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送別

第124章 送別

“與誰低語萬千愁,望斷孤鴻無盡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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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久,我迷迷糊糊中,被班心推醒:“小先生···醒醒···”

我睜開懵懂的眼睛,看到班心正用腳輕輕踢着我。見我睜開眼,他走去取我衣裳,邊走邊提醒我道:“你怎麼又在這睡?雖開春暖和了,可你自己身子多弱,心裏沒點數么?趕緊醒醒神,穿好衣裳,一會兒去送送新瑩。”

“嗯···”我應着他,閉目回神。少頃,睜開眼時,班心已將我衣裳遞給我。我見他眼睛通紅,以為他是捨不得馬新瑩,故而沒去管自己的心情,反而安慰起他來:“姑娘與新瑩姐妹情深,讓人動容。只是也無需太過傷懷,相信過不了多久,你們便會重聚的。”

“什麼跟什麼呀?哪有什麼傷懷,我跟他當然會重聚了。小先生···你這是還沒睡醒呢吧?”班心不解地說道。

我也納悶起來,便問:“那姑娘···你的眼睛···”

聽我提到他的眼睛,班心忙將臉躲到一邊去,不讓我繼續看着他眼睛。片刻之後,他將衣裳扔給我,之後邊快步往外走,邊對我說:“你自己穿好衣裳,趕緊出來。新瑩還等着你呢!”

我見他沒有直接回答我,也沒有去多想。畢竟是女兒家的事,不好多問。我自己穿好衣裳后,便匆匆出門。在萬金齋門口,眾人陪着馬新瑩,一邊囑咐他,路上照顧好自己,一邊檢查着車裏的物件。馬新瑩還是穿着我第一次見他時那件衣裳,玲瓏嬌小的模樣,實在惹人憐。他雖在眾人面前強顏歡笑,可我能感覺到,這不是他開心的模樣。

馬新瑩見我過來,笑着對我說:“小先生,你來啦······”

我也報以微笑,點點頭說:“新瑩,這段時日辛苦你了。路上慢一些無妨,馬車顛簸是很傷身的。”

“小先生,除了這些話,你就沒別的要說的嗎?”馬新瑩還是那樣笑着問我。

我溫柔地看着他,回道:“我在此等你歸來!”

“好!待你君臨天下,我必生死相隨!”馬新瑩說著,眼眶就濕了。

“呵呵···”我輕輕一笑,他的這些話我似乎曾在何處聽過,但又覺得像是第一次聽到。不置可否,隨後我認真地說:“倘若他日重逢,只願與你平淡相守······”

“不許說這樣的話!”馬新瑩打斷我,他眼眶裏的眼淚打轉,但並沒有流出來。接着他用微微顫抖的聲音,對我說:“你若不聞達於天下,今生不必再與我相見!他們說你是天命之子,我不信天命,但我信你···”

說罷,馬新瑩就轉身走向馬車。在馬車旁的腳凳上,馬新瑩回首看着我,再一次沖我笑着說:“小先生,要乖哈!”

只見馬新瑩的眼淚,在笑起來的一瞬間,奪眶而出。我心疼地沖他點點頭,接着他轉過臉去,鑽進了馬車內。我看着馬車,心裏說不出的滋味,有不舍,也有安心。

這世間,總有一些人,想留卻不能留。不是情已淡,而是明白倘若真誠,不該放縱無忌;倘若用心,不該隨性而為。最濃的情,是體諒;最真的心,是包容。

我與眾人一起,目送馬車從巷子的拐角消失。我的心,忽然就像失去了什麼似的,一時間空蕩蕩的,不知該在何處安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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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回住處的路上,蕭秀與我聊到了杞王:“尚兄,杞王自從被禁足后,整日恍惚。即便後來解除了禁令,他也沒有恢復精神,似有心如枯槁的跡象。”

“看來無需我去勸他了,盯住即可。哎···人啊,往往登得越高,跌下來時,就會摔得越慘。他若有兗王的心境,便該知道,路至盡處,須得轉向。何必如此執着,生出棄世的念頭呢?”我感慨道。

鄧屬也在一旁跟着說道:“其實,說起來,也挺可憐的······”

“誰?杞王?”蕭秀反問道,接着冷笑一聲道:“呵···有什麼好可伶的?這世間,沒有人會因為可伶他,就去幫他,活成他想要的樣子。活路,得自己去找!”

“就算醉生夢死的人,也有活下去的借口。可像他這般要死不活的,卻沒理由討要憐憫。鄧領衛無須可伶他,他不值得,也不需要。”我接過話,也對鄧屬說道。其實,我是想起了自己進入蕭府之前,流落洛陽的時候。那時我也是心如死灰,我深深地知道,人活成那個樣子,都是咎由自取,怨不得任何人。

鄧屬聽完,不再說話。蕭秀恰如其分地轉移話題道:“杞王雖熄了火,但他的養母——王才人,卻似乎心有不甘。王才人近來交往頻繁,從六局諸司,到北司諸使,以及一些王侯外戚,都有走動。聽說陛下去終南山,就是他的主意。而且陪王伴駕的,只有他一人,連劉賢妃都沒讓去。”

“他一個深宮婦人,能有多大力量?隨他去吧,只要不太過分,此時能不動,就不動。”我對他們說道。想起那日見到的王才人,我覺得沒什麼威脅,於是便沒太放在心上。

“也不可大意···”蕭秀卻謹慎有加,隨後他吩咐鄧屬道:“聽說他身邊有自己人,稍後與他聯繫上,讓他將王才人的舉動都報過來。另外,也不能指望他一人。回頭找長風叔問問,看還有什麼人能用到。”

“諾!蕭澤上次與我說,翠微寺有個掃地人,是從府里出去的。他已經聯繫上了,二公子可直接差遣。”鄧屬回道。

蕭秀看着鄧屬,問道:“長風叔什麼時候聯繫上的?我怎麼不知?”

“就昨天···”鄧屬剛想解釋,看了眼蕭秀,又收住話,接着理了理思緒說:“哦···蕭澤說,從知道陛下移駕終南山開始,他就仔細查了,以備不時之需。沒告知二公子,是怕你如果用不到,說了反而煩人。”

“我何時曾跟他說過,煩這些事?他現在越來越會揣度了,跟他說,這樣不好!往後有什麼,就直接告訴我。既然聯繫上了,那就讓掃地人從旁監視,核實消息。”蕭秀有些生氣,對鄧屬冷言冷語地說道。

“諾!”鄧屬應答道,不敢再多說什麼。

對鄧屬吩咐完,蕭秀又跟我說道:“這兩天,連薏忙着解散麗景門。他準備將麗景門安插在朝廷六部和後宮的所有人,都想法子撤回來。將其中犯了事的人,遣送出城,命令那些人永遠都不得再踏足長安。至於還算清白的人,就給些錢財遣散了。同時,他想下令讓各道州縣的人馬,就地解散,所有任務立即終止。尚兄看,有什麼需要叮囑他的?”

“他做得很好···那個地方的事,他最清楚。就按照他的意思去做吧,我們無需插手。這個時候,大興牢獄···不妥!”我思忖着回道。

蕭秀點點頭應允。我們都沒想到,這樣的安排,卻埋下了禍根。

七日之後,一早我便被班心叫醒,說蕭秀馬上過來,有緊急的事要與我說。我穿好衣裳,來到火盆旁,隨即見到蕭秀領着鄧屬繞過屏風走近。

沒等我相問,蕭秀就急切地說道:“尚兄,發生了點意外,裴識的妻子回來了。他本是被送出長安,遣往盧龍的。誰料三日前他半路逃脫,潛回了長安。”

“他做了何事?”我問道,心中生出不祥的預感。

蕭秀邊坐下邊回道:“是今日凌晨連薏送來的消息,他說裴識之妻聯絡了散落在長安的麗景門舊人,欲做最後一搏。他是剛收到何俅的妻子曲氏送達的消息,不敢怠慢,立刻就送來了。我已核實,大理寺那邊說有個送飯菜的婦人,從未見過,追查也追查不到。翠微寺那邊,也有陌生婦人出沒。這些應該都是裴識的妻子安排的,至於還有哪些,目前尚不得而知。”

“曲氏呢?”我忙問,想見他當面了解一下。

蕭秀面露難色地說:“他已經死了。”

“什麼?”我大吃一驚。

鄧屬補充道:“曲氏在準備去洛陽的時候,被裴識之妻找到,要挾他提供幫助。曲氏不肯,一面被追殺,一面找連薏。等他找到連薏的時候,已經身負重傷奄奄一息。我們也花了些氣力去救,但為時已晚,最終不治身亡。”

“真是信守承諾的人啊!”我感嘆道。

蕭秀也跟着說:“是啊···好在我們沒有負他,答應他的事,都到了。”

“答應他什麼事了?”我好奇地問。

蕭秀答道:“當初他同意合作,便是要我們救出他姐姐曲妙。當初尚兄說隨他去,可是那時候章起已經不爭氣地獨自跑去吐蕃。其實答應曲氏時,我並不知道能不能救回來,只是給了個口頭承諾。但也不知章起用了什麼法子,竟然真的辦到了。就在前幾天,對···就是新瑩走的前一天,洛陽傳來消息,說章起把曲妙帶到府中了。”

“章少堂主,他···怎麼去了?”我更好奇了。

蕭秀遂跟我解釋道:“哦···曲妙就是那個讓章起魂牽夢繞、朝思暮想的人。當年章起來長安辦事,自從見過曲妙一面后,就墜入情網,不能自拔。只不過還沒來得及弄清楚身份,曲妙就莫名其妙的消失無蹤了。那時候連薏還身居低位,無法幫着追查。後來連薏也幫着查過,但曲妙在麗景門中沒有檔案,故而追查無果。當曲氏提到曲妙時,我也很震驚。為了不節外生枝,我本想讓老堂主除掉曲妙。可哪裏知道章起這般不要命,一聽到消息,就不顧一切地跑去吐蕃。”

“原來是這樣···”我點點頭道。想起馬新瑩走的那天,班心通紅的眼睛,看來真的不是因為馬新瑩。我偷瞄了一眼班心,他此刻正木訥地沉思什麼,臉上掛着悲傷,睫毛有些濕。那一瞬間,我彷彿感同身受,莫名地生出酸楚來。

這世間,並非所有人皆能得到圓滿,有情也未必都終成眷屬。至少還有人,錯寄了心,也錯生了情。

不想沉湎感傷,於是我轉移話題道:“既然如此,那就將曲氏送去洛陽吧。”

“諾!”鄧屬應道。

接着我吩咐他道:“裴識之妻不可不防,先告知馬元贄,讓他將王才人和陛下看護好,不可再讓他人接觸。麗景門的事,先不告知他,我怕他大開殺戒。裴識之妻,麻煩鄧領衛想想辦法。能擒住最好,擒不住,就殺了。至於那些還在長安的麗景門舊人,讓連薏幫着,將他們暫時看護起來,以免不必要的麻煩出現。另外,大理寺那邊······”

“大理寺那邊我親自去,防止饒陽公主逃離,同時布好局。只要裴識之妻再出現,定將他擒住。”蕭秀補充道。

我點點頭,接着送他們出門。等我再回來的時候,看到班心還是一副愁眉苦臉。於是我開解他道:“姑娘,緣分自有天定。我們自己,有時候只能順其自然。還望姑娘看開些,切莫太悲傷了。”

卻不想,我這一說,班心竟然趴到案几上痛哭起來。我看着他,一下子慌了神,既心疼,又不知所措。我想起馬新瑩,若是他在,不知會如何做。

我想,新瑩若在,大概會阻止班心吧。於是我拍案而起,衝著班心喊道:“嘿,堅強點!莫做個怨婦!”

班心被我拍案驚嚇地坐立起來,一時間制住了哭泣,傻傻地看着我。聽完我說的話,他楞了一下,爾後又哭出來,抽泣道:“我···本來就···是個婦人啊···”

說罷,班心站起身,掩面跑了出去。留我一個人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心疼又無奈。早知如此,當初我就該支持蕭秀,殺了曲妙。可即便沒有曲妙,班心和章起真的能走到一起嗎?我心中沒有答案,或許我本就不該對此做什麼假設。在感情里,任何假設,都是不成立的。

我們都活在這樣的世界裏,時間不斷凝固現在,將過去定格,無法返回。我們能做的,只是做好當下的事。至於未來,可以偶爾猜想一下,但不能胡思亂想。因為未來無法預知,即便你將所有的事情都做好了安排,還是會有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世間萬物都有自己的規律,但規律也有各種條件限制。我們可以去探尋上天制定的規律,可誰又知道,上天在探尋什麼?

人活在世上,何其渺小啊···當我們發覺,連自己的行為和命運都無法掌控的時候,才明白我們都只是上天的玩物而已。我們就像種子,被上天一起播種。可種子種在地里,不是自己努力生長就能開花結果的,還有病蟲災害,還有土壤貧肥,還有日照陰陽···那些幸運者,成功開花結果,被上天當成寵兒。那些不幸者,或夭折,或歉收,則被上天視作失敗,棄如敝履。可誰活着,是為失敗而活?或許一開始,上天就不曾公平。

既然上蒼本就不公,為何我還要感嘆,還要埋怨?既然知道世事不公,我就該安心做自己該做的事。這世界本就一眼能看到頭,那些看不到的人,只是眼界不夠罷了。所謂希望,和為希望寧死不屈的努力,都可有可無。倘若認清了自己,也認清了路,就能明白,那些希望是路的盡頭,那些努力是去的過程,所有的事都只是水到渠成而已。大概這就是,世事本真吧!

倘若堅定地去追尋本真,世間所有的虛妄都可被拂去。無論本真多麼可怕,多麼殘酷,都無需遮掩。能有多殘酷呢?該不會比自欺欺人和醉生夢死更加可悲了。

無止境的掩藏和逃避,終將讓我們藏無可藏,避無可避。到最後,我們都不得不去面對。就像洪水襲來,有人告訴我們,沒事,我們的房屋很高很堅固,於是我們逃到房頂。後來水淹過房頂,又有人說,沒事,我們有參天大樹,於是我們爬到樹梢。等水漲到樹梢,還有人說,沒事,我們身後有大山,於是我們千辛萬苦又逃到山頂。可當水漫過山頂,我們又該逃到何處?

其實,從一開始,我們就該造條船,或者該提前築好堤壩,或者更早一點,引流分洪。只可惜,我們不僅懦弱,還錯信虛妄。

追求本真,就是要看清楚真相。看清楚了,就不會計較一時得失,而去防患於未然。看清楚了,就不會被蠱惑,明白是非對錯、輕重緩急。看清楚了,才懂得問題就在那裏,怕或不怕不重要,面對和解決問題才重要。

想着想着,我獨自坐下,倚着憑几,想起了那個人。我曾經很煩他跟我講的這些道理,可當我明白了,才發覺他用心良苦。他洞察了世界,而我卻連他都沒看清。可想到班心,我又望向門外,獨自嘆道:

多少情痴不必痴,梨花帶雨有誰知?

情濃無處能安置,事過方覺悔悟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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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武漢和全中國的同胞們祈福!!!)

我做不了太多,每到這個時候,常常嗟嘆‘百無一用是書生’!

在此寫兩首小詩,為大家鼓勁。

一:

守在家,安於室,今年自律做閑人。

每逢庚子多驚異,晉滅東吳永樂臨。

我勸天公別作怪,中華歷久亦如新!

豈曰無助同袍在,飛雪融時共踏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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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我若是大聖

要在生死簿上

將我的同胞都劃去

讓死者復生,生者康寧

還要問問閻羅

是誰下的令

要他收走這許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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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若是老道

要在三清殿裏

為罹難的人做場法事

以安亡魂

還要問問天尊

這道是什麼道

這命是什麼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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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若是老僧

要在大雄殿中

為活着的人祈願

求所有疾病災禍加於我身

莫擾我塵世族親

還要問問佛祖

苦難已降臨

慈悲有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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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我誰也不是

只能雙手合十

為所有人祈福

願往者不怨

願生者多堅

願蒼天睜眼

願華夏永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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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要致敬那些無畏的人

你們與死神戰鬥

你們英勇、頑強、無私、倔強···

我不知道

這個世界有沒有聖人

但在我眼中

你們就代表光明

如英雄一樣值得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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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一天

我有了自己的孩子

我會告訴他

以你們為榜樣

因為你們就是華夏的臂膀

守衛着神州大地

保護着黎民百姓

-

或許不用我說

他也會這樣做

畢竟我們都流着一樣的血

這血傳承千年依然滾燙

這血教會我們一個道理

我們都不信命

才敢與天相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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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子年正月初二)

新瑩走,班心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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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先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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