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爭鋒
翌日,戚繼光大派斥候搜索倭寇駐地,在他看來,倭寇氣勢正盛,必然不屑隱藏,他們應該就潛伏在水道附近。
樓楠也認為倭寇氣勢正盛,但他想到的卻是不可撼其鋒芒,戚繼光的主動出擊將他嚇得不輕,他想勸阻,戚繼光卻只甩下了一句話,“無赫赫戰功,如何立威?”
如戚繼光所料,斥候很快發現了倭寇,他們就盤踞在水道邊的山丘上,毫無遮掩之意。
留下少量明軍守城,戚繼光帶着張元勛與樓楠,親率五百士卒,出城討賊。
路上,樓楠一直在和戚繼光交談。
“將軍,卑職昨夜思索良久,還是認為招募新軍不切實際,就算朝廷支持,撥以糧餉,但要將新兵訓練成可戰之兵,沒有數月恐怕不行,我們等不及啊。”
“無妨!”戚繼光信心滿滿,“我在山東時,就設想過一種陣法,以數人組成,各司其職,不需像舊時練兵一樣面面俱到了,等見過了倭寇,再詳細改進。”
樓楠雖然仍不放心,出於對戚繼光的尊重,還是點了點頭,“將軍,卑職還以為應借朝廷之名,廣招武林高手,以挫倭寇之驍勇者,滅其威風,敗其銳氣,如此,可事半功倍!”
“唉!”戚繼光擺擺手,“此乃錦上添花之作,而非當務之急,兩軍交戰,勝負取決於士卒、取決於主帥,卻唯獨不取決於所謂高手,大人有此想法,是捨本逐末了。”
樓楠方欲再言,前方斥候來報,倭寇已整兵待戰,大驚失色,“我們行蹤暴露了!”
戚繼光搖搖頭,“不是暴露,我根本沒有隱藏行蹤。”
“為何啊大人!”
戚繼光面向前方,眼神堅定,“倭寇氣勢之盛,官軍氣勢之衰,今若不以堂堂之師硬撼倭寇,必難振人心。”
樓楠這回真的啞口無言,心想此人究竟是怎麼做到將軍的,不過他也無暇抱怨,因為倭寇已經迎上前來。
戚繼光抬手示意,明軍立刻散開結陣,戚繼光所部精兵及備倭軍迅速分成三排,刀盾手在前,長槍居中,弓弩在後,錯落有致,樓楠所部新兵則團團擠在一起,茫然不知所措,只知怒目而視,將各類兵器一齊對着倭寇。
戚繼光與樓楠登上高處,準備坐鎮指揮,張元勛則率領中軍,隨時準備支援前鋒。
遠處的山丘上,密密麻麻站着倭寇,他們大多衣着破爛,手中卻握着明晃晃的倭刀,映着兇狠的眼神。
明軍一陣嘩然,前鋒望見倭寇,高呼一聲,“拿命來!”立刻沖了上去,留下張元勛帶着中軍愣在原地,回過神來,他趕快帶着中軍跟了上去。
戚繼光也愣住了,長官未下命令,士卒自顧衝鋒,他也是第一次見這種情況。
眾倭卻一陣怪笑,於人群中扯出一滿身血污之人,手腳被縛,衣衫襤褸,隱約是明軍戰甲內襯。
有通漢話者,高聲叫囂,“山下鼠輩,來提此人頭顱!”言畢,一刀斬首,血噴如泉,眾倭皆昂首舔血,遍身血色,呼嘯而下。
新兵縱與倭寇有血海深仇,卻仍是凡人,哪裏見過如此駭人之景,滿心恐懼。
倭寇轉瞬即至,一片刀光,便有數顆人頭飛起。
前鋒一觸即潰,滿臉驚恐,四下逃散,直接衝去中軍陣中,中軍雖俱是老兵,奈何老兵少而新兵多,身後又有凶神惡煞,一通亡命亂沖,直接沖亂了中軍陣營,頃刻間,明軍陷入混亂,被推搡倒地者不計其數,若不是左右拚死相護,張元勛也差點被跺成肉醬。
情況萬分危急,倭寇所到之處,如入無人之境,明軍尤恐避之不及,倭寇前鋒距離戚繼光所在之處已不到十丈。
就連樓楠都拉着戚繼光的衣袖,勸他暫避鋒芒,日後整軍休整,再戰不遲。
戚繼光對此無動於衷,不發一語,從近侍手中取過長弓,彎弓搭箭,對準沖得最前的倭寇,一箭射出,倭寇應聲而倒,同行的倭寇愣了一下,接着更兇殘地向他們衝來。
戚繼光又發一箭,再斃一倭。
如是者三,倭寇終於被戚繼光精悍的箭法震懾住了,已經太久沒有人讓他們感受到死亡的威脅了,就算是嗜血成性的倭寇,終究也還有對死亡的恐懼,他們下意識地放緩了進攻的腳步,警戒地站在不遠處。
就這一下的遲緩給了明軍寶貴的喘息時間,新兵終於認識到了倭寇沒有那麼恐怖,也逐漸冷靜了下來,老兵們立刻在張元勛的組織下重新結陣。
“弓箭,放!”
一波箭雨從天而降灑向倭寇,刀光陣陣,竟都被倭寇當空砍斷!
他們怪叫一聲,又向明軍衝來。
嘭地一聲,刀盾相撞。
明軍與倭寇近距離相持着,鋒利無比的倭刀,在正規軍所用的盾牌面前顯得狼狽不堪,絲毫奈何不得。
盾與盾的縫隙中,長槍來回突刺,起初倭寇還能招架,但久不能破盾,也開始出現傷亡,畢竟倭寇不像明軍,有盾牌及鎧甲。
見倭寇戰勢一滯,張元勛立刻命令突進,誰料盾牌剛開,刀光過處,又是血肉橫飛,明軍趕忙重新架盾。
陷入僵持!
此戰一直持續到黃昏,藉著暮色掩護,倭寇倉皇竄入山林。
明軍一方早已精疲力盡,汗流浹背,癱倒在地。
“將軍,此真乃悍卒也!”樓楠極為興奮,不住地搓着手,“能與倭寇打成平手,已經很了不起了!”
戚繼光望着身後一臉震驚的新兵,臉色晦暗難明。
夜中,台州城。
縱使對新兵們相當憤怒,戚繼光仍是去探望了他們。
回到營房,他才和樓楠張元勛二人抱怨,“那些秀才兵不通刀劍,還不聽指揮,前鋒貿然出戰,又擅自後撤,沖亂陣型,幾乎將全軍葬送!”
張元勛點點頭,他現在想起來還一陣后怕。
樓楠輕嘆一聲,“他們本就是一群書生,不是正規軍,要是你的殺親仇人就在面前,你也會不顧一切地衝上去的。”
戚繼光背對二人,沉默良久。
“練兵!”
應天,一處豪宅之中。
一名男子正半跪在地上,向帷幕後的人彙報着什麼。
“從傷口來看,對方應該不會超過兩人,會武功的,應該只有一人。”
“你不是說萬無一失的嗎?!”幕後人刻意壓低了嗓音,卻壓不住心中的憤怒。
“因為您說來者並不會武功,所以我們沒有安排高手,這是您的失誤。”男子平靜地說道。
“什麼?!要不是我不便出手,我還用找你們?!”
“這就是了,您現在只能雇我們,所以您還是先冷靜下來,把情況告訴我們。”
幕後人扔出一份卷宗,“這是他的情況,然後把另外一個人查出來,都殺掉!”
“您知道目標,就不該讓我們蹲守。”男子撿起卷宗,翻來一看,書院二字映入眼帘。
“要加錢,一倍。”
“錢不是問題!”幕後人沒有絲毫猶豫,“我要你把他們都殺掉!”
男子抬起頭來,一道刀疤橫穿面頰,面無表情地點點頭,“我們今晚來收定金。”說著不等言語就自行離開了。
留下幕後人獨自咬牙切齒。
顧少言今天一整天斗待在楊府中,昨夜的遇襲讓他意識到了對方已經有所準備,所以他花了一天的時間佈置了一些機關,以防不測。
當然,也有意外的收穫,在搜索楊府的時候,他找到了一張紙條,上面只有一句話:
八月廿六,賊約會紫金樓。
賊——看來是楊大人所不齒的人。
相約——那麼這條信息應該寫於這之前。
楊大人通過某種方式獲得了這條信息,去沒去不知道,但兩天後的廿八,他就不明不白地死了,怎麼看這張信息都很蹊蹺。
李讓湊過來看,“像是楊老大人提醒自己的紙條。”
“明顯如此。”顧少言對李讓的廢話毫無興緻,“問題在於這個賊是誰。”
“你沒有找到其他線索嗎?”
“沒有,而且你難道沒有整理楊大人的遺物嗎?”
李讓搖搖頭,“你來之前我一直在守孝,沒空整理遺物。”
於是顧少言和李讓又花了一個時辰將楊府徹底翻了一遍,一無所獲。
累極的李讓一屁股坐在地上,擦着汗,“我看還是得去紫金樓瞧瞧。”
顧少言喘了喘氣,“查不到什麼的,你說得紫金樓,聞名東南,每日豪商貴客絡繹不絕,光憑這張紙條,你哪知道要找誰。”
“說的也是……”
“靜觀其變,坐等麻煩上門吧,應該很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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