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狼
這裏是一片紅色,鮮血染紅的食物,地上流淌的紅色被人用拖把推開,紅色還在不斷地什麼向下滴濺,落在地面發出清脆的響聲。
狼走過雜亂的地面,屍體橫置,那張老太婆的臉向上仰望,他不想在看到這張臉,便把她掀翻,她倒在血泊中,他沉默不語,繼續來到自己的位置繼續品嘗着桌上的食物,他越來越快,最後狼吞虎咽,填滿食物的嘴依舊洋溢着笑意,那張臉已經淚流滿面。
尼奧示意張楚曦,現在他們該離開了,有女人淌過血跡坐在狼冰冷的大腿上似笑非笑。外面是一輛車,尼奧看中的黃色飛車,裏面載滿了貨物,那些都是張楚曦丟失的零件,機械。
張楚曦透過車窗望向窗外,孩子們,蟲人們在垃圾的山上向他們新的主人宣誓,拉凡的王現在是狼。
“你第一次殺人嗎?”尼奧看向張楚曦鮮血淋漓的手,他抽出煙,點了火,煙霧逐漸把這裏盛滿。
“嗯。”張楚曦聲音很輕,讓人難以察覺。
“給我講講你那個朋友的故事吧。”尼奧打開車窗把頭探出窗外。
“狼嗎?”張楚曦說,“他是一個孤兒,他喜歡狼,因為他說他有着和狼一樣的綠色眼睛。”狼昨天和他說了很多,關於他的一切。
水把一個孩子灌醒了,他的血帶着他身上的熱量向下流散,血包裹住全身,像是蜷縮在一個子宮裏,渾身黏糊糊的,疼痛已經讓他麻木,還是有人不斷地抽打他,他全身感覺已經裂開,他感覺自己就像是一灘爛肉。
周圍的人越積越多,和他一樣都是些孩子,他們惶恐地望着他,有人蹲下抱住了頭痛哭,更多的是躲在別人的背後,狼覺得自己就要死了。
“你們是第一個敢逃跑的小鬼。”老人顫顫巍巍走過來,灰色的綠豆般的眼睛凹進去,一張鷹鉤鼻,就像一個骷髏頂着一張枯萎的皮,小孩子們都不知道她的名字,只知道她是拉凡的王,“那兩個小鬼在那裏。”
狼搖頭,這已經用盡他全部的力氣,他又想睡去。
“給我把他的手臂砍下來。”王緩緩地說,鴨蛋有一張橢圓的臉,塌陷的鼻子,一雙眯眯眼,他有着比旁人更高挑的個子,讓你不敢想像他只有六七歲。
“不疼哦。”鴨蛋那雙眼睛睜的很大就要裂開,鋼鋸架在狼的肩膀,他開始緩緩地摩擦,鋸木頭一樣的向下鋸。
“不要,不要。”狼瘋狂地喊,那孩子沒有停手,他看着血從他的肩膀迸射出來,“不要,求求你了。”那雙綠色的眼睛只是一片哀求,淚水情不自禁地流出來,淹沒了他的臉龐,他不知道那天他怎麼渡過的,他只知道他失去了一切。
躺在床上,看向天花板,狼的眼睛已經麻木,手臂和腿已經沒有了知覺,他感覺身邊空蕩蕩的,就像空蕩蕩的未來,他每天都在想着如何與痛苦與絕望度日。
這狀況持續了一年,他仰望着天花板開始幻想,他幻想自己長出來手臂與四肢,甚至長出來翅膀,他沿着屋面飛舞,腳下除了彩色的霓虹,還有有女人,有來往的行人。
“啊”鴨蛋裝模作樣地說,他把飯,把水灌到他的喉嚨里把他嗆得夠嗆,鴨蛋大笑起來,“如果我把你殺了,他們會獎賞我的,可是我還是想多玩一會,你在多撐一會,別那麼掃興。”狼用力地把食物咽下去,它吃起來感覺就像嚼着一坨麻布,這種廉價的食材用它來餵養家奴在合適不過了,可那就是他現在唯一的救命稻草。
直到有一天晚上,王走來過來,“我聽說,你是身手最好的那個。”她望向狼,狼只是獃獃地望向上面,死了一般。
“我能給你接上手臂和腿。”王繼續說,一抹死灰忽然從狼的眼睛裏閃過,他忽然掙扎,可是殘缺的身軀如何扭動,也不允許他有任何想法,嘴中的舌頭像是打了結,或許是太久他沒有說話。
緊接着,一位醫生為他接上了手臂與雙腿,“我送你去龍幫,你幫我拿回一個東西,如果失敗了就不要回來了,這個秘密你不能說出去。”這是王不停的囑咐他,“如果你成功了,你便是我的孩子了。”
之後,狼渡過了這一生或許是最快樂的時光,他像個人一樣的活着。
“瞧瞧他的機械手臂。”有人笑着說說,此時狼用他的機械手臂的一根手指抬起了厚重的鐵桌,桌上的飯菜的湯汁濺落滿地,“我也想有一支,可是我沒有勇氣把自己的手臂切斷。”
狼沒有說話,他把整碗酒灌入自己的喉嚨,他的手臂上盤卧一條青色的龍,那是龍幫的象徵,帶着它便是龍幫的人。
“你的項鏈很漂亮。”所有人伸向狼的脖頸,那是鋼鐵的圓環,上面鑲嵌這璀璨的寶石,那是王送給他一個禮物,那是一隻鋼鐵的項鏈,與他的脖子焊在一起,他知道只要一聲令下,那項鏈中的刺便會通過他的脖頸。
“我的母親留給我的。”狼說,他必須隱瞞自己的身份,向權利的最中心靠近,那裏才有他想要拿走的,他也努力的做到了這一點,在龍幫,僅僅三年的時間,他便走到了中層。
時間總是結束的很快,那件東西是一瓶藥劑,現在他正擺放着拍賣場的中央,一個人帶着鼠的面具在主持,人們叫他鼠先生,他能夠搞到一切。
他必須成功,這是唯一的一次機會,否則今天便是自己最後的一天。
“老闆說,我們一定要拿到那瓶東西。”有人在狼的耳邊說,狼沒有回答,他只是緊緊地盯着那瓶藍色的藥劑,耳邊的一切都被他屏蔽,他只能聽到自己的呼吸,像狼一樣,他對自己說。
起拍的價格已經讓人匪夷所思,有人還在不斷地加價,彬彬有禮的青年,文靜的小姐,甚至年邁的老人,他們的牌子都沒有停下來過,這個過程持續了一個小時,價格還在不斷地上漲,那數字他想足以買下整個燭蘭的最底層,沒人願意收手,也沒有人付得起這種代價。
終於有人按捺不住,文質彬彬的青年站起身,他從口袋掏出手槍擊斃了主持的判官,緊接着,那文靜的小姐脫開上衣,在她的後背是一片紅色的玫瑰,狼知道這裏已經變成了戰場。
葉幫,龍幫,花幫暗地裏是燭蘭最底層的統治者,他們分別掌管毒品,賭博與色情,三個幫派之間戰鬥,摩擦不斷,拍賣會變成了幫派的火拚。
人潮源源不斷地流入,只是打了照面躺在地上變成了一具死屍,屍體越積越多,人還是前仆後繼,狼匍匐在地上先前挪動,穿過屍體的縫隙,腥臭的氣息撲進他的鼻子,血浸濕了他的衣服。
屍體在他的面前倒下,西裝,領帶,裙擺,絲襪似被打翻的葡萄酒沾染,倖存的人虛弱的鼻息被槍扣動的扳機聲壓過。
狼從小被訓練成為一名小偷,因為小孩子瘦小的身形,他們可以穿過狹窄的縫隙,方便偷盜與逃跑,這讓狼能夠輕易地在椅子的下面,錯亂的膝蓋之間穿梭。
他現在是只孤狼,他的眼中只有他的獵物,沒有獵物他只能餓死,不能憐憫那些死去的人,也不能被他們嚇破了膽,因為他經歷過比死亡更痛苦的漫長,他該憐憫自己。
當狼越來越接近獵物的時候,他已經失去了力氣,這時他才發現自己血淋淋的肩膀,不知什麼時候光線洞穿了自己的肩膀,他沒有理會,努力地伸出手去觸摸瓶藍色的藥劑。
藍色的邊緣滲着綠色,大海中伸展出的樹在蓬勃的生長,有陽光刺破葉的脈絡,它又散出些嫩綠,安靜地卧在海面上,即使風浪拍打敲擊。
那是一種狼從未見過的顏色,用狼的話來形容,就是生命的顏色,他死死的握住,電流沿着他金屬的手臂,向體內墜落,混沌的白色湧入他的大腦,身體情不自禁地瑟縮,血還在不停地向外涌。
狼該感謝那些疼痛讓他不至於昏過去,撕碎了電流,他緊緊地握住那瓶藥劑,幾隻手緊緊地纏住他的手臂,他努力掙脫,機械手臂給了他強大的力量,不過他還只是一個孩子,一個孩子的力量幾乎難以和訓練有素的壯漢相抗衡。
狼只是緊握着,像是與那瓶藥劑連在了一起,他的手臂上已經竄出電流,機械手臂被拉伸,一支支金屬支架的折斷,在他的肩膀處,他感到手臂正要和自己的血肉分離。
肩膀已經裂開,連着骨頭與神經的手臂被扯斷,爭搶的人紛紛倒地,他拾起掉落的藥劑鑽入人流中,現在他已經喪失了一隻胳膊。
“那裏,在那裏。”有人大叫,狼知道自己已經走投無路,嘴唇因失血過多而發白,因熱量的流失他開始顫抖,狼瑟縮在等待着逃離的機會。
但他被發現了,那個帶着鼠面具的人發現了他,那人沒有殺死他,只是蹲下來伸出手,在向他討要那支藥劑。
狼站起身,推開帶着鼠面具男人的手,邁起步子,當他向後望去的時候,帶着鼠面具的男人對視着他,他的身後涌過來人流。
緩慢的步伐快了起來,他的眼前模糊一片,被紅色灌滿,他不知道是什麼支撐着他前行,彷彿一閉上眼,自己就要沉沉睡去,光線從他的身後飛逝而過,打在他身邊的糜爛的屍體上炸出血花。
“我聽說過,那近幾年來最大的一次血拚。”尼奧說,“之後發生了什麼?”
“狼進入一個廁所里,找到一個垃圾通道,逃了出去,別還以為是在變魔術,可我知道那不是。”張楚曦說。
狼被逼進一間廁所,他關上門,可這門撐不了多長時間,隔着窗戶是深不見底的深淵,他開始尋找出口,廁所中有一個洞口,是垃圾回收的通道,狼不顧一切地把頭伸了進去,整個身體也縮成一團,即使他經受過嚴格的訓練,這洞口也太過於狹窄,他被卡在洞口。
淤血沿着他的頭頂淅淅瀝瀝地濺落,他像只蟲子一樣拚命地蠕動,一寸一寸地移動,每次都像是一塊肉從他的身上剝下。
正在他以為就要離開這裏是,有人抓住了他的腳,不斷地上提,再一次他被塞在洞口。
“然後呢?”尼奧緊張地問,他咬緊了煙頭。
“他咬住藥瓶,用另一隻手把自己的一隻腿斬斷了。”張楚曦說。
“真像在編故事。”尼奧不屑地說,把煙丟向車窗外。
狼用機械手臂開始撕扯自己的腿,他用機械手臂的力量把機械腿與血肉剝離開,他開始嘶吼,耳邊又響起長鉅摩擦骨頭的聲音,他順着堆雜的垃圾流來到了盡頭,在那裏拉凡的王發現了他,一隻手臂在洶湧的洪流中靜靜地矗立,上面散發著生命的顏色。
“之後,老太婆收養王為義子,並減免了懲罰,他改叫狼爺,掌管一片土地。”張楚曦說。
“他本想殺了你。”張楚曦說,“當他看到你手臂上的印記時,他猶豫了。”
“你不能殺了他。”張楚曦望着昏睡的尼奧,“他是龍幫的人。”
“龍幫找不到這裏。”狼抬起尼奧的手臂,看到了他手臂上環繞的青龍,“他還是要死。”
“除非你能幫我。”他沉默了一會。
“我怎麼幫。”張楚曦問。
“幫我殺了她,那個老太婆。”狼說,“我知道她一隻想要殺了我,因為她知道死人不會說話,或許是我還有一點利用價值,她一直沒動手。”
“我偷走了戰利品,沒有上繳被發現了,她就要動手了。”狼接著說。
“為什麼是我?”張楚曦問。
“我曾經嘗試過暗殺,都沒有成功,她身邊的防衛嚴密,明天是最好的機會,而你是最好的射手。”狼說。
“你能給我什麼?”張楚曦問。
“你們的自由,我的好兄弟。”狼說。
“我要把我的東西拿走。”張楚曦說,“還有那輛車。”
“這裏所有的一切你都可以拿走,如果成功的話。”狼說。
“你的自由呢?”張楚曦問。
“外面也沒有自由啊。”狼說,自嘲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