第十六章 三無功法

夢境空間。

蘇航照例先完成當天的學習，然後將東西收撿好，來到房間中央，一彈指。

一道波動從他腳下擴散開，如流水一般快速蔓延至整個空間。波動所及之處，小木屋瞬間變幻為東海一中室內訓練場的模樣。

他所佔的位置，正在擊打沙袋練習區。

“記憶提取。”

話音未落，孫羲和謝清的影像跳現在面前，一個手扶沙袋，另一個做昂首上前狀。蘇航現在對夢境空間的操控逐漸純熟，視野範圍之外被他屏蔽，再無其他人影。

兩人都沒有動作，情景凝固。

“沙袋實體化！”

懸垂下來的沙袋，立即轉換凝實，觸感如同實物。

而謝清、孫羲等依然還是虛影，好似立體投影。懸挂沙袋的鎖鏈，也依舊是一團虛影，看上去沙袋好似漂浮在空中，給人一種不真實地感覺。

夢境空間就是精神的世界。

在這裏，物理法則無效，蘇航的意志就是這個空間的全部法則。

蘇航站在謝清身後，如在真實世界中般習慣性吸了一口氣，跨前一步，身體穿過謝清，超越他一步，站到沙袋面前。

沙袋距他，已不足一臂距離。

“開始！”

早已聽過千百遍，謝清的開場白也被屏蔽了，陡然間，一隻虛影構成的拳頭，從身後穿過蘇航身體，擊打在沙袋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沙袋受到打擊，猛然向後揚起，迅即快速反盪回來。

蘇航雙手自然下垂，身形巍然不動。

沙袋快速盪回來，在距離他鼻尖一拳的地方，其勢已竭。就在沙袋盪到最高點，前後勁沖減，凝固在空中的那一剎那，身後又是一隻拳頭擊出，擊打在沙袋右側下部。

沙袋已比來勢更快的速度，飛揚回去。

因受力點不均勻，沙袋向一側傾斜，一面向後高高飛揚，一面在空中打着旋。

這樣一來，回彈的距離、方向立刻發生變化。

當沙袋重新盪回來，已不能保持正面，左下角旋轉在前，對準蘇航的臉，就狠狠撞上去。

就在左下角距離蘇航不到十公分的時候，他動了。

連續兩個疾步，他身形飄然後退。

沙袋再次擦着他的鼻尖，越過頭頂，飛盪過去。在他身後，謝清只做了一個疾步動作，兩人的身形此刻正好重疊。

“去！”謝清沉聲吐氣，又一次在沙袋盪回到最高點時，給予更大力打擊。

沙袋帶着一股勁風，刮過蘇航頭頂，飛揚回去。

蘇航疾步上前，再次站穩剛才的位置。

謝清一拳接着一拳，力量不斷加大，沙袋回蕩的高度也在不斷攀升。當達到一個臨界點，謝清改變拳法，不再拳拳都大力擊出，出拳時輕時重，擊打的部位也開始飄忽不定。

他也不在最高點時才出拳。

有時候沙袋剛剛盪回來，才越過一臂距離，處於他打擊範圍之內，就被一拳擊回。有時候沙袋已經被擊中，另一拳又緊追而來，給予再次打擊。

沙袋盪回來的力道、角度更加變幻莫測，讓人難以捉摸。

蘇航目光緊隨沙袋，上身不動，腳下或前或后、或左或右，始終沒有被沙袋擊中，每次沙袋後退，他便立即跟上，牢牢守住原位。

“消除影像！”

景物隨他話音發生變化，身後謝清的影像忽然消失。

但沙袋每次盪回來，只要處於一臂之內，就會莫名出現一個凹印，隨即聽到一聲或沉悶、或清脆的擊打聲。

謝清的影像被屏蔽，但擊打沙袋的動作並未停止。

蘇航看來並不受此影響。

他的目光緊緊追隨沙袋動作，腳下步伐快速靈活，前後左右移動的範圍，僅限於兩步之內，閃避之後，便立即歸位。

始終，他就沒被沙袋擊中過一次！

太簡單了。

雖然他在現實中，練習格鬥剛一周時間。但以夢境空間和現實之間的時間差，他相當於連續不斷，在夢境空間中訓練了上百個小時！

僅僅就練基本步伐！

而且僅僅是進行意識訓練！

蘇航經過長時間的練習，對於基本步伐已達到純熟境界。他對於基本步伐，也有了更深的認識。

基本步伐不是武俠小說中的輕功。

什麼一躥一溜煙，讓人看不清所在何方。腳下一蹬，躥高三丈等等，這是不可能的。大家都是人類，肌肉素質確實有差異，但差異還沒大到超越對手數倍、十數倍的程度。不可能有某個格鬥手，因為基本步伐練得好，就可以繞在對手周圍，讓對方無從判斷他的位置這種情況。

雙方的差距真到了這麼不可思議的程度，你又何必近身攻擊，像打網游一樣，遠遠地扔石頭砸對手好了，反正對方也追不上你。

準確地說，基本步伐是一種小範圍躲閃身法。

它的躲避範圍很小。

閃避不是目的，是為了讓過對方攻擊，然後快速回位，佔據有利於攻擊的位置，適時判斷是否可以反擊。前後左右，不會超出兩步距離，再遠，速度就跟不上，出得去，但回不來，這不是閃避而是逃命，與其練基本步伐不如練短跑，起碼瞬間爆發速度夠了。

蘇航在夢境空間練了一周的基本步伐，意識純熟。

再加上現實中反覆練習，腿部肌肉也漸漸得到強化，反射神經更加靈活，兩者融合，他此時比謝清還略遜一籌，但在業餘選手中，也算得上是身法靈活，走位飄忽。

只不過意識可以在夢境空間中練習，可以快速成長。

但筋骨肌肉，卻只能在現實中緩慢提升，這不是一日兩日，就能成功的，少說也要以月為單位，苦熬打磨，才能取得更大進步。

“再來！”蘇航興緻大發，繼續提升難度。

夢境空間就這點好，他想怎麼樣就怎樣，只要他想得到，就能構建一個理想中完美的訓練空間。

沙袋後部空間，瞬間消失。

沙袋被擊打出去，只要一越過中軸線，就陡然消失，無法看到它到底被擊打到什麼高度，空中旋轉的方式，從而提前預知盪回來的速度、角度。

蘇航面臨更大的壓力，需要在沙袋出現的那一刻，立即判斷出它大概會盪到多高、會以什麼角度衝撞過來。

在他的大腦中，沙袋已經不僅僅是一個沙袋，而是陰影中悄然出現的刺客！

蘇航儘管有夢境空間，但他練習格鬥，也才一個星期而已，換算成夢境空間的時間，也不過一百多個小時。

即便他是天才，也無法立即成長到這個高度。

沙袋出現得悄無聲息，難以預測。

他勉強躲過了幾波，已經是手忙腳亂，臉上表情也從鎮定自若變成驚慌失措。原本純熟的走位，也開始磕磕絆絆起來。

稍一遲鈍，他就被突然盪回來的沙袋重重撞在胸口，巨大的力量將他整個人都撞飛起來，摔在兩米開外。

蘇航構建的這個具現化空間，一切比擬現實。

沙袋雖然並非實物，但精神空間構建的身體觸感，還是讓他感到彷彿被一輛大卡車撞中，胸口劇痛，在地上趴了好一會兒才緩過勁來。

沒有懲罰，夢境空間中的鍛煉無異於遊戲，又如何促使他快速進步。

“還真是難！”

蘇航搖搖頭，起身走回原位，繼續訓練。

一直練到他精神疲憊，才停了下來。

練習過程中，他被沙袋一共擊中一千三百多次，平均每閃避四次，就會被擊中一次，擊中率百分之二十。

這個閃避率看起來很高，但這畢竟不同於真實格鬥。

沙袋盪回來的力量角度其實是有規律可循的，相對於人來說，還是很呆板。而且他面對這組記憶已經一百多個小時，同樣的振動方式，多少心中有數。

和真正的對戰，還有很大區別。

他現在的水平，應付方晨那種中途放棄的半調子，輕輕鬆鬆，對戰一般業餘選手，應該也有較高把握，但對上謝清等幾名教練，一點希望都沒有！

哪怕他躲得過幾次，只要中一拳，毫無疑問，將立即喪失戰鬥力，接下來，只能束手待斃，任人痛毆到爆。

在格鬥這條路上，他要補的課，還很多。

這都無法一蹴而就。

“時間差不多了。”蘇航也不清楚，他具體練了多久。他一進入格鬥訓練，就會很興奮，以至於忘記時間。

但他大致總結出一定規律：當他開始感覺到疲憊了，那就是待在夢境空間的時間，即將結束的時候。

就像現在。

“要趕快！照這個疲憊程度，大概還能待一兩個小時左右。”

蘇航束手站立，平心靜氣，回憶今天買回來的書籍。腦子就像過電影一樣，書一頁頁快速從腦子裏翻過，瞬間結束。

他伸出手，平攤在面前：“具現化！”

他感到手上一重，睜開眼，一本書竟悄悄出現在掌中。

鵝黃色的封面上，直立印着一行蒼勁的隸書手寫體大字：養生太極拳！

沒錯！

這就是他為了解決鍛煉過後，身體肌肉放鬆，舒筋活脈，促進血液循環的替代方法，練習養生太極拳！

這可不是什麼技擊式的太極拳，就是一本普普通通，公園裏老大爺、老大媽們慢吞吞打的，用來養生益氣的養生太極拳。

養生太極拳脫胎於技擊型太極拳，但經過幾百年的演變，早已和最初目的，背道而馳。

它沒有絲毫實戰性。

它的動作很慢、很柔，注意關節活動，每一招一式都很柔緩，讓肌肉隨着身體動作，逐漸鬆弛舒張。在練習過程中，血脈也隨着動作，調整到周身各個部位，從而達到舒筋活血的效果。

養生太極拳的核心字，就一個：松！

但又松而不散。

在身心放鬆的同時，又需要凝聚自我意識，形隨意走。

以上說法，是新華書店導購小姐的話。

據她說，學習格鬥的人，將養生太極拳作為輔助拳法練習，效果尤其突出。它能增強身體柔韌性和協調性，增強技擊水平。

她還吹噓，養生太極拳脫胎於太極拳，屬於內家拳法，暗含到家陰陽循環至理，內外兼修。外練拳招拳式，內練意氣勁力，達到身、心、意三合為一，同時鍛煉精、氣、神，循序漸進練上去，甚至有可能證太極大道。

蘇航對她的吹噓一點也不信。

但對方一句話，讓他買下了這本書。當時他正準備繞到別的櫃枱，那個售書小姐看出他不信，說了一句：“這是無差別格鬥聯合會推薦拳法！”

就這一句，蘇航立即改變了心意。

他讓售書小姐取過來一本書，打開一看，扉頁果然印着一行字：無差別格鬥聯合會特別推薦輔助拳法，舒筋活絡，具滋養身心之奇效。打開其內容，草草翻了一遍，發現上面對於每一招都有非常詳盡的說明。

在最後，居然還附了一份氣功心法！

雖然他怎麼看，怎麼像三無廣告，但還是把這本書買下了。

練練總沒有錯。

太極拳動作舒緩柔和，對於肌肉放鬆、舒筋活血，多少也會有些用吧。了不起，如果證明沒效果，不練了就是。

他盤膝坐在木地板上，翻開書頁，默默記憶拳招拳式，如何以意御招。

初時拳招不熟，練一式就要對照書看一下，不過養生太極拳共九段一百零八式，可分段練習也可串聯着練。

多練幾次，他就把前兩段給學會。

他也不貪多，練會了這兩段，他也不忙着繼續學下面的招式。反正分段練也可，全部學會時間應該來不及了，先把學會的兩段二十四式練熟再說。

他一遍接着一遍，反反覆復練習。

腦海中，回憶着拳招要領，儘力做到意氣合力。

恍然間，各種雜念漸漸從腦海中消除出去，只剩下如何保持形意融合，出招連貫。他無思無想，就這樣圓轉如意地練下去，等待夢境空間時間到，自動進入無夢睡眠狀態。

在他所不知道的時候，夢境空間所構築出來的場景悄然消失。

不光是被具現化的室內訓練場消失，就連最基本的小木屋也悄然消失。

在他所立之外，只剩下一片無盡虛空。

虛空中，漸漸浮現出一點點光輝，如雪花，飄飄蕩蕩，向著他聚集過來，鑽入他的身體，與之融合為一體。

在他所不知道的現實世界，他手腕上的那隻，底殼銘刻着神秘法陣的光腦，也悄然釋放出一絲朦朧的輝芒。

如夢，似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