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黯裔
眾所周知,瑟塔蒙創世以來孕育的智慧種族,只有區區不足十個。而蜥蜴人、精靈、人類,是現存歷史中已知曾經或正在建立起覆蓋廣大、世代延續的文明國度的族群。其他的,只能從偶爾出現的遙遠時代的古迹中透露些許痕迹。然而,這並不是說這些以文明自詡的種族就是居於瑟塔蒙世界弱肉強食的金字塔中最高一層的生物。具備各式各樣類法術能力,就連古精靈帝國的學者都沒能全部列舉的詭異強大的魔物。地精、獸人、蟻人、豺狼人等具有建立大小族群本能的社會性群居生物。他們或許無法深入人類統治的中心區域,但在邊界,他們的實力往往能讓人類數十上百年的開拓在一朝之間化為烏有。
就像在撒加塔伊諾帝國竊取精靈自古以來獵場而建立的北方新拓地,以野狼鎮為首的地方民兵組織,顯然要比安格斯、馬克西米利安他們遇到的海斯勒姆農兵強悍得多。因為建立這些軍隊的初衷是為了抵禦黑石山脈、納茲他森林和巨魔湖澤之間,足以威脅到人類聚居地的怪物,而非應付大小領主們之間更像是群體鬥毆而非戰爭的貴族私戰的。
然而即便是在海斯勒姆不說以一敵百,至少是以一敵十的野狼鎮軍隊,在面對異界來客混沌獸的時候,也是像初生孩童般無力。那麼,換成是食人魔呢?一個、兩個,抑或是一個雄性、三四個雌性和不到十個未成年食人魔的家庭,總數上千的人類軍隊是絲毫不怵的。當巨魔的數量增加到一百以上,為首的軍官就要擔心這些子弟兵的傷亡問題了。若是巨魔百年難遇地聚集到三百,其中大半是生長完全、體格超過兩三厄爾高度的成年體,而人類軍隊賴以固守的大營又在之前被混沌獸攪了個七零八落的,恐怕除了少數神經粗條的,正常人都會雙腿簌簌想到逃跑罷。精明的,早就把怎麼能比自己同伴跑得快作為第一優先的考慮內容。好笑的是,唯一讓他們沒有逃跑的原因,竟然和之前還打做一團的對手——一小隊精靈遊俠,以及三名術士有關。這些人剛才顯露出了能夠擊敗某個恐怖怪獸的實力,說不定對這群狂暴巨魔也有些手段。
納茲塔精靈對巨魔這個鄰居的確非常熟悉,特別是阿姆拉斯這樣老資格的遊俠哨兵。他注意到這群衝破人類的外圍防禦正向營地中央突進的巨魔,具有深褐皮膚且胸腹部帶着不規則腐黑色塊,顯然是來自森林北方的澤湖的老對手——巨魔不都集中在湖澤地域,有些或許幾百年前就被驅趕流放出來的,長期生活在林地和山谷之間,很快就會披上黑色或淡土色的保護。而且,這批巨魔的體型都是完全長成的狀態,一些身上還披着人類的皮甲甚至鐵甲,這段時間一定劫掠了不少聚居地,無論體力還是裝備都得到大幅提升。該死,人類用自己的血肉養活了一支巨魔的大軍,這可不是區區十二……,不,只剩下十一個精靈的小隊能抵禦的。他向隊裏的術士做了個手勢,又向其他人使了個眼色。埃爾雅玟心領神會,開始給其他精靈使用增加敏捷和耐力的輔助魔法,然後專心致志地向被混沌獸破壞的營地缺口投放快速增長的荊棘。
埃阿倫迪爾-水鏡自然知道這群精靈哨兵開始做撤退的準備了。除了施法者,劍士和巡林客都換上了遠射武器,快速投射幾輪,打斷巨魔突擊的勢頭后,他們就會最快速度離開。至於人類,不追究同伴的死亡,就是阿姆拉斯能做到的最大極限了。
“我們要準備離開嗎?”
就水鏡術士所知,諾阿是絕對中立守序的性格,除非是毫無理智的魔物的襲擊,或者像天使或鍛造者那樣非正常的狀況,否則他並不會主動介入到不同物種之間的戰鬥中。
然而諾阿正看着他帶着的人類女奴,有點走神。而那個本該是被破壞了神智,不知被諾阿用哪種魔法恢復,卻又變得神神叨叨的女孩,此時卻和隊伍里另一個奇怪的成員說話——雌性巨魔臭臭……,不,應該是叫奧德瑞塔,這名字還是重生的女孩起的,一點都不帶至聖聯合或父神教的風格。
“奧德瑞塔,外面都是你的同族嗎?”
巨魔抬起頭嗅了嗅。“是的,是巨頸。哦,還有斷鼻。如果斷鼻知道他的女人……雌性鼓眼被尖耳朵切了,我還沒帶回她的身體,一定會吃了我的胳膊的。”
“奧德瑞塔,你可是有信仰的,是我罩着的。那些骯髒墮落退化的雄性,哪個敢欺負你!”
黎莉娜聽到女孩芮芭大言不慚的挑唆,失笑之餘拍了一下她的腦袋。
“竟敢打我!信不信我讓你十次施法九次失敗,還有一次自己變成癩蛤蟆啊?”
時間不長,木楞楞的少女學會威脅人了。黎莉娜又拍了她一下。“等會打起來,你們躲在我後面。臭……奧德瑞塔,別聽芮芭的。我可是知道,外面你哪些同族餓起來,自己的同族都吃的。
雌巨魔手指伸到嘴巴里。“對,對。嗯……,嗯……,也不是真的吃,就是啃一口。”
芮芭不高興了,抓起巨魔的胳膊比劃起來。“啃一口,是只啃掉幾個手指,還是一直啃到胳膊肘?或者,是整個胳膊扯下來做燒烤?”一邊說,她還一邊做出垂涎欲滴的表情。
奧德瑞塔迅速抽回手臂,隨後怯怯地看向少女的臉。
“怎麼說你好。”黎莉娜一手拍在自己額頭。“這麼大的個頭,竟然怕一個小姑娘。”
外邊已經接戰了。弓弩手射出箭矢,倉猝之下零零落落的。少數巨魔被射中,帶着箭羽一點不減速地繼續向前沖。還有幾隻巨魔把皮甲裹在腰腹,把鐵皮插在自己肉里的,弓箭更是毫無殺傷力。只有營地一角的木頭箭塔上,哨兵用扭力重弩射出一支近一厄爾長裝了手指粗的鐵頭的箭,才射翻的一頭巨魔。但很快,一些雌性巨魔拿出腰藤條繫着的足有小孩腦袋大小的卵石向箭塔投擲而去,打的上面的哨兵、弓箭手抱着頭趴在地上。巨魔隊伍里分出三、四個壯實的雄巨魔,奔跑着撞在撐起箭塔的木柱上。眼見得木頭箭塔吱吱呀呀地斜倒下來,上面的人類驚叫着一個個跳下。運氣好的逃到營地里,運氣不好的摔在巨魔之間,幾下就被撕成了加餐的肉片。
慘叫聲中,亞爾維斯和富畢恩也知道要拚命了。他們指揮各自屬下調出使用長矛短戟的穿刺兵器的敢戰士兵,簇擁在一起頂住營牆的破口。他們的目光也不斷往術士這裏瞄,只是看到幾個女性吵鬧的場景未免有些不和調的感覺。
“你有什麼打算?”諾阿在精神傳音向少女詢問。
“你不是想弄清楚這些巨魔暴亂的原因嗎?奧德瑞塔不就是最好的渠道嘍。”
諾阿一時無語。北地吸引了一名天使,又出現了一架上一世代就應該銷毀的鍛造者,如今沉淪已久的暗夜眷屬成群騷動。若不是直到被‘魂石’奪魂的芮芭可以作為分體之前沒有離開,他都要懷疑是不是自己這個共生體在攪事了。哦,還有那個作死的神傀會。如此想來,與巨魔溝通或許是個不錯的主意。
“試試?”女孩促狹地問。
諾阿點了點頭。
他走向營牆被混沌獸撞開的裂口,凝神催動魔法的力量。黑霧從他身上湧出,鑽入地下。數秒后地面便開始震動,堵住裂口的人類士兵本能地向後退卻,弓弩手這種情況下也無法穩住身形發射。巨魔們卻因此受到鼓舞,加速向人類營地最後的一道防禦線衝來。
咔,紮營前用木槌夯實過的地面出現了一道裂口,如同饑渴的嘴巴。像是一個信號,更多的裂口張開,裂痕一條又一條連接到一起,沙子和土塊迸射而出。幾秒內,塵煙升騰起來足有一層樓多高,籠罩了整片營牆。
巨魔群蜂擁沖入塵煙之中,砰砰砰的撞擊聲雜亂響起。北方新拓地的士兵們這才發現黑袍術士的魔法不是造成地裂,而是將大量泥土沙石擠壓出地表,然後凝結成一根根粗岩柱。隨着塵煙落地,顯露出一道由四、五層整體成形外表光滑岩柱構成的石牆。近三厄爾高,頂端尖銳底部合抱的岩柱,相互間隔只容一個人側身通過還有點擠。足有普通人類兩倍體格的巨魔,就是餓上一個月,都無法穿過這道石柱的籬笆。十幾隻巨魔的臉貼在石柱上,手、腳交纏於石柱的縫隙中,卻再沒有絲毫寸進,彷彿就是為了證明這堵牆的有效性。或許魔法生效太快,最前面的幾隻甚至身體的一部分都和柱子結合到了一起,像是雕塑般被固定在了柱子之間。而餘下的巨魔在把前面最衝動的同伴頂進石柱之間后,就茫然地停在那裏,上下打量這道突然出現又堅固無比的障礙。
“岩刺,複數位施法。”
埃阿倫迪爾-水鏡術士感慨道。術士能夠反覆使用同一種法術,只要精神力和魔力跟得上。但像諾阿-牙這樣,一下子製造出幾十根石柱,如此規模如此速度,可謂罕見。更何況土龍神系法術,還不是諾阿的專精。
黎莉娜也是兩眼放光——難道這就是一階術士的真正實力?與諾阿在天使墜落中使用的光之槍相比,這才更像是傳統意義上的魔法。
“地裂,化土為石。”諾阿簡短地解釋,糾正了埃阿倫迪爾的誤解。
精靈術士的臉瞬時紅了一下,隨即恢復了正常。黎莉娜卻不識趣地湊過來問:“老師,‘化土為石’是那類法術?我怎麼沒聽說過?”
埃阿倫迪爾掃了她一眼,沒有回答。什麼法術?建築類法術。據說精靈帝國時代,這個法術被用來搭建住宅和宮殿,或建造水壩、海堤。不過到了現在的時代,你讓一名高貴的術士去做低賤的泥瓦匠活,信不信被人啐一臉唾沫星子。被教訓一頓也就算了,說不定還要破費一筆給對方壓驚……哦,名譽損失費。反正埃阿倫迪爾自己沒學過這個法術,也沒教過自己的學生。不過,從今天的效果看,似乎這個雞肋法術適當場合還能發揮不小的作用呢。
新拓地的軍隊看到有機可乘,便有拿着長柄武器的隔着石柱牆朝外捅刺,正懵着的巨魔頓時糟了罪,一個個被刺穿胳膊、捅破了肚子的。可惜,人類也是措手不及,根本沒來得及準備火油或是酸液,這麼點傷勢對巨魔來說還算不上致命。牆外甚至有巨魔把胳膊不斷往裏伸,眼睛看着披甲持械的士兵像是看一塊塊小鮮肉。所有人,包括精靈在內,都是一陣發怵。
巨魔不都是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巨頸的腦子顯然就比他的屬下靈活的多。他湊近石牆看了看,又用手上下摸了摸柱面,期間還像趕走蚊子一樣拍掉裏面射過來的一支箭。想了想,他隨手抄起手邊一個巨魔腰后的石彈子,重重地敲在突兀出現的石柱上。撲哧,石頭竟然撞出一個豁口,手指大小的碎石塊順着破裂處往下滑。
吼!他向四周的手下展示自己的成果。
其他巨魔頓時興奮起來,一個個找了卵石去敲打石柱。有幾個頭鐵又沒巨魔緣的,沒石頭直接用頭去撞。不一會兒,密密的石柱林就有好幾根被砸斷了。
埃阿倫迪爾這時才想起,化土為石所製造的石塊,堅硬程度大致也就是砂岩的等級,還是較軟較容易加工那一類。否則也不至於叫建造類法術了。精靈能想到,本來就缺乏戰意的人類看到這樣子更是慌亂。一部分要向前阻止巨魔破壞石牆,一部分則慢慢後退,尋摸着撤退的方位。
“去吧!奧德瑞塔。”芮芭不知什麼時候騎上了雌巨魔的脖子,拍着她的後腦驅使她向前。
說實話,奧德瑞塔-臭臭真的不像回到自己的同族那裏啊!可是被古怪的小女孩驅使,她不得不挺身而出。因為芮芭威脅她,如果這次不表現得好一些,以後就不給肉吃,就拿些爛菜葉子、地薯渣子的喂她。雖然巨魔吃素也能活,特別是雌性,可總不吃肉一定會變成瘋瘋顛顛的。奧德瑞塔不想變成瘋子,然後被族群給丟出去自生自滅。
奧德瑞塔不知是怒吼還是慘叫一聲,帶着女孩沖了出去。黎莉娜剛察覺,想攔都來不及了。一人一騎來到石柱牆前,先是一頓橫衝直撞,把數量少了許多的人類士兵驅趕到兩邊。也不知道巨魔寵物騷動是不是給了這些人一個台階,反正他們毫不猶豫地就退出了陣地。故意做作的驚恐的表情,在興奮歡笑的女孩和半大的雌巨魔面前,顯得尤其的假。這裏面還有亞爾維斯,在撞上早早就退到後邊的傭兵頭子的時候,兩人還尷尬地點了點頭。
那幫子巨魔拆牆正拆的歡呢,突然發現一個相貌丑的有味道的雌性站到了它們的對面。她隨手拿起泥巴和石塊,潑水一般丟向外邊的巨魔。而被半固定在柱子裏,或是四肢纏繞在柱子上的倒霉蛋,也被她一個個扯下來,當作彈藥丟到其他巨魔的頭上。
嘶!好大的力氣。
巨頸看見那雌性一把就抓下一塊石頭,就彷彿撕下湖澤里腐爛的樹皮。有個胳膊封在石頭裏,個頭至少大一圈的巨魔戰士,被她拉着腿就給撕了下來。當然,那條胳膊也算是廢了。沒關係,月亮從藍轉紅一個周期就能長出來,也沒誰會責怪她的。還有個之前撞牆后昏頭昏腦的,還想和這位過過手,然後被撲頭蓋臉地打了十個巴掌,瘤子都被打平了,表情怪異地趴到了地上。巨頸覺得自己動情了,就像它的第一個伴侶在寒夜給它遞上半隻蛤蟆那時的感覺。
“好像是鼓眼帶着那個保姆。”塌了個鼻子,身上一股子鐵腥味道的副手湊過來,用類似蠻語和某種地底語言混雜的巨魔語說。
說起來,斷鼻子的那口子帶着幾個崽子離隊好幾個天黑了,也不知道是跑丟了還是被尖耳朵或是短毛猴子給宰了。巨頸搖了搖碩大的腦袋——現在關鍵的問題不是這些,而是這個巨魔女漢子到底算哪邊的?說是人類那邊的,她不正破壞石頭牆嗎?說是巨魔這邊的,她正對自己的同族大打出手呢。另外,她腦袋上還頂着個短……人類小崽子,算是寵物還是備份食物?——被芮芭知道是這樣印象,巨魔頭領一定會被彈腦瓜一千次。
“ORG。”巨魔首領決定終止這場混亂。隨着一聲怒吼,一個個巨魔搖晃着腦袋,從交戰的位置撤了回來。它們中不少身上帶着傷,濃厚的血液沾染在深褐色的皮膚上幾乎難以區分。
雌巨魔此時卻陷入狂熱狀態。對於巨魔首領主動地讓步,她更大聲地吼了回去。四濺的唾液,噴射出足有三、四厄爾。騎在她頭上的女孩芮芭厭惡地皺着眉頭,隨即輕盈地跳了下來。
“你想挑戰我嗎?雌性!”巨頸感到自己受到了侮辱。即便是自己看好的對象,這樣的忤逆也是不允許的。
“不可以嗎?”芮芭的巨魔語,和巨頸的如出一轍,還帶着北地的口語。“巨魔本就是母系主導的種族。只有失去傳承的邊緣部落才會讓野蠻的雄性當權。”
“你這個……竟然敢置疑我的權力。”巨頸的驚訝,在領會語義后立刻轉為憤怒。至於這個小個子無毛猴子怎麼會他們的語言,他那個被怒火充斥的腦子已沒有餘暇去考慮。
巨魔個體龐大,精瘦的四肢軀體,彷彿就是一層皮膚緊裹着骨節粗大的骨骼。但這絲毫不影響到它們的敏捷性。比普通巨魔更高大的巨頸,帶着殘影疾馳到女孩面前,碩大的巴掌夯土般拍了下去。
後方的黎莉娜本以為是諾阿的特意安排所以沒去可以阻止,見到此景象頓時驚得倒吸一口冷氣。此時出手,卻是萬萬來不及了。埃阿倫迪爾-水鏡身為二階術士,倒是能介入干涉。但他眼角餘光察覺到諾阿並不為之所動,心裏不覺一動,收回了正在準備的法術。
巨魔沒有那麼多心思,巨頸既然做出決定,就一定是要執行到底的。大不了就是個未成年的人類雌性,那點肉和骨頭還不夠他一頓零食的,打殺了也就打殺了。
然而他的蓄力一擊,在半空中被阻止了。一支手指細長的手,緊緊地抓住了巨頸的胳膊。巨頸感到自己的手臂像是被塞進了一大塊石頭裏,又是冷又是硬。他的目光,順着那隻手,慢慢地轉移到個頭小了他幾乎有一半的雌巨魔臉上。
這時候,奧德瑞塔則是一臉的無辜——這個不能怪我啊。我看到小主人要受傷害,想都沒想就出手啦。然後巨頸首領也沒太計較,順勢就停下來了。就是這樣的,應該就是這樣罷?
看到雌性露出幾乎像是要哭出來似的樣子,巨頸的臉色頓時凝重了幾分,如果巨魔那張稜角分明的臉除了猙獰之外還有其他表情的話。
“放開!”他威脅道。
你說放就放,那我在新主人面前豈不是很沒面子?臭臭是這麼想的,也是這麼做的。也就是閉着嘴,繼續抓住巨頸的胳膊,好像個孩子抓住老爹的頭髮,尖而細的鼻子努力地挺起來。作為親身經歷者巨頸而言,這個是一點都不好受。
咦,這麼硬氣?其他的巨魔立刻放棄了戰鬥。嗯……,廝殺的對象是人類,對巨魔來說更像是一種群體捕獵活動罷,停了也就停了。部族中一個雌性不聽從主導地位的雄性的話,這可是非常罕見的。你說是扯掉她一條胳膊好呢,還是啃掉她幾個腳趾頭好呢?有幾個巨魔躍躍欲試的,彷彿想要代替這支流浪部族的首領巨頸懲罰不知好歹的雌性。而諸如斷鼻等幾個強悍的個體則是狐疑中又帶着些好奇。
“你真的想挑戰我?”巨頸悶聲問。
雌巨魔還沒來得及細想,女孩就替她做出了回答。“奧德瑞塔,潦倒這個無禮放肆的傢伙。讓他們知道,巨魔部族到底是誰說了算。”尖細興奮的語調,顯然是唯恐不夠亂的盤算。就連諾阿也弄不清楚這是女孩芮芭的本性,還是填充了她靈魂缺失部分的另一個存在的惡意。
“女主人,我可能……拍,……打,不過他。”雌巨魔用剛學了半吊子的人類語言悄悄說。
芮芭就給她打氣。“你現在不是懦弱無力的臭臭,而是強大詭詐的奧德瑞塔了。是由我親自冠名的,未來巨魔部落的大祖母,暗之一族的祭司之長。所以,你不需要打贏這個大個子,而是要把他打倒,讓他的身心都徹底屈服於你才行。”
“不行的……。”強大的奧德瑞塔這回真是要哭出來了。
乘着那雌性心緒波動,巨頸再次用力,終於擺脫了如岩石般的禁錮。他悄不作聲的抖了抖手臂——龍神作證,這一爪子肯定是留下印子了,骨頭沒斷就好。心裏未免有些打鼓,嘴上卻不能表露出怯意。巨頸環視四周,壓下其他躍躍欲試的巨魔,然後轉頭對雌巨魔說:“好,我就破例給你這個機會。你打贏了,就讓你來做這伙的頭。如果你輸了……,這個女人類歸我,你還要幫我看護我的巢。”
芮芭向脾氣不好的巨魔做鬼臉。哼,還‘歸我’,你伺候的起嗎。“就是這樣罷。奧德瑞塔,這可是你踏上巨魔之母寶座的第一步。我醜話可說在前頭,只許贏,不許輸。”她這不知是挑唆還是威脅,讓奧德瑞塔有種上了樹卻下不來的感覺。
唯恐亂得不夠爽的巨魔們圍攏了一圈,絲毫不顧被殺喪了膽的人類正在收攏重整,一心看這場驚奇多於重大的決鬥。決鬥的一方是除了在湖澤老巢從未遭遇敵手的巨魔老大——巨頸,另一方是出了名從來吃不飽所以喜歡把食物殘渣系在身上直到發臭的巨魔雌性——臭臭……,又名奧德瑞塔,為了吃飽當了人類寵物后給起的奇怪名字。結果基本是確定的,有趣的就剩下過程了。
在巨魔們圍出的戰圈內,身材碩大的巨頸對敵只有他一半體格的雌巨魔。但他還是先謹慎地觀察對方,繞着圈,就像是對任何一個曾經挑戰他的地位雄性。這些挑戰者中,一些早已化為沼澤中的枯骨,一些曾成了他的部屬——就像越來越古怪的斷鼻。無論怎麼看,這隻雌性都是懦弱而無力的,就連她的表情,也是惴惴地不敢抬頭看。
“嗷!”巨頸覺得自己觀察得足夠久了,便低吼一聲沖了上去。他揮舞雙臂,就彷彿教訓一個不聽話的手下,用力拍向腦袋的位置。
奧德瑞塔-臭臭本能地縮了下脖子。按照她的敏捷,足以躲過這下懲罰多於毆鬥的打擊。而巨頸要的也就是這個,一個在挑戰中不敢正面對抗的傢伙,是完全不足以服眾的。在最終導致被流放出沼澤的角斗里,巨頸就是被迫與力量更強的對手抗衡中沒能發揮出所有實力便敗下陣來,才輸掉了選擇的機會。
就在周圍的巨魔失望喪氣之前,雌巨魔像是被什麼東西操縱了一般,突兀地舉起雙手,準確地抓住巨頸下拍的手臂。在對方反應過來之前,她的腦袋便頂了過去,重重地撞在巨頸的胸口。
巨頸驚詫的表情,凝固在他的臉上。同時整個身體平飛了起來,卻由於雙臂被固定又瞬間停下。他的胳膊發出喀拉喀拉的聲響,也不知是斷了骨頭還是折了筋脈。
奧德瑞塔-臭臭像是哭又像是壯膽地嚎了一嗓子,向後一退,把被拉直了的巨頸使勁撂在了地上,就像是丟一堆爛泥。更怪異的是,巨頸老老實實地墩在了地上,雙腿雙腳伸直擺出了個I字形。
“噓……,噓……。”一幫子旁觀的巨魔都看傻了,張着嘴,瞪着難以置信的雙眼,好幾個的唾液都流到了下巴。
奧德瑞塔也傻了,看着眼前自己造成的狀況,有點不知所措。
黎莉娜之前乘着巨魔組織決鬥,悄悄走過去把不聽話、不乖的芮芭給拉了回來。她倒不是不關心雌巨魔奧德瑞塔,而是覺得都是巨魔一族的,短時間內不至於有多大的風險——奧德瑞塔實際上是平安帶出芮芭的主要原因,誰讓她吸引了絕大部分巨魔的注意力呢。還沒來得及教訓責備芮芭,黎莉娜就注意到受芮芭慫恿的奧德瑞塔一個頭椎就打倒了碩大的巨魔首領,女術士一時也有些恍惚。
愣了半響,她才湊過去問埃阿倫迪爾-水鏡。“老師,那隻雌巨魔和其他的巨魔有什麼不一樣嗎?”
芮芭這時倒是翹起鼻子自傲地說:“我看中的,還是我親自起的名字,能是普通平凡的嘛。奧德瑞塔可是血統純正的黯裔,要是在上一個世代,就是成為……神的眷屬、暗影牧師都不成問題。”
水鏡術士眉頭微皺,隱約覺得‘黯裔’這個名詞略感熟悉。正沉吟間,卻聽到諾阿低聲念誦道。“太陽沉淪,星辰零落,山巒崩潰,黯裔崛起。彼等行於陰影之間,追隨狂亂之途,以晦澀之語傳遞福禍的預言。”
水鏡術士立刻回想起來,那幼年臨睡前祖母詠唱的童謠。其本意是召喚貪玩的少年少女們離開無光的森林,回到點燃爐火的溫暖房舍中。然而這段文字,實則記載於翡翠寶典——月之災禍中。巨魔,竟然是古精靈歷史以及現代精靈傳說中的黯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