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預言
海狂瀾平靜了一下心境。
“我想知道,五之四的真實想法是什麼?他的野心會給迪拉爾城帶來些什麼?”
“這是兩個問題了。”少女曬笑道。“不過我今天心情好,就……合併為一個答案罷。”
她翹起一條腿,擱在另一條上,選了一個輕鬆舒適的姿勢。
“凡物皆有壽命,生老病死,軀體回歸物質,意識升入虛空。唯罪孽深重者有福了,永夜化作無盡之怨。此乃當世,此乃彼鄉。沙,起於塵埃,興於奔流,追逐名利和權勢,終逃不過世界的循環。然天西將墜,天冬風起,莫名之漾勾起層層野火。心為之動,投入炙焰之猖。”
海狂瀾屏息凝神,記下每一個晦澀的詞語。
少女稍停數秒,又開始了第二段。
“大難為何?大難之日,山嶽疏鬆毀垮,碧海暴怒激蕩。地崩裂,天染血,城陷落,眾人似紛飛之蛾,蹈火而亡。光輝稱量善業,至暗統御蠻荒。萬馬喑,千帆折,良田成死漠。孰為勝?黠智者愚,妄信者瀆,征塵裹黃沙。天地倒換,卑劣鄙夷的盛起,高貴自傲的零落溝渠,徒呼奈何。”
對卡蘿蒂亞而言,這些預言彷彿瘋人妄語。然而女術士卻聽的若有所思,臉色凝重深沉。
良久,海狂瀾才長長地吐了口氣,又彷彿深深嘆息。“所以,他是……為了自己。不,他只是更大的變遷背景下……隨風起舞的人之一。然而危險中既蘊藏着機遇,即便萬分之一的可能,永生的誘惑又有誰能拒絕。”她喃喃低語,目光不時掃過如雕塑般站立一旁的阿洛希司。
“阿洛希司?他只是個拙劣的仿造品。”少女有些鄙夷又有些惋惜地看了自己的守護者兼監護人一眼。“你的主人矚目的乃是另一類存在。”
……
在殿外,黑漩渦的一個手下心有不甘地說:“船長,這裏好富啊,而且有女人,精靈女人,身材氣質頂級啊。送到馬蒂亞都是一等的貨。我們就這樣了,不想着搶一把?”
黑漩渦的副手一巴掌打在這個水手的腦袋上。“要命的,就把嘴給我閉上。”他不是第一次跟着海盜術士船長走水之語島海域了,自然知道裏面的利害。不過送另一名術士前來,卻是從未有過的經歷。想到這裏,他也不禁有些忐忑。“船長,那個女人不會給我們惹來什麼麻煩罷?無論是水龍神教會,還是千塔之城的拇指,都不是什麼寬容的主啊。”
黑漩渦冷哼一聲,低聲道。“海狂瀾那女人可不簡單。而且我就不相信她這次來里奎拉-阿奎亞,是她自己一個人的想法。恐怕盧塞洛家族有些不安分,很可能還有一部分迪拉爾上層家族的意思——其實這也難怪責他們。沙刃的計劃太龐大,稍有不順,北面那個偌大帝國再老朽,惹急了也能出動十幾萬大軍。何況還有被皇室供養了幾百年的帝王之盾的術士勢力在背後支持。我們紫袍術士團也不都是站在沙刃一邊的。我估摸着,除了薩拉的小指,鱷河本土的幾根粗手指或許樂得看沙刃栽一個跟斗。”
這副手和其他幾個水手都是黑漩渦的親信,多少知道一些內情。副手於是問:“城主的確有些太急迫了。從那些流亡貴族傳來的消息,撒加塔伊諾的內部紛爭是愈演愈烈。皇室權威旁落,諸實權公爵爭權奪利、擯斥異己,聽說還有個皇帝的私生子在裏面攪風攪水。誰知道什麼時候北邊就會掀起一場內戰,反正這幾百年裏也不是第一次了。要是到那時我們再介入,就算不能一舉吞併墜星海北岸,佔據幾個臨海城市讓他們在我們控制下自治獨立,豈不是輕而易舉?”
成為術士的黑漩渦,憑壽命和經歷也早已學得了政治直覺性。
“恐怕沒你們想像的那麼簡答。墜星海北岸是最後才加入帝國的,無論環境、風俗、種族、語言都和帝國本地有很大差異。尼科拉斯一世,對,就是尼科拉斯-昂堡-克里斯坦森(NiklasUnburgKristiansen)的時代,撒加塔伊諾通過軍事威脅和金錢商路的利誘,吞併了所謂南方諸領的墜星海沿岸土地。不過得來容易,皇帝和大臣們就都不怎麼待見南方領,僅僅是把當地視為分封子嗣、搜刮財物的豬槽,自然也就難以培養起忠誠心。所以此後數百年,那裏動輒就掀起反亂和抗爭。貴族領主因為苛待領民,或是操持領地不善引發歉收的,被領民聯合起來驅逐趕走的也不為奇。然而即便如此,還從沒發生過哪個城邦、領地從帝國分裂出去,自成體系的呢。要說條件最適合的,莫過於撒加塔伊諾遠征東方至聖教國家卻大敗而歸的那次。南部諸領先是被行軍經過的遠征大軍敲詐勒索了一筆,重帆的二桅船和巡航的三桅、四桅杆船都被徵用了近百艘。然後又親眼目睹慘敗潰軍的悲慘景象。要說那些領主、僭主、長老、議長一點心思都沒起,那是睜眼說瞎話。可最後,他們還不是俯首帖耳地順從了,還負責了近一半收攏殘兵、撫恤傷亡的錢物。要問為什麼?北邊那個偌大的人類帝國是死了幾萬人,可他們能從更北面的發家地再徵召起幾萬人的軍隊來。至多是皇帝向大領主們讓渡些權力,放棄些捐稅供奉罷了。”
那名死性未除的水手就問:“那樣的話,豈不是說我們打南岸的主意不會有什麼好下場啦?我可不想對上幾萬、十幾萬的帝國大軍。都趕得上我們一個城市的人口數量了。”
“你都這麼想,那些以往對沙刃言聽計從的家族自然也會有些慌神。”黑漩渦低笑道。隨後他便摸着下巴沉吟起來——‘海狂瀾攛掇我上島這件事,還有她那個號稱性子暴烈如龍的侄女斯黛拉-炎龍之息聽說去年就去了北方的國都敏塔-阿瑪多瑞斯……如今想來,是要兩邊下注?’不過隨即他又推翻自己的猜測——‘不會,盧塞洛家就算是對沙刃沒信心,也不置於投靠到撒加塔伊諾那邊去。莫非是與沙刃提到的超階術士,那個深黑之翼有關。’
他猛抬起頭,看着水神殿堂光潔高大的石柱和門廊,若有所思地說:“迪拉爾之主是擁有數百年傳承的統治者,他所看到的格局要比我們的大得多。你們看着罷,撒加塔伊諾這次的麻煩恐怕不單單是墜星海這邊。這個計劃里,伊莫瑞那個卡朗德女人也參了一手,她的老家可是在琥珀海的冰原黑森林的地下。還有,你們多少聽說過西邊阿斯登島的變故,那裏集結了成千上萬的北地蠻族。他們從撒加塔伊諾建國起就是帝國的心腹大患,阿斯登島離帝國本土只有一條兩百多弗龍的海峽而已。千年帝國?哼哼,一千年恐怕是個太長的時間單位了。”
眾多海盜、水手都露出垂涎的表情。撒加塔伊諾自稱千年帝國,沒有一千年也有幾百年的積累。那些貴族,那些貴族豢養的巨商,金庫里一定是金幣、銀塊堆成小山一樣了罷。要是能殺進去搶掠一把,幾代人都吃用不盡的財富都有了。要是再能和嬌滴滴的、平日裏眼高於頂的貴族小姐親近一番,這輩子都值了。有幾個略有地位的還想着,要是在這場戰亂中立下戰功,讓那些帝國南方領主見識到自己的勇猛和勢力,說不定事成后也能混上個貴族老爺的名頭噹噹了。
……
“所謂深黑之翼,究竟為何?”格蕾絲-海狂瀾問了第二個問題。
哈!少女的目光似乎一下子失去了焦點,但這隻維持了不到一秒。“這一世代的術士,胃口還真夠大的。”
海狂瀾注意到她這次放棄了拗口晦澀的語言,非常口語的一句話透露出一些意外的信息。
“那古久的迴音,那善與惡、升騰與墮落之間的徘徊者,卻親近那隱於夜的罪,那生於深淵不可及處的至暗。高傲如他,即便神祗也可為敵;謙虛如他,即便孺子也可垂憐。那可悲可憐的,那背負咒怨的,那自我流放的,徒勞地在世代交疊中追索記憶之碎片。凡人啊,汝可知,其為希望,其為救贖,其為毒藥,其為末日;汝可知,飛蛾撲火則燃,蚊蚋趨水而溺。”
少女突然停了下來,晃着兩隻腳丫子從座椅上跳了下來。阿洛希司在一旁皺了皺眉,卻沒有出面阻止。少女小巧的雙足在水面上走了幾步,來到海狂瀾面前。“說了也沒用,反正他就是個害人精。直接告訴你罷,他這一世自稱諾阿,也就是所謂救贖。姓氏取的是豪斯維爾,一個這附近但早就沉到海底的島國。老沙刃是從諾阿的行蹤里看出些什麼苗頭,所以才急不可待了罷?也正常,他每一次出現,這世界就會多一群痴心妄想的傢伙。他們對現有的架構和規則心懷不滿,總想以自己的意志加以重塑。實際上就是不斷地重複、重複再重複,一些崛起了,另一些則沉淪了,舊的壓迫邪惡被推翻,新的貴賤階層很快就又建立了起來。連我聽着看着無數遍都嫌累了,也就是不斷失憶的那個傢伙才會這樣一次又一次不厭其煩地去挑唆別人。現在這樣有什麼不好嗎?靈魂和意志歸於神祗,財富和權勢歸於凡人。各不相擾,大部分都會覺得滿意啊。”
“沙刃說他是從古老時代存活迄今的最偉大的術士。”格蕾絲-海狂瀾猶疑地說。“從他身上,能夠獲取成就神祗之路的知識。”
“術士?”少女失笑地啐了一口。“他可不是術士,至少我剛認識他的時候還不是。而且就算他現在是個術士了,你們術士……其實就是這個世界中的不安分因素之一。”
少女的目光,投向台階下的兩人。“他可以為凡人帶來權力,點亮智慧和文明,給予你們這樣的施法者堪比神祗的力量。但如果你知道,他所背負的罪孽,是名為滅世的終結之罪,是湮滅一切化作虛空的恐懼,你還會去覬覦那份知識嗎?”她在女術士和魔法劍士面前停頓了片刻,感受神殿中沉凝的氣氛,最後輕輕地嘆了口氣。“你們還是會像夜行的旅人般趨近篝火,完全不顧點燃篝火的是同伴還是盜匪,甚至更為可怕的事物。凡人就是這樣,即便將魔法約束在血脈中,也無法阻止你們走上自我毀滅的道路。”
她向她的教長伸出雙手,阿洛希司瞬間閃現在她身邊,溫柔地將她抱起。少女坐在身材高大的精靈的雙臂上,高傲地說:“我累了。第三個問題,留待明天才回答罷。”
海狂瀾的身子微微顫抖。她知道,這位存在已然知道那第三個問題是什麼。然而,第二個問題的答案已如此明顯的情況下,第三個問題還又必要問嗎?還是說,應該換一個問題?
當她們兩個走出神殿,回到陽光明媚的門廊,不覺有種回到現實的感覺。神殿裏的環境,和那名使用古樸語言的龍神預言者,竟彷彿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
“卡蘿蒂亞,明天你不用陪我進去了。”格蕾絲-海狂瀾對身後的女護衛道。“離開水之語島,你就直接去找我的侄女斯黛拉-炎龍之息。把前兩個預言的結果原原本本告訴她。”
魔法女劍士俯首聽命。
海狂瀾似乎自言自語道:“我們術士自認天命之子,實際上在真正的天命面前,我們……只是些微不足道的棋子而已。”
卡蘿蒂亞愕然抬頭,卻只看到女主人冷漠的背影。
相比於海狂瀾,水神教會的教長阿洛希司的認知要深邃許多。“您今天的狀態有些異常。一些言語和行為,並不符合最初的設定。”他向侍奉的對象提出中肯的勸誡。
一個羽毛枕頭被丟了出來,砸在謙恭卻忠誠的精靈頭上。斯蒂芬尼婭從床上抬起頭,露出慍怒的面孔。“都怪他,把一切都攪亂了。以前單憑實力的時代有什麼不好的?現在每個都束手束腳的,反而對瑟塔蒙逐漸失去了控制。那頭狂暴焦熱的紅龍會發瘋,也是因為被阻隔在主物質界之外太久,受夠只能看不能伸手的日子了罷。”
“我不認為您所說的他擁有如此威能。”
龍神憑依者在軟榻上坐了起來。“他本人的確沒有那個實力,但耐不住他能折騰啊。和他糾纏到一起,即便神祗都有可能隕落。”她用力地抱緊另一個枕頭,像是要扼殺某個東西似的。“我不想再聽到他的名字,不想再被逼着離開豐富多彩的物質界,重新回到冷寂空洞的星界神域。”
阿洛希司小心翼翼地走去,將少女籠在雙臂之間。“所以才有了我,所以才有了這個裏奎拉-阿奎亞,有了這個安詳平和的國度。”
少女斜着眼看了自己的守護者一眼。“我告訴過你,水之語島只是一個實驗。你可別太沉迷其中,到了必須要放棄的時候反而狠不下心來。”
阿洛希司的表情凝固在他的臉上,過了許久才輕輕嘆了口氣。“是的,您想要在世間收斂信仰,從而繞過神約的限制,但又不希望落得和光之龍那樣……精神分裂的副作用。所以您升起了這座島嶼,並要求我建立起龍神的教會,傳播您的信仰和神諭。”
“你還有些話沒說出來,是吧?”少女惱怒地說。“你想像那條黑鰭蛇一樣,說我優柔寡斷,說我假惺惺偽道學,幾百年了一事無成。”
阿洛希司安撫道:“別這麼貶低自己。我們有了一些成果,不是嘛。我們發現凡人的信仰,無法直接投射到神祗的身上,所以我們需要一個象徵物。無論是這座島,這個教會,還是世代更迭的憑依者,都是由此引申出的成功嘗試。您在墜星海周邊的影響力不斷擴大,別說盧塞洛這樣的魔法世家,就是黑漩渦這樣自認獨立的高階術士,不也在無意中為您服務?”
少女的心情不由好了一些。“倒也是,透過上百個類似盧塞洛的家族,組建起克拉斯術士團,又用魔法的力量聚合起成千上萬的凡人,商人、海盜、農夫、手藝人、作坊主,像搭積木一樣拼接到一起,最後意料之外地形成了尤克理這樣前所未有的國家。這幾百年的經歷,讓我有點理解奧亞庫羅斯(Ouyokuros)和祂的手下為什麼要弄出至聖聯合那麼一個怪胎了。”說到這裏,她露出愜意的笑容。“當然,祂最後還是玩崩了。現在那個國家更像是撒加塔伊諾之類的世俗政權,而不再是設定中的收割信仰的工具。你能想像嗎?手裏的鐮刀、斧子,某一天竟然有了自己的想法和慾望。而作為製造這個工具的主人,竟然會對此無能為力。甚至日益微薄的信仰,也不知道送到哪裏去了。與其像祂這樣,我寧願在這水之語島上,慢慢地進行養成實驗。”
阿洛希司提醒道:“尤克理從開始起就有自己的想法。”
“那又有什麼關係呢?我還是可以通過它實現我對物質界的改變。不像西邊那麼激烈輝煌,也不像東邊那麼神聖無侵。但改變就是改變,誰也無法否認。”
“入侵撒加塔伊諾,並不在您原定的計劃之中。”
少女倦怠地伸了個懶腰。“為什麼刻意去追求必須在我的計劃里呢?我又不是有強迫症,最後卻玩崩了的那條龍。湮滅神約對我和其他幾位都有嚴格的制約,畢竟誰都不希望發生第二次凈化之戰。大崩裂那樣的事件,就是我們介入的極限了。那麼,何不由着這些凡人自己去折騰呢?尤克理……,不,是貝怛入侵撒加塔伊諾,成功了的話受水之語島掌控的勢力就會進入一個百年難遇的擴張期,就算失敗了墜星海和尤克理也還是在那裏,或許盧塞洛那樣兩頭下注的能藉助重組整合更進一步。”
“難怪您給格蕾絲-海狂瀾的是一個摸稜兩可的預言?”阿洛希司若有所悟。“甚至是在慫恿她更多地參與到這次入侵事件中,那些提醒也是。因為這些克拉斯術士都知道,風險越大,利益就越大。在克拉斯成立前,您就把這個理念刻印在他們的組織結構中了……不過,您考慮過這樣可能造成的後果嗎?深黑之翼已經出世,您也說過,他所帶來的只有黑暗和毀滅。”
少女表情怪異地瞅了明顯是高等精靈血統的阿洛希司。曾幾何時,諾阿——當然,他當時並不是使用這個名字——被古代精靈視為文明火炬、曙光羽翼。可惜精靈帝國的遺迹早就和最初的文明種族一樣,沉淪於數厄爾乃至數十弗龍的地下。僅有殘餘在地面的極少部分,成了下一個文明的基石。如果聽到被精靈後代如此評價的諾阿,心裏不知道會是什麼感覺?嗯……或許也沒什麼觸動,因為他早就拋棄了那些記憶,這倒是成了個便利條件。
“阿洛希司,以之前對你那些後代的表現,本以為你早已擺脫了血統、利益之類的俗念。可你這麼看我,豈不是把我等同於凡人俗物看待了?”少女略帶敲打意味地對水神教長道。
阿洛希司半跪下來,輕吻少女的腳趾。“請原諒我的卑微無知。”
如果海狂瀾、黑漩渦等術士看到水之語島超凡脫俗藐視眾人的半神存在阿洛希司是如此態度,恐怕也是眼睛都會從眼眶裏彈出來。
少女卻似乎非常受用。“起來罷。你若是想諾阿那樣超脫,反倒是要讓我頭痛了。”
阿洛希司依舊跪伏着。“懇請您的指引。”
“對於瑟塔蒙而言,元素是世界的組成部分,但龍神那樣的純元素存在又與主世界格格不入。想像一下,我所統治的世界,或許一切都為海洋所覆蓋,只有魚類、兩棲類之中才能孕育出演化文明的光芒。你別覺得驚訝——至少對你這樣水元素佔一大半的生物而言,要比火焰或塵埃構成的世界更容易接受點罷。然而創世神……不,應該是瑟塔蒙的意志不接受這樣的場景。祂不接受完全是海洋、火山或沙漠的世界,所以我們在被吸納的同時,也被排斥了。”少女說到這裏,露出些許失落的神色。“其實我能理解,因為我知道龍神的世界雖然純粹而強大,卻也失去了進一步升華的機會。反而是你們這些主世界的土著生物,具有神祗都無法預測的發展空間。凈化之戰,給我們滲透到主世界的機會,但教訓也是慘重的。即使只是要借力主世界的演進,也必須步步小心。稍不留意,就可能遭受瑟塔蒙意識的反噬。奧亞庫羅斯是如此,因塔肯納爾也是如此。”
阿洛希司注意到女神使用了兩個精靈語的名詞。
少女撫摸着精靈教長滑潤如玉的面龐。“你也不希望我和那兩位一樣的下場罷。所以我要學着諾阿的做法,多觀察,少插手。讓瑟塔蒙的土著種族自己去推動世界之輪的運轉。至於你擔心由此造成的後果——再壞又能怎樣呢?局促於世界一角的三個國家崩潰?還是人類這個剛點燃文明之火的種族因此毀滅?瑟塔蒙的龐大,足以消弭這種等級的災禍。就算因塔肯納爾將一切推到世界毀滅的邊緣,不還有深黑之翼,還有我們嘛,這根本就不是你要擔心的事。”
阿洛希司的目光一時失去了焦點。傳統教義中神祗與世界是異體同心,父神教教義甚至宣傳神祗是世界的創造者、守護者。然而作為龍神憑依者,斯蒂芬尼婭說的話透露出的是神祗與世界之間是相互依存又相互對立的矛盾關係。
少女卻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她沉吟道:“水,至柔而剛;火,爆裂而猖;土,沉穩而韌;光,閃耀而驁。只有……,我唯一看不透的就是祂。而且祂是怎麼和深黑之翼攪合到一起的,到現在都是一筆糊塗賬。有傳聞說是神格轉化失敗,祂不得不寄生在第三方身上。也有說是祂實施某個足以顛覆瑟塔蒙的陰謀,遭到深黑之翼阻止,雙方激戰一場兩敗俱傷才成了現在的模樣。”
搖了搖頭,少女決定把那個宿命中的對手暫時放到一邊。“因塔肯納爾在北面和西面的動作極大,我能感覺到祂怕是會孤注一擲。人類和精靈中都說瘋子最恐怖。一位瘋了的神祗更是誰都惹不起。諾阿出現在北面,或許就是受祂的影響。因塔肯納爾那邊變數太多,我是不會主動參與的。而東邊,至高神的計劃也到了緊要關頭。是脫繭化蝶,還是陷入虛空死寂,就看這一會了。值此動蕩之際,僅僅是觀察似乎有些被動。大崩裂之後,吉納卡伽那裏我就很少走動,恰好乘這個機會和他重新建立聯繫。”
阿洛希司略感驚訝地抬起頭,少女的雙眸已失去了神光。“有你在,墜星海這裏掀不起什麼大風大浪。”些許思緒,傳入阿洛希司腦海。
“阿洛希司,我們來玩捉迷藏,好嗎?”
斯蒂芬尼婭純潔天真地笑容,令龍神教長微皺起眉頭。不過很快,他就恢復了優雅的儀容。“當然,您的願望,就是我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