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惡婆婆

她把打工的遭遇說給丈夫聽，原本是想獲取一點安慰，沒想這事傳到婆婆耳朵里。

婆婆就正好找到了奚落她的理由，“你以為去外面打工容易，你要人家的錢，人家要你的命!又不是不是正式工作，一個打工妹。”

她沉默，不是因為找不到錢感覺低人一等，而是她發現自己懷孕了，不願意和婆婆吵。

她是一個女人，雖然堅持一定要工作，一定要有自己的收入，她也隨時準備着做一個溫柔可愛的賢妻良母。

“我兒子又不是養不起你，你又掙不了錢，還跑出去幹嘛!你看你們這個家，雜亂無章，你一個女人，連毛衣都不會打，一天沒本事，又打工掙不到錢，哪裏像個女人的樣子哦！”

婆婆這話觸碰到她的底線了，心裏十分憤怒。

她知道，讓男人養，是男權社會的產物。它不是女性自發的對道德的追求、品格的進化，而是外界強加給女性的一種居高臨下的審判。

因為讓男人養，打着傳統文化的旗號，奉行封建糟粕的行為，她當然要抵制。

她還是忍着，畢竟自己已經懷孕了，暫時也不能出去找工作了，和這個刻薄的婆婆斗，得不償失。

她在懷孕後去社區醫院做產檢，醫生說她這個孩子狀況不太好，建議她去婦幼保健院處理，因為婦幼在產科上面比較專業。

一進大醫院產檢，費用也是水漲船高。

一去就用掉了吳鳳自己之前在建築公司存下最後的老底錢六千多元。

錢還不夠用，她需要找丈夫要一點，孩子是雙方共同的。

因為結婚前，說好的工資各人保管，各人財務自由。丈夫的工資卡沒有交給她。

沒想，丈夫雷明又把這事告訴的婆婆。

婆婆對她懷孕視而不見，理由是兒子的錢都買了房子，給了你孃孃嫁妝5萬，現在你要用錢，要找婆家，你孃孃家要。

吳鳳沒有滿腹委屈，也不出聲反駁，她就是要生雙方共同的孩子，也一個人扛着。

她實在沒錢了，就打電話到老家，她結婚吳敏留下的聯繫電話。給孃孃說起那筆當初婆家給的五萬元嫁妝。

孃孃聽說她要生孩子了要錢，象徵性地來看過她，罵她生雷家的孩子，婆家屁事不管不給錢。

她笑:“為什麼你生孩子要婆婆出錢？我又不是賣給他們家的生孩子的機器，女人自己要把心態放正，婆婆好就當家人，不好就當外人，誰也不干涉誰，多好！”

孃孃依然罵到，“我收那五萬塊錢是養大你的錢，我當年不養你，你能長大成人嗎？”然後跑了。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丈夫雷明說自己的工資卡被婆婆卡住了……只有幾百元交給吳鳳。

吳鳳知道婆婆一直為當初給了孃孃5萬元嫁妝沒有任何陪嫁耿耿於懷，現在有機會，逼她呢！

吳鳳小時候再苦再累都沒有怕過，現在成人成家了，卻突然為要生娃娃了沒有了錢感到害怕。

她平生第一次借錢，是自己原來在建築公司是老組長老王。

老王當年在項目部就想提拔她當測量組長的，雖然當時沒有成功，但是關係一直比較良好的人。

老王回到了機關。

吳鳳打電話到以前公司機關找到老王，說出了借一萬。

老王二話不說，馬上叫她給銀行賬號，還問她夠不夠。

很快，錢就打到了她銀行卡賬號。

她說足夠，生完娃娃就出去工作及時還錢……

她從懷孕到預產期也從不叫雷明陪自己。

丈夫主動就陪着去，不主動她不求，生娃娃她認為是自己的事。

女人生娃娃，婆婆藉機逼她低頭，丈夫向個未成年一樣不諳世事。

都是自己一個人做這公交車去醫院產檢，不管是在醫院還是公交車，雷明只陪過她一次，怪孤苦伶仃的。周圍同情的目光她坦然接受。

預產期生孩子那天，婆婆和雷明他們已經終於來了，好像那些人才是一家人，她其實更像一個外人。

她看見自己生下的是女孩后，舒坦的‘噓’了一口氣。躺在床上的頭髮散落地纏在被子裏。

先是看見婆婆小跑着衝進來，接着和公公走在前面，丈夫雷明跟在後面。

公公婆婆臉上的皺紋像那秋日裏盛開着層層疊疊的菊花，唉聲嘆氣，“女孩!”

吳鳳眉眼也眯成一團，仔細地看着女兒，笑了，充溢產房裏的每一個角落。

她當然不會重男輕女，生了男孩女孩都是她的寶貝，她當然開心。

婆婆就不可一世對她丈夫說：“人家生娃娃，娘家人又送米又送雞又送油，你娶的媳婦是個假娘家，和你娶過孤兒一樣的，怎麼好意思說出去哦!”

丈夫聽到婆婆的話，一聲都沒吭。

這時她在產床上，真的需要丈夫，便給丈夫雷明使眼色，她一直以為他們是有真愛的。

她心想:我身體好端端的時候無所謂，我在產床上軟弱無力，女人最虛弱的狀態中你總要出面保護我一下吧!

結果無論婆婆說啥，丈夫都說，是，好，馬上。”

“你娶的這個媳婦就不該往上走，就該是在最底層，直到生齣兒子。”

都什麼時代了，還有這樣的家庭，生女兒出來還想要她屈服。

丈夫真真正正是個媽寶男，不懂事，不會承擔和責任的性格暴露無遺。

吳鳳其實是一個沒有家的人，自從父親去世后，她其實特別渴望有一個家，不過又沒有家，她也只能坦然微笑，看來這輩子想要依靠他人想擁有一個家，那是沒有希望了。

還好她有女兒了，這個世界上最親的親人。

她生下女兒的第一天，抱着女兒餵奶，第一次想到了離婚。

她一直以為她和雷明的婚姻不是自由戀愛的婚姻，不應該按婆婆的心意歷來順受，只能幾十年媳婦熬成婆，又成為她那樣的婆婆。

結果……

她告誡自己，太軟弱的日子過的不好還委曲求全!靠別人還不如靠自己！

女人受了欺負，就得想辦法換回來，不要忍着，只要不做超出道德底線的事，如果婆婆敢這樣欺負她。

她決定讓他們家不得安寧，她不好過，她們也別想好過，畢竟他們年紀大的要臉面，你越軟弱，他們越是欺負人，你越強硬，他們才會退縮。

她躺在產床上，第一次真真正正在婆婆和丈夫面前發怒:“你們離開，馬上，有多遠滾多遠……”

她用盡全部力氣，把產後的虛弱壓制掉，讓全產房的所以人都聽見。

“咦，你這個婆娘瘋了，瘋了，當初我不要你娶她，你偏娶，看你娶的什麼沒良心的東西……”婆婆撒潑叫到。

雷明臉紅一陣白一陣。

她不再看那一家人一眼。

她怎麼可能還是孤兒，有了女兒，她才第一次真正有自己家的感覺。

她在床頭按鈴叫了醫生，說自己一個人生孩子，需要請醫院的護工，她有錢……

“兒子，你要走，你就把孩子也帶走，你有錢有房還怕娶不到新媳婦？

主動離婚的女人要爛手爛腳，全身發爛。”

婆婆不依不饒。

醫院裏其他產婦家屬都看不下去了，把她婆婆趕了出去。

她抱着在襁褓中的女兒餵奶，緊緊的抱着，生怕誰把她女兒搶走了。

她一直能堅持下來她獨立的性格，為它付出這些代價也是坦然接受的。她這樣的一類人其實也是是比較任性的，不向周遭的法則妥協。

周圍產婦家屬安慰她，“婆媳關係自古以來都是個難題，不知道你公婆是怎麼想的，他們如果自己的女兒嫁出去也被公婆這樣對待，他們肯定會氣死，自己的女兒是人，別人家的女兒就不是人？還有一個問題就是丈夫，如果他能夠站出來為你說話，你也不會一生孩子被他們逼成這樣!”

她笑一聲，謝謝周圍安慰和關心她的人。

在倡導性別平等的今天，在追求人格獨立的今天，她嫁給這樣一家人，自己以為的自由戀愛的，結果，還是嫁錯了。

她認為自己的人生一直是走錯了，走錯了就要及時回頭。

她一個人在產房，還有護工負責，周圍也有人幫她。

過了一天，丈夫雷明還是跑到醫院，說“老婆，我也在單位請了產假，有幾天，我來照顧你。”

她聽着，沒怎麼回應。大段的沉默后，她問雷明：“你覺得你媽能改嗎？”

雷明原本想回答“能”，但話在喉嚨里轉了一圈又一圈，最終吐出來的還是“不知道”。

半晌，她深深地嘆了口氣：“說實話，我真的不知道我出醫院后能和你媽，我這個婆婆還能說話不，我們之間的分歧太大了。”

“我那麼努力地要獨立，辭職后改行努力找工作，很大一個原因就是我擔心有一天，如果我有自己兒女后。

嗯，我真的有了女兒，我自己取了名字，就叫花花。

我知道，對於一個普通的小家庭而言，什麼叫做‘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我們買房子，我出了六萬，我就想是在自己的屋檐下，不是別人的屋檐下，我是一個獨立的人，我不會給誰低頭……”

“每當想到自己一切努力，我成人後的一切努力就像回到我自己小時候在孃孃那個家，沒有愛和包容，只有壓制和痛苦，心裏都像刀割那樣的難受。

我出院后，就是帶着女兒，我也要繼續找工作的，我希望我可以早點實現財務自由，自己買一套屬於自己的房子，和與你共同出資買房不一樣的!和你的家庭就沒有關係的……我要避免我的花花再重複我現在的無奈……”

說著說著，一貫倔強獨立的吳鳳落了淚。

這麼多年了，有了女兒，那是她第一次向人提起她內心的苦，真實的意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