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3章 出征
“你們認為呢?”沐風輕飄飄的扔出這句話后,眯着眼睛望着塵毅和黑衣男子。他的眉宇間填滿了溫柔,犀利被如玉般柔和的眸光壓抑在了眸底。
塵毅抬頭望了沐風一眼,一時間竟然不知該如何回答。
沐風似乎是明白了塵毅的想法,他的嘴角忽然浮上了一抹苦笑。
“所以,你是認為我做錯了嗎?”沐風蹙着眉頭深深地望了塵毅一眼,見後者半天都沒有開口說話,他的眉頭忽然舒展。
沐風走至塵毅的跟前輕輕拍了拍他的肩,忽然長嘆一口氣,道:
“這好像還是第一次……你不支持我的所作所為。”
“太子殿下,是人都會犯錯,只是有些錯誤……或許會叫人難以接受。”塵毅終於開口說話:“明知所為是錯卻偏偏為之,即使假裝自己是不知道的,那麼錯事終究還是錯事。就如同,一個殺人如麻的人吃齋念佛,佛祖未必會選擇原諒他。”
“太子殿下,您雖然口口聲聲說了要給八殿下留一條活路,可是您的所作所為……卻絲毫沒有給他留下退路。太子殿下,我記得當初在祁連山……是您選擇救下八殿下的。我當時真的很敬佩您,因為如果換做是我,我是絕對不會救下對自己有威脅的人。”
“可他不僅僅是威脅,更是工具。”沐風眸色清冷,嘴角卻揚着笑。這樣鮮明的對比在漆黑的夜裏顯得無比的詭異。
塵毅一時語塞。
沐風又道:“所以,打從我救下他的那一刻起,棋局就已經開始了。眼下,這盤棋局就要結束了,我不能讓自己輸。我花費了這麼長時間,不是為了功虧一簣的。”
“可如果太子妃知道了……”
“只要你們不告訴她,她就永遠都不會知道。”沐風笑盈盈的望着塵毅,眸中帶了警告。而後,他像是想到了什麼,挑眉問道:“蘇柔那邊,你可安置好了?”
“太子殿下放心,臣已經打探到了蘇柔的住所,如今她已經被我們的人給控制住了。明日……她會隨着我們的人一同去戰場,到時候想必潛日國的蘇言蘇大人一定會改變主意的。”
“如此甚好!”沐風頗為滿意的拍了拍塵毅的肩膀,旋即又望了一眼黑衣男子。
“秦頌,後面如何可都看你的了。我相信,你不會讓我失望,更不會讓靈兒失望的。”
沐風的話音剛落,便聽見塵毅一聲驚呼:“太子殿下,似乎有人……太子妃?”
“沐風哥哥,你在這裏……做什麼?”
是夜,有風輕起,推動了天上的雲,遮住了天邊的月。
“靈兒,你……不是應該在東宮嗎?”沐風的神色有些不自然,眼見着衛靈桃越走越近,前者連忙示意黑衣男子離開。
黑衣男子忙將自己的大斗篷拉了拉,好將自己的臉徹底遮住。他匆匆經過衛靈桃身邊的時候忍不住頓了頓步子,他的身形佝僂,腿腳也不好,身手自然不比常人敏捷,所以他這一頓腳,下一刻便被衛靈桃擋住了去路。
“這位先生……雖然我看不清你的樣貌,但是……我似乎在哪裏見過你。”
黑衣男子一愣,一瞬間,驚喜多於慌張,他竟然抬起頭看了衛靈桃一眼,而後像是意識到了什麼匆匆低下頭去。
“太……太子妃怕是記錯了……”秦頌的嗓音嘶啞,聽起來像是已入遲暮的老人。
衛靈桃還想說什麼,沐風卻匆匆趕來打斷了衛靈桃的話。
“宮裏面的宮人這麼多,你見過的自然也不在少數,所以你當然覺得眼熟。”沐風一邊說著一邊不動聲色的將衛靈桃拉至一旁,這也為秦頌開了一條能夠離開的小道。
“更何況,他是八弟身邊的人。”
“時翎身邊的?”衛靈桃更加訝異:“那他為什麼在這裏?”
“他啊……”沐風望着衛靈桃忽然笑道:“他擔心時翎,畢竟你也知道戰場的兇險,所以他來找我借兵力,我呢,自然是答應了。”
“正是如此,戰場兇險,我實在是擔心王爺的安全,所以才會來找太子殿下。是奴才唐突了。”
“時翎畢竟是我的親弟弟,他性子倔強,不願找我支援情有可原,好在他身邊還有你這麼個忠心的臣下,如此我也放心了。”沐風溫柔的拍了拍秦頌的肩膀,笑道:“你快回去吧,不然你家王爺該擔心了。”
黑衣男子不再多言,衝著衛靈桃和沐風福了福身便匆匆離開了。
而後塵毅也尋了個由頭退下。
偌大的花園裏只剩下衛靈桃和沐風兩人。
夜風吹來,樹木枝椏低聲嗚咽,地面上的影子也隨之顫動。
“夜裏有點涼,你怎麼也不多穿一件就跑出來了。”沐風面上的擔憂如同水面上的波紋,一圈圈的放大。沐風一邊說著一邊脫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了衛靈桃的身上,望着後者迷惑的神情,他終於忍不住笑了捏了捏她的臉,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此時此刻我應該在宴會上而不是在這裏和時翎的手下攀談對不對?靈兒,宴會雖然還沒結束,時翎卻已經提前離開了,那樣的場合其實我也並不喜歡。更何況,原本我是打算直接回宮的,是時翎身邊的人先找的我。”
“我知道,在這樣的節骨眼上,我與時翎的手下見面或許會遭人閑話。如若時翎凱旋歸來,旁人自然不會多說什麼,可若是……時翎失敗了……”沐風目光深沉的望了衛靈桃一眼,發現後者也用同樣深沉的目光看着他,一時間,沐風有些心虛,竟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可如若時翎失敗了……”沐風輕輕咳嗽一聲,以用來掩飾自己的無措:“或許就會有人認為與我有關了。畢竟在有心人的眼裏,我與時翎之間只有競爭關係,我作為南越太子自然會詆毀他,甚至……摧毀他。”
“可是沐風哥哥,今晚之事,只有我一人看到。”衛靈桃眸光澄亮的望了沐風一眼,唇角的笑容頗有深意:“所以,你是怕我誤會你嗎?”
沐風一時語塞。
沉默良久,他才有些不自然的笑了笑,道:“我倒不是怕你誤會,因為我知道,你是理解我相信我的。我也不怕旁人誤會,畢竟我的所作所為,並沒有壞心。”
“對呀,沐風哥哥。只要你的所作所為出發點是好的,那麼你為什麼害怕別人誤會呢?”衛靈桃笑盈盈的望着沐風,眸里卻摻雜了冰涼的迷茫,這也讓她的笑容失去了溫度。
一時間,沐風心慌意亂。雲層已經慢慢離開了月亮,他忽然覺得自己隱藏了很久的陰暗心思都被暴露在了皎潔的月光下。
他覺得自己丑陋,陰暗,無處遁形。
“對了。”沐風忽然想起了什麼:“今晚的宴會你沒有參加,明日送行你也不要參加了。”
衛靈桃沒有說話,只低着頭望着自己的腳尖。她的眉宇間似乎凝上了一層厚厚的霜。
沐風忽然長嘆一口氣才繼續說道:“我知道我的這個要求或許有些無理,可是對於時翎來說卻是很好的要求。靈兒,你知不知道,時翎如今好不容易才沉下心思,若是你忽然出現,只怕他……”
“沐風哥哥,我明白你的意思。我知道,你是為他好,也是為整個南越好。”衛靈桃抬眸淺笑:“天色不早了,我們該回宮了。”
回宮……
這兩個字宛如兩把利刃插到了沐風的心裏,他望着已經走在他前面的衛靈桃,恍然間覺得“家”這個字已經開始離他們越來越遠。
……
已經到了第二日。
這日,天公作美,碧空如洗,風和日麗。
時翎身穿戎裝駕着紅馬在隊伍的最前頭。他的身後,是浩浩蕩蕩的南越國軍馬。
南越皇也披上了鎧甲立在城樓,居高臨下的望着城牆之下。
“時翎,從今日起,你就是南越的護國大將軍,朕相信,你能夠守護好整個南越。”
南越皇的話音剛落,一群將士們揮舞着手中的劍刃,齊齊喊道:“我們願意誓死追隨歡明王殿下,誓死守衛南越!”
時翎並未多言,只抬眸望了一眼城牆,他的視線從南越皇轉到了沐風又轉向了別處,卻始終沒有找到那個熟悉的影子,一時間,失落摻雜着欣慰包裹在他的心頭,他不知道自己是高興還是難過。
他既希望她能夠過來,又不希望看到她。
等他回過神來,沐風已經到了城樓之下,到了時翎的面前。
時翎忙從馬上跳下來。
沐風笑着拍了拍時翎的肩膀,道:“我原本也勸說靈兒過來跟你道個別的,可是她不願過來。她讓我帶話給你……她說,祝你平安歸來。”
“只有這些?”時翎挑眉望着沐風,眸子裏滿是懷疑:“託人帶話給我……這很不像阿桃的風格。沐風,阿桃是不是不願同我說話,而你為了安慰我才說帶話給我的?”
沐風微愣,旋即才笑道:“倒是什麼事都瞞不了你。時翎,你不要有太多顧慮,在戰場上,有顧慮是戰勝不了敵人的。”
“我明白。”
“我們會在南越等着你。”
沐風的話音剛落,便聽見皇上身邊的德公公喊了一聲“吉時已到”,與此同時,象徵著吉利的煙火刺破長空,發出了“砰砰”聲響。
時翎又望了一眼四周,這才帶領着軍隊向前走去。
彼時,紫竹城中已是熱鬧一片。
因為戰事驚慌了許久的紫竹城城民們終於鼓足勇氣走出家門,他們喜笑顏開的望着眼前的戰士們,彷彿看到了不久之後的勝利。他們的臉上盛滿了希望與憧憬。
時翎和軍隊們走到哪裏,那些人的讚美話語就飄到哪裏。
一時間,時翎的心中滿是愧疚。
環青城以為是時翎的舊疾發作了不免有些擔憂。
“少主,可是傷口又在疼了,要不要叫老宋過來給您瞧瞧?老宋他實在是放心不下您,已經將‘廣愛大藥鋪’關啦,陪您上戰場,這樣,您若是有什麼身體不適,他也好照顧您。”
“我無礙,只是……”時翎蹙眉望着環青城,道:“青城大哥,你說……不久之後,這些城民們的臉上還會充滿希望嗎?”
“少主,我知道你在擔憂什麼。可是您得好好想想,當時時辰莊園的那些無辜的人,他們又何嘗不是滿懷希望的迎接着每一天,可是沐沉樟他又是怎麼做的?”
“少主,我也不是不通情理不明是非的人。我們想要的只是沐沉樟痛苦,那些城民……若是我們勝利了,我們必然不會傷他們分毫。”
“可我忽然間覺得……我似乎無法勝利了。”時翎有些茫然的抬頭望了一眼湛藍的天空,再低頭時恍然間瞥到了一抹紅色的身影。他順着視線望去——果然,他還是瞧見了心心念念的人。
彼時的衛靈桃束着簡單利落的馬尾發,穿着紅色束腰長袍立在街角隱秘的一處角落裏。衛靈桃今日的打扮,像極了他們初遇的那天。
時翎稍微放慢了前進的腳步,眸中含笑的望着衛靈桃,而後者也笑着望着他。
兩人之間隔了一層人海,然而之於他們來說,卻是分別後兩顆心靠的最近的一次距離。
時翎只覺得心中的鬥志被點燃,他笑着望了一眼環青城,道:“青城大哥,我知道我該怎麼做了。”
“時翎,我知道你變了,你已經不再是當初那個不諳世事的少年,現在的你已經能夠獨當一面,已經能夠明辨是非了,所以……無論你做什麼,我都相信你會按照對的去做。”
“那究竟什麼才是對?”
“不因一己私慾傷害無辜之人。”
時翎記得衛靈桃曾經對他說過的話,她說過他能夠明辨是非,她也相信他不會因為一己私慾而傷害無辜之人。
雖然這世間很多事情都無法用對錯去衡量,可他願意將她定為對。
其實早在很久以前,當衛靈桃駕着小紅馬趕到塞北願意帶他走的時候,他就將她視為他世界裏唯一的光亮,唯一的是非。
她是他的天下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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