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食物

在帝國城郊外的一個倉庫里，倉庫的牆壁上有鐵制的紗窗負責通風，在倉庫中密密麻麻地有許多籠子，豆腐腦和白貓所處的則是無數籠子中的一個。他們在倉庫中央，沒有良好的通風環境，偶爾還會有陣陣臭味，但已經對此十分習慣的白貓看起來十分安逸，他安心地休息。而豆腐腦就很難忍受了，那偶爾衝過來的刺鼻的臭味讓她無法入睡，她不得不爬起來四處移動。但這個倉庫塞滿了貓籠，籠子裏竟沒有任何地方聞不到臭味。

豆腐腦的小腦袋瓜沒有意識到恐懼，她甚至還以為自己可能跑出去，就像過去一樣。豆腐腦繞着籠子轉了一圈又一圈，她想找到縫隙，但是沒有，她試圖咬開鋼絲網，但是鋼絲網紋絲不動，她終於明白這裏是沒有出口的。白貓已經睡著了，豆腐腦不方便打擾他，她只好找個相對乾淨的地方卧下，她知道，她必須習慣這個味道。

貓會相信一隻貓，但不會相信一條狗，即使貓和狗智力相當，因為貓註定不是狗。人不會相信一隻貓，當這隻貓與人智力相當的時候，就是這隻貓的死期了。因為貓註定不是人。在人類的這個認知體系下，先有了安全感，才有了文明人。豆腐腦的出現無疑是讓人類驚悚的，人類世界不需要會說話的貓。豆腐腦還沒有很強的思辨能力，但她在潛意識裏也明白這種事情，就算自己會說人類的話語，自己也不是人類，而只是一隻貓。或者說是一隻讓人害怕的貓。

豆腐腦敬畏人類，她知道人類是不可戰勝的。但她不像別的貓，僅僅把人類區分為好人和壞人。人類對她而言如同怪物，內心像是隔了一層偽裝，只能看出大概，可能因為一些她不理解的變故，人類會哭會笑也會變得殘暴。人類掌控着世界，違逆他們的生物都會被殺死，包括豆腐腦。這是豆腐腦很小的時候就明白的事情，所以她才更害怕人類。

即使更害怕人類，她仍然是和人類最接近的貓。一直以來，豆腐腦都在逃命。她向自己的親生母親乞求過，也向人類乞求過，人類雖然危險，但可以給她更多的食物。而對別的貓咪而言，她向人類的乞求無疑是在踐踏自己種族的尊嚴。豆腐腦沒辦法在乎這些，她餓着肚子，肚裏的空虛任何貓都不願意給她填飽，只有人類，即使在刀尖上跳舞，對她而言也是不得不做的事情。

豆腐腦醒來了，她剛才腦子裏一片漿糊，彷彿在思考什麼很深奧的問題。刺鼻的臭味讓她徹底醒來了，接着她聞到了飯菜的香味。應該是飯菜到了，豆腐腦起身，看見白貓還在睡覺，豆腐腦走到籠門背後，她知道自己要在白貓醒來之前吃飽。

兩個人類提着大桶，安靜的貓咪在這瞬間一起發出喊叫，伴隨着巨大的咕嚕咕嚕聲音，被分發到食物的貓咪開始狼吞虎咽。其他的則在探着頭看那兩個人類。二人走到豆腐腦籠前時，稍作歇息一下。他們很累了，因為大桶實在很重。

“這隻貓是新來的。”稍微年邁的人類瞅瞅豆腐腦，伸手指向她。

“游哥，你怎麼知道？”年輕人很驚訝，也看豆腐腦。豆腐腦很不自在，但她也想知道這個老人怎麼說。

“編號40018，上面寫着。當然，我不是看牌子才看得出它是新來的貓崽子，這貓壓根不叫，它壓根不知道我是來送食物的。如果是老住戶，我來了早就喊叫個不停呢。”

“嗯，游哥，你也累了，我來給她打飯。”

“你少放點肉。貓吃多了會長胖，王后不喜歡胖貓。”

“您說王后？這麼多貓王后全都要嗎？”

“只要一個。”

“我可以把這隻帶走嗎？”

“你放一萬個心，到時候就算全殺了都不給你的。”

“殺了？不是……我不是說可惜，我是說這麼多，殺得完嗎？”

“殺得完，殺得完。我已經處置好幾批了。”

年輕小伙打開籠子，把食物塞進去，聽完談話的豆腐腦竟一時沒有下嘴。直到他們走遠了。

“這隻橘色的太胖了，雖然我一直在控制飲食，我來把它帶走，不然王后又要怪罪了。”

“游哥你要殺了他的話，可不可以……”

“不行，一直都是我來殺的。”

“我今天來應聘的時候說讓我來養貓，可這哪是養貓啊，一天見你宰了三隻貓了，拋心挖肚的。”年輕人抱怨道。

豆腐腦聽懂了，她差點把飯菜吐出來，沒想到他們真的會殺死貓咪。也就是說，這裏的貓只有一個能夠活下來，或者，一個都沒辦法活下來。而活下來的，就是王后被選中的那隻。

“你看不慣？干你鳥事？我殺的都是沒人要的貓，要不然誰會願意送到皇宮來？我不養他，他便是死了。要不然把蛋蛋去了，丟到宮外的大街上，看起來好，但傷了人皇上還要定我的罪，況且幾千隻貓崽子，這詠石城養的了這幾千隻貓嗎，你這是讓我怎麼辦？所以我尋思着，讓你做什麼你便做什麼，別大驚小怪的。你以為我真是鐵石心腸啊。”

看年輕人沉默不語，老頭揪起來貓咪，貓咪只是小貓，哪裏掙脫得過，老頭揮刀開膛破肚，貓咪便叫不出了。

“又死了個嗎，是誰啊。”白貓聽見慘叫這才醒來，他想伸頭到籠外，但籠子是鐵絲網，他沒有辦法探出頭去，也自然看不到。豆腐腦此時也不好過，聽見那聲慘叫之後，她再也吃不下東西。反而腹中在瘋狂翻滾。很快，剛剛吃的東西全都被吐了出來。

“死的又不是你，你怕什麼。你看看你，我本想你讓我心情好些了，賞你些吃的吧，你倒是全吐出來了。剩下的不能給你了。”

豆腐腦不顧他說，低頭舔自己的嘔吐物，豆腐腦驚奇地發現味道還好，而且不需要咀嚼，她吃得很快，更是發出了很大的響聲。身體也不由自主地咕嚕咕嚕地叫。

“這個多臟啊，我讓你吃這些食物就行了，你別再舔那些髒東西了！這樣會顯得……顯得我很沒有品味似的。”

直到豆腐腦吃完，還檢查了一下地面，才趴到一邊。

“我怕他們看到我，吃不得飯，把我也給殺了。我不想死。”豆腐腦抬頭說。

“你聽他們說啥了，什麼吃不得飯，他們死是他們命不好。別在那自以為是的了解人類，他們是我們的主子，也是我們的僕人，過好每一天就行了，有飯吃，有水喝，身體乾乾淨淨的，這樣就好，你聽見了嗎？這是長輩的勸告。”

豆腐腦看他自信的眼神，雖然白貓聽不懂人類的話語，但他的直覺是敏銳的，白貓知道自己杞人憂天是沒有用的，不如就這樣享樂。

“我不想，我不想災難降臨到我的頭上，我該怎麼辦？”豆腐腦彷彿是自言自語。

“你這語言能力不賴嘛，為什麼早上說話的時候那麼彆扭？”

“是嗎，我不知道也！”豆腐腦聽他一說，被打斷了思緒，突然發現自己方才像是文思泉湧一樣地說著貓語。

“就這樣，每天保持一點新鮮感，讓自己高興起來，厄運就一定不會來。這是前輩的忠告。”豆腐腦讓她在食盆的水上照一下鏡子，“你看自己是一隻多美的小貓，為何非要哭喪着臉，悶悶不樂呢？”

豆腐腦這才環顧四周，這是一個很乾凈的籠子，白貓打理的不錯，即使住了上千隻貓，走廊過道也被認真地打掃了，絲毫看不出有什麼糞便和食物的殘渣。慢慢的，豆腐腦心情好些了，這才仔細審視起剛剛的對話。

“前輩，其實您也知道我們都會死吧。”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的明天由貓神來決定。只要我足夠虔誠，貓神一定會來保佑我的。”

“我不想把命運寄託給神，但我憧憬你的幸福，前輩。”

“這最簡單也最難的幸福，我想你也一定會得到的，小臭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