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危局

第125章 危局

“誰曉春來雨更煩,冰消蟲叫聲聲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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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晌午的時候,蕭秀和鄧屬回來了。在他們落座后,開始與我說起手頭的事情。

“先生,馬元贄已加強戒備,並將王才人和陛下關在含風殿,不得隨意走動。”鄧屬對我說道。

我點點頭,回道:“嗯···雖如此做,有違臣子之道,但事急從權,只得先委屈一下了。”

“麗景門自從解散后,散落在長安的舊人,並不好找。連薏正在想法子,目前只聚集了不到三十人。至於裴識之妻,也尚未尋到。不過我已讓長安的暗衛都看過他的畫像,只要他一露面,我們的人就能發現。”鄧屬跟我繼續說道。

我回他道:“好!那就煩勞鄧叔辛苦些了······”

“嘿嘿···先生哪裏話,分內之事,不辛苦!”鄧屬憨憨地說道。

接着蕭秀又說:“我去過大理寺牢房,饒陽公主並無異樣。我問他裴識之妻,他只說不清楚,沒見過。不管他說沒說謊,我都已在那邊布了幾個人。只要有不速之客過去,就會被抓住,送過來。”

“那就好···對了,曲氏的屍身呢?送去洛陽了嗎?”我問的。

鄧屬答我道:“先生放心,曲氏的屍身已經在去洛陽的路上了。現在雖已天暖,但我們將其放在冰窖里取出的冰塊上。快的話,四天就能到,不會出問題的。”

“哦···”我點點頭,想不到他們竟然用上了冰塊,有點出乎意料。可再一想,就不奇怪了。蕭府有冰窖很正常,為了安曲妙的心,花大力氣將曲氏送去,也說得過去。

接着蕭秀又與我說道:“昨日夜裏還撞見了韓湘,他倒是識趣,沒有多說什麼。”

“大理寺卿?呵呵···或許他算個識時務的吧。人說識時務者為俊傑,可我卻覺得,都是些沒原則的孬種。但凡這樣的人,可派細事,難委重任。倘若重任在肩,這樣的人,能做到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嗎?能做到眾人皆醉我獨醒嗎?能做到力排眾議和不辱使命嗎?他不阻攔最好,省得我們在他身上多花時間。”我跟着說道。

除了這些,今日沒什麼要事,我很早就服藥睡下了。

第二日,我一醒來,就聽到一個噩耗。

“主公醒了嗎?”我閉着眼睛,聽到蕭秀的聲音。

隨後又聽班心回他道:“還沒···二公子這般神色,出什麼急事了?”

“剛剛傳來的消息,金堂長公主在府中被刺殺身亡。”蕭秀答道。

聽到這裏,我吃驚又悲痛,極力想睜開眼,問個究竟。可無論我如何努力想睜開眼,就是無法睜開。全身像魔怔了一般,怎麼都動不了。每到緊急時刻,老天爺總像是開玩笑似的,替我們做着抉擇,可卻讓我們自己去承受抉擇帶來的結果。

接着,我又聽蕭秀說:“既然主公沒醒,那有勞姑娘先照看着。我得去一趟郭府,等先生醒了···鄧叔,還如以往一樣,無論主公想做什麼,你都必須在他身邊,不得離開半步。”

“諾!”鄧叔應答道。

沒多久,聽到輕巧的關門聲。而我獨自在床榻上,始終動彈不得。除了苦惱,還有我在想到金堂長公主時的悲傷,和對郭靖節的愧疚。想着想着,不由自主地就流出淚來。我明顯能感受到淚水從眼角劃過兩鬢,滲入頭髮中。可這滲入的,何止是淚水,分明一邊是傷痛,一邊是自責。

不知過了多久,我終於能動了。我睜開眼,看到班心就在我榻前飲茶,而鄧屬則站在榻旁看着我。

我皺着眉頭,對鄧屬說:“鄧領衛,我需去一趟翠微寺。”

“先生,是現在就去嗎?”鄧屬問道。

我肯定道:“嗯!”

“諾!”鄧屬應道,接着他行禮出去了。

班心見我醒了,也來到榻旁,扶我起來穿衣裳。

待我穿好衣裳,披上斗篷,他將熱的手巾遞給我,說道:“擦擦吧,眼角還有淚痕。”

我接過手巾,擦好后,遞還給他。接着我往外走,班心在我身後跟着我。我見他跟着,在門口屏風處,轉身對他說:“姑娘,你還是別去了。此去······”

“放心,我不去!我只是出門,讓他們進來,將銅洗拿出去。”班心打斷我,回道。

我沖他點點頭,隨後轉身往外走。

這時聽到班心在我身後,沖我說道:“小先生,等你回來!”

我扭頭沖他笑着說道:“好!”

接着我邁步出去,雖然我走的很快,可還是能聽到班心小聲地說了句:“照顧好自己······”

我一邊往萬金齋門口走,一邊想着班心何時開始關心起自己了。隨後我又覺得自己是聽岔了,他分明並不在乎我的。接着我不再想了,更着急要早點到翠微寺,想知道皇帝的安危。倘若此時被裴識之妻,刺死皇帝,並同時擁立其他皇子做新君,我的所有努力都會付諸東流。因此我無暇顧及班心的話了,拚命往門口趕,即便此刻我虛弱的很,可還是不敢怠慢。

等我來到門口,鄧屬已經將馬車準備好。我立刻登上馬車,讓鄧屬用最快的速度趕去翠微寺,不必顧及我的感受。

在路上,馬飛馳着,馬車的帘布被風吹起。和煦的陽光照在馬脖子上,鮮紅耀眼,似乎滲出血一般。

當我們趕到翠微寺前的時候,一下車就看到屍體橫七豎八的躺着。我與鄧屬,趕緊往進入寺內,往含風殿跑去。

在含風殿門前,我看到紀仲直和紀伯正二人,與十來個神策軍,正在抵禦一群準備攻進去的亡命之徒。

鄧屬在我身旁,朝他們喊道:“伯正兄,可招架得住?”

“你來得正是時候,打架我可不在行!”紀仲直邊抵擋身前的人,邊替紀伯正回鄧屬道。

鄧屬忙說:“那你等過來護衛先生,神策軍的兄弟且退卻一旁,我來會會他們!”

鄧屬說罷,紀伯正和紀仲直應聲擺脫身旁的對手,蹦到我身旁。他們與鄧屬眼神交流了一下,鄧屬就縱身上前,扔出刀鞘,直插在離他最近的人脖子上。

接下來更是不凡,只見鄧屬以極快的速度繞着那三四十匪徒奔跑,同時用手中的刀不斷砍斷那群人使出的武器。在鄧屬的逼迫下,那群人越聚越攏,被逐漸擠壓在一起。

神策軍見此情形,也退到我這邊來,與我一樣傻眼地看着眼前發生的事。

那邊正打着,紀仲直卻在一旁納悶道:“他何時換刀了?平日不是喜歡用劍的么?”

大概是與蕭秀一同換的吧,我沒有去回答紀仲直,反而問他們道:“二位知道馬中尉在哪兒嗎?”

“先生見諒!我等到的時候,就已經開打,並未見過馬中尉。”紀伯正回我道。

這時,旁邊的一個神策軍回我道:“先生,中貴人去追先過來的一幫賊人了。”

“哦···”我看向那個神策軍,從衣着看,似乎是個將領,便客氣地問道:“閣下是?”

“屬下王宗實,見過先生!”他抱拳答道。

我沒來得及回禮,就被鄧屬那邊飆過來的血,嚇得退後了幾步。我忙看過去,只見鄧屬已經把那幫人緊緊逼迫到一起,並且開始對最外圍的人動刀了。

最外圍的人,手中的武器大多都已殘破,而鄧屬又以極快的速度繞着他們跑。鄧屬邊跑邊割傷最外圍的人經絡,對於已經沒有還手之力的人,則一刀封喉。而那群人中,還有力氣的人,則拚命將身旁人往外推,來保護自己。

這時,又見一人推開自己身前人的屍體,邊大喊着,邊往外跑,試圖掙脫鄧屬的圍困。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鄧屬與他相遇的一刻,他的頭顱也隨着鄧屬手起刀落,滾到一旁。他的身子,還保持着往外跑的姿勢,而他的血,則從脖子處往外噴涌,飆出數丈遠。

鄧屬沒空管他,甚至都沒有為他停留片刻,繼續對那群人實行圍殺。隨着時間的推移,飆血的脖子越來越多,血從那群人的四面八方往外噴,而隨着血落下的,還有一具具毫無還手之力的屍體。一時間,含風殿門前,瀰漫著血腥味,在陽光之下,大殿前的台階都被染成了鮮紅色。如果是紅毯,那定是極其美麗壯觀,可惜眼前的景象,佈滿了血腥和殺戮。也或許,所有的壯觀和盛景,背後都有這些吧,只是被隱藏在了紅毯里。眼中看不見,也就無人去說,不被知曉。

等鄧屬將最後一人殺死,他也累地單膝跪地,喘着粗氣。紀仲直忙蹦到他跟前,去扶他,同時埋怨道:“你可真行,才三階,就敢用‘泰山封禪’這招。這下沒力了吧,讓你逞能!”

我正聽他們說著,就聽耳邊有刀劍聲。回頭一看,只見紀伯正反手將一人刺死。然後紀伯正將我往身後推,而他身前,又出現百十個歹徒。這次出現的,大多是女人,從身材和裝束就能看出。

那群人逐漸圍上來,我和紀伯正、神策軍往鄧屬那邊靠攏。我看對方人數眾多,而我們這邊則明顯難以招架,於是看向坐在地上休息的鄧屬。

“小先生,別看了,他已沒氣力了。倘若方才沒使那招‘泰山封禪’,或許此刻還能抵擋一陣子。現在是沒轍了,他就差躺地上睡覺了。”紀仲直對我說道,連連搖頭,表示無奈。而鄧屬似乎確實累極了,連說話都已沒力氣。

我見狀,想拖延一些時間,便沖那些圍上來的人,喊道:“諸位可否摘下面具,亮明身份?萬一誤傷了,就不好了······”

“別信他的,此人狡詐至極!我等有不共戴天之仇要報,豈有誤傷的道理?”領頭的那女子,衝著身旁說道。

我見有效果,又說道:“就算不會誤傷,那總得讓我知道自己死在誰的手中,將來變成亡魂,也好繞開諸位。”

“你若真死了,不必繞開我們,直管來找!”領頭那人站住回我道,說完就又往我這邊走。

我繼續掰扯道:“那···那你們也不能一句話不說就開打呀,都不知道怎麼得罪諸位的。若是能補救呢?弒君可是誅九族的大罪,諸位可要三思!”

“我們哪裏還有九族?”領頭那人又站住,憤怒地回道。接着他看着我,又說:“誰說我們今日是來弒君的,我們只是要殺了你!”

“你們方才沒有現身,就是為了耗盡鄧屬的氣力,對嗎?”紀仲直衝他問道。

另一人冷笑道:“哼···現在知道,已晚了!本想那些人就能解決他,想不到他竟有這般能耐。”

“那你怎知,我身旁二位,沒鄧領衛的能耐呢?”我繼續喊道,想再與他們周旋一會兒,給鄧屬多一點時間恢復。

“他們若有那本領,早就使出來了,還會等到現在?”又一女子回道。

這時,領頭的女子,對身旁人說道:“好了,無需與他廢話。此人巧舌如簧,心如蛇蠍,不必再費口舌。待我等取其首級,大事可成!”

說罷,那些人一起向我這邊衝過來。我看躲是躲不過去了,便將鄧屬手中的刀,拿了過來,站到他身前,舉起刀,擺好架勢。其實我有幾斤幾兩,自己心裏清楚,最多不過是替鄧屬擋一刀而已。

就在那些匪徒,衝到我跟前三步遠的地方時,有什麼從天而降,落在我跟前。定眼一看,只見他們身穿黑衣紫帶,手握橫刀,約莫有二十多人。他們身輕如燕,落下后,就以極快的速度,朝那群匪徒對衝過去。與他們過招的匪徒,都被割喉。被割喉后,匪徒根本無心反擊,都用手捂住自己脖子上的傷口,可血還是順着指縫往外流,順着脖子和手臂,流地到處都是。

沒過多久,那群匪徒就只剩五人還能站立着。他們被黑衣紫帶的俠士們圍住,這時有一俠士走到我跟前,對我抱拳行禮,問我道:“尚先生,可需留他們一命?”

“閣下是?”我忙問道。

那俠士答道:“在下庄碧,乃郭令公死士之後。”

“哦···閣下且先進殿,看一眼陛下安危。此處我來處置,如何?”我提議道。我知道,他們是郭家特意派過來的,打算將功補過。這個時機正好,讓他們去陛下面前邀功,以防郭家被眼前之事牽連。

庄碧沖我點點頭,接着領那群俠士推門進入含風殿。而王宗實則帶領神策軍,將剩餘五人圍起來,等着我過去處置。

不一會,我聽到殿內傳來庄碧的聲音:“鬿雀謹遵郭令公遺命,護郭府,保大唐!”

我沒有聽到回應聲,或許是皇帝聲音太小,所以我聽不到吧。不管他們了,我邁步朝那五人走過去。這時鄧屬也恢復氣力站起身,在紀仲直的攙扶下,跟在我身後。

“先生,他們該如何處置?”王宗實問我道。

我笑着說:“把他們面紗取下來,呵呵···我倒想看看他們是誰,為何定要殺我。”

隨後,王宗實和神策軍將那五人的面紗扯下。我身後的鄧屬驚訝道:“裴識之妻!尤芯姬、吳娣嫻···怎麼還有武池和卜爻瀲?你們可是連薏屬下,怎麼跟他們混到一起?”

“哼···連薏?他只想着給自己報仇,一心要解散‘麗景門’,可他考慮過我們嗎?”其中一人怒斥道。

我看着領頭的那女子,問道:“你就是裴識之妻?”

“是又如何?”那女子怒視我,答道。

我上下打量他,確有幾分姿色,不過比上官柳兒還是差些。接着我又問道:“是你找人刺殺金堂長公主的?”

那女子突然大笑道:“你就算知道是我又如何?他已經死了!哈哈哈······”

“我猜將馬中尉引走的,是杞王府中,那群沒有被找到的,魚弘志死士吧?”我壓着心中怒火,繼續問道。

那女子冷笑了一聲道:“呵···凌煙才子,還真是不同凡響,連這個都能猜到。”

“這不難猜,不用他們,你無法將馬中尉引開。”我回他道。

那女子反問道:“那你猜···我打算擁立哪個皇子?”

“你不會擁立杞王,因為他身邊有王才人,將來沒有你的位置。你也不會擁立兗王,因為他太聰明,你駕馭不了。你更不會再擁立饒陽公主,因為他根本不會再信任‘麗景門’內的任何人。我猜,今日你不會擁立任何人,殿內的王才人,不過是你的棋子罷了。你今日布了個很大的局,目的該不會是為了殺我吧?”我看着他,問道。

那女子又冷笑道:“哼···你確實該死!可還不至於讓我為你這般算計。”

“別騙我了,你就是為了殺我!你問方才的問題,只是為了引我對皇子們下手。都到這個時候了,你居然還沒忘你們‘麗景門’的宗旨,真是忠心可嘉!”我諷刺道。

那女子哭着沖我發火道:“你懂什麼?我們這些人,生來便為了‘亂大唐,安天下’!像你這樣的亂臣賊子,如何能懂?”

“亂大唐,就是亂天下!大唐立國兩百餘年,早已是天下共主。大唐若亂,天下何安?你以為殺了我,就可以為所欲為了嗎?我死有何懼,四海之內,仁人志士多如星辰,豈會容你胡作非為?若要安天下,又豈會讓‘麗景門’繼續存在?”我質問道。

那女子淚眼婆娑地盯着我,反問道:“我‘麗景門’自上官昭儀始,從未禍亂天下,如何就不能存在?”

“從未禍亂天下?哼···一個長生堂和武生堂,害了多少無辜百姓,你居然還大言不慚說出這種話。你敢說,長生堂和武生堂所做的事,與你們‘麗景門’毫無瓜葛嗎?一百多年來,‘麗景門’做過多少這樣禍害百姓的事?不是史書未記,沒有造成叛亂,就不是禍!禍害君王是禍,禍害百姓亦是禍。在你們眼中,除了那狗屁‘宗旨’,可有一點敬天愛民之心?”我繼續反駁他,申斥道。

那女子聽完,癱坐到地上,越哭越厲害,對我哽咽道:“我能怎麼辦?我們···能怎麼辦?我們這些人···離開‘麗景門’···根本就沒有活路!你這樣的人···永遠···永遠都不會懂!你連···連我的名字···都不知道···又豈會懂···”

我看着他,又可憐,又可恨,不想多費口舌,於是問道:“你還有何想說的?”

“殺了我們吧···若非走投無路,誰會拚命要以卵擊石?願來世身在平常人家!”旁邊另一位女子,回我道。

我看着他們五人,點點頭,心中無限感慨:

紅日高懸血滿暉,千軍百戰幾人歸?

誰言壯士不惜死,但願來生做雁飛。

臨危局,阻惡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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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先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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