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屠殺

這天早上，詠石城迎來了罕見的天晴，透過鐵絲網，晨曦直射到豆腐腦臉上，豆腐腦沒有動彈，這日光讓她很舒服，異味也少了很多，也不知道是她的錯覺還是太陽殺菌的作用。在連續的陰天下，豆腐腦不知道太陽是什麼，她只是覺得這讓她很舒服，僅此而已。她一點也不想動，伸伸懶腰，舒一口氣，換個姿勢繼續躺着。

但早飯卻罕見的遲到了，難道主子也像貓咪一樣曬太陽嗎？豆腐腦只是這麼想，繼續安靜地休息。這是難得的閑暇時光，被異味刺激的鼻子終於不再打擾到豆腐腦。

“你也在等食物嗎，前輩？”

“今天的食物是不會來的。”

“為什麼？”

“你問為什麼？這是前輩的經驗，有太陽，就沒有食物。有食物，就一定沒有太陽！”

豆腐腦聽得似懂非懂，她相信白貓，於是繼續曬太陽。

“但我們昨晚，食物已經吃光了，我們的食物，那怎麼辦呢？”豆腐腦向白貓一瞥，小聲嗚嗚，豆腐腦不擅長說長句。她看到白貓端坐着，這隻看起來很尊貴的小白貓正閉着眼小憩，彷彿一點也不慌張，豆腐腦就沒有繼續問。

可能是缺乏睡眠，豆腐腦很快就又睡著了。而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正午了，太陽早就被屋頂擋住，但空氣暖洋洋的，這仍然讓豆腐腦感覺很舒服。

“你肚子餓了嗎，小傢伙？”白貓在她身邊看着籠子外面，白貓很少看籠子外面，除非是有貓被殺了，他會稍微看一下死者在哪。

“你很少向外看，前輩。”豆腐腦也起身，慢步走向白貓。

白貓沒有看她，“如果你沒有醒來就好了。”

“為什麼這麼說呢？前輩。”

“是撒旦，是惡魔來了。她是貓神敵人，她是貓族的敵人！她每次來到，都會帶走我們的同胞。。”

豆腐腦沒有意識到什麼，她也湊到籠邊看，“但是我沒有看到撒旦！前輩。”

“沒什麼好看的，小傢伙。腳步聲越來越近了，貓神可以聽到我的禱告嗎？”

豆腐腦趕緊趴在地上去聽，彷彿聽見了雜亂的人類的腳步聲，但沒有任何貓咪歡迎他們。

撒旦來臨的時候，身邊有幾個隨從，豆腐腦才看到那是一位美麗的人類婦女，面容姣好，身材也無可挑剔，她面無表情地路過一個又一個籠子。有的她多看一眼，有的就乾脆一瞥而過。豆腐腦在那一瞬間很喜歡這個人類，她的華貴和氣質讓豆腐腦十分傾羨，她重新走到籠邊上，想要接近這個女人。而那個女人也看到了豆腐腦，女人停住了腳步，問身旁的人：“這隻貓是什麼品種？”

身旁的人稍加翻閱，“40018，是純潔的田園土貓，來自一位豆製品工坊的主人。”

“嗯。”女人動了動嘴唇，沒有繼續說話，她恢復了面無表情的模樣，繼續走。

“感謝貓神，我聽到您的旨意了。小傢伙，你也應該感謝貓神，我們活下來了。”

豆腐腦還在想那個婦人，被白貓打斷了思緒，“活過來，是什麼意思呢？”

“撒旦的魔爪沒有伸向我們，小傢伙，享受生活吧。”

“說實話我聽不懂。”豆腐腦覺得他有點裝神弄鬼，因為那位貴婦不像是壞人，“那個撒旦看起來很漂亮。”

“嗯？”白貓沒有聽懂漂亮是什麼意思，但又不能不回應，他覺得大概就是關乎情感的東西，“我對它毫無慾望。”

“撒旦是她的名字嗎？”豆腐腦覺得白貓可能知道些什麼，追問道，她想要更多地了解那個貴婦人。

白貓不想提關於撒旦的話題，於是不去看豆腐腦，“你聽，有貓在痛哭，有貓在慶幸，這就是命，是命運。很多東西是強求不來的。”

“我不這麼認為！”豆腐腦堅定地說，“我的父母不要我，我強求，我向人類強求，我十分努力才活了下來。命運讓我死，但是我沒有死。如果真的有貓神的話，貓神他一定是討厭我的。”

“你當真想知道？”白貓怔住了，接着他的語氣很快就舒緩了起來。

“嗯！”

“這是原本你也應該知道的事兒。”白貓盯着一個趴在地上的灰色小貓看，“那隻貓曾經是我的後輩，他和你一樣乖巧懂事。那時候我有五個後輩，其餘四個。撒旦會每個月來巡遊一圈，沒有被撒旦看到的貓就會死。劊子手會把他們全部殺死。第一個後輩，被砍下了頭，第二個後輩，直接丟進血池溺死了，第三個後輩，本來抹脖子放血，但是沒死透，最後肢解了。第四個後輩，你還要聽嗎？”

“我也會死嗎？”

“很慶幸，撒旦看了你一眼，我也跟着受益，我們兩個都會活下來。”

“下個月呢？”豆腐腦很快發現了重點。

“不知道。沒人貓知道，但貓神會保佑我們。”

豆腐腦明白了，那個所謂的撒旦就是皇后。皇后只是來挑選她喜歡的貓咪。

“他們說我，我是第40018隻貓咪。但是這個倉庫……”

“我不知道這個倉庫里有多少同族，大概活下來的只剩百分之一了。剩下的，都被撒旦詛咒，都死了。能活下來便是奇迹，小傢伙。”白貓走到豆腐腦面前，舔舐她的脖頸以示友好：“現在先睡一會兒吧，晚上你會睡不着覺。”

白貓說對了，晚上正是殺人的時候。藉著微弱的燈光，一隊人類闖進了倉庫。即便沒造成過多的動靜，仍然有很多貓咪看到併發出了驚叫，吵醒了更多的貓咪，聲音猶如發情一樣響亮，凄慘。連綿不絕且響徹天地的叫聲也驚醒了豆腐腦，她從來沒有見過這種景象，她被嚇呆了。籠子在顫抖，地面在顫抖，整個世界都在顫抖。數千隻貓咪發出的叫聲讓那些闖入的人類也為止動容。

但這完全阻止不了人類，他們挨個地檢查籠子，打開，慘叫聲被更大的驚叫聲掩蓋住，完全聽不出發生了什麼。只是地面早已血流成河，在面對人類的時候，貓咪沒有任何反抗能力，他們的任何一個部位都易碎且脆弱，頭骨可以被輕易敲碎，腿骨可以被輕易鋸開，就算是皮膚也可以被輕易撕裂。有的碎塊掉到了地上，人類也不去撿，他們只需要一腳就可以踩碎。他們靠近豆腐腦的籠子，白貓所謂的後輩也被處死了，眼球滾到了豆腐腦面前。豆腐腦看着眼前這一切，不知是麻木還是早已被嚇傻了，她沒有感受到過多的恐懼。

人類在想什麼，她想知道，但她不知道。人類只需要動個念頭就可以處死貓族，他們是頂端的文明，他們是不可能戰勝的。白貓知道，白貓也毫無辦法，所以他只能求助於貓神，不管他是否虔誠，但神是他唯一可以託付的對象。

人類路過了豆腐腦的籠子，很快去了下家，如白貓所說，他們是安全的，因為皇后多看了她一眼。

只有一隻貓可以活下來！豆腐腦看着裝睡的白貓，她深知這一點，那隻貓必須是自己。

她想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