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一言之失

第95章 一言之失

聖主士兵從峽谷內衝出,法衛營地內的戰旗為之一震,繫繩從旗杆頂部斷開。飄落的旗幟彷彿是敵人失敗的預兆,聖主士兵暗自振奮精神,準備一鼓作氣衝進營地,不料身穿藍色盔甲的士兵從峽谷兩側衝出,猶如一把鋒利的短刀將長長的白色毒蛇攔腰截斷。

藉著岩壁和斜坡的掩護,法衛軍輕易分割了戰場,將峽谷入口堵住。被迫離開峽谷的聖主士兵在混亂中無法轉向,身後被殺了一陣。

藍袍子的法師們都站在沒有掩體的斜坡上,看似非常危險,但聖主士兵都忙於對付鯁在咽喉要處的敵人,頭頂的火球只能當作是太陽。

隊列擁擠不堪,幾名聖主弓箭手縮在一起,沒辦法施展手腳拉弓射箭,被從天而降的奧術能量點燃,箭袋裏的箭矢還沒有被拿走一根。

在退出峽谷之後,法師們還沒有像今天這樣暢快地轟炸敵人,都想着快些多殺幾個,扔出來的火球良莠不齊,有的甚至還沒落地就已經熄滅。

聖主軍全力突破,夾在中間的法衛人備受煎熬,受到重創又無法逃出,全憑兩側持續沖入的戰友才能維持生存的空間。前段的聖主部隊已經完成轉向,一個令所有敵人都感到恐懼的身影騎着白色戰馬沖了過來,用身體為前後兩方的同胞們架起照應的橋樑,順便擊殺阻礙自己的法衛人。

方汀正在斜坡某處俯視底下的戰況,米倫這次拿的是一把釘鎚,他揮舞長柄讓鐵鏈旋轉起來,巨型鐵球刮出呼呼的風聲。一個法衛士兵的正臉被掄個正着,鐵球上尖刺對他的鼻頭施展了消失魔法,向外擠出殷紅的鮮血。米倫用了一些力氣才把鐵球拔出來,由於力度過大,把整個屍體都拽離了地面。

“法師準備!”

法師團的領軍高舉手臂,令法師們開始施展高級的法術,陣圖已經提前花在了地上。奧術能量本應沒有實體,可在米倫感覺來看,它正在不斷撞擊米倫的手臂。

法師提前完成了施法,軍官一聲令下,所有人大手往地上一拍,地面便開始隆隆作響。方汀是要升起土牆把敵軍封鎖在深深的峽谷里。“注意施法的位置!”大師喊道,“不要殃及我們的同胞。”

大地開始無緣無故地震動起來,米倫第一個發現意願,徹底穿透法衛人的陣線,在他們附近等着。法師施法完畢,地面應聲在法衛步卒的腳後跟後頭拱起,米倫大吼一聲,一拳擊打在面前升起的土地上,如狂瀑落水一般激起陣陣金色光芒,把周圍敵友全都震開。

原本應毫無阻礙地高高升起,但在米倫面前停頓了一瞬,碎裂成沒有用處的土塊。米倫在奧術能量的面前也不得不承認人類身體的脆弱,他的手臂在不斷拱起的土地面前扭曲、骨折,手背可以碰到自己的小臂,但即使如此,米倫鐵青的臉色沒有絲毫變化,也不會發出代表退縮與疼痛的慘叫。

法師們個個在腦中感受到巨大的阻力,為了確保生命安全,提前停止了施法。米倫從停止蠕動的地表上停止腰板,脫臼的手臂在身邊搖搖晃晃,並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扭轉、恢復。

峽谷斜坡更上方,又一支隊伍舉起了聖主的大旗,他們俯視法衛法師們,一旦向下衝擊,必然能讓法衛吞下慘敗的苦果。方汀眯眼看那領軍者是何人物,結果卻看見穿着一套白甲的圖道爾。

“布蘭特!”方汀驚得面無血色,看上去頃刻間就衰老了十幾歲。

圖道爾也正看着方汀,兩人四目相對,前者向前揮舞了一下沒有掛旗幟的長槍,聖主士兵便怒吼着衝下斜坡。

“圖道爾叛變了!”法衛人見往日衝鋒在前的將軍今天站在另一邊,立刻失去了所有鬥志,還在敵軍夾縫中苦苦掙扎的士兵徹底束手,成為任人宰割的肉塊。方汀急忙指揮撤退,但還是被衝下高坡的聖主人追殺了一陣,法衛人丟掉武器四散開來,最為寶貴的戰旗被他們踩在腳下。

圖道爾沒有參與追殺,他看到藍色的旗幟被輕易丟在地上,心裏很不是滋味,早早退出進攻的隊列。但即使如此,法衛人還是一邊逃一邊喊“圖道爾叛變了”,殊不知圖道爾夫婦兩人本來就是聖主人。

方汀滿臉灰塵狼狽回營,發現格雷格和以琳竟然在營地里等他,他們還嚇跑了不少追到這裏的聖主士兵。兩人一路罵罵咧咧,格雷格一直在責怪以琳當晚為什麼沒有吧圖道爾帶出來,修女辯稱人家圖道爾不想離開。

“他們不想離開,你就不會強來嗎?”當晚格雷格聽到以琳跺腳,就立刻施展傳送法術,結果從光環里跳出來的只有她一個人,老肯特別提有多麼失望了。

以琳覺得委屈:“我走前被你逼着吃了好多好多動物內臟,還被米倫砸進牆裏,差點死掉,你竟然一點都不關心我!”

“這和圖道爾不在這裏有什麼關係嗎?”

“夠了!”方汀扶着青筋亂跳的額頭,“你們就是來這裏吵架的嗎。”

聞言格雷格和以琳都低下了頭,方汀看上去就像一隻炸了毛的老貓,誰都不敢拂他的鬍鬚。

大師冷靜下來后,請兩位進入破損的營帳。“那麼,布蘭特是真的不再幫我們了?”

“還說不準。”格雷格道,“萊森,近來你和布蘭特走得最近,或許你可以說服他回來。”

不管出於何種目的,方汀都不願和圖道爾為敵。“我試試。”

“萊森,記住,”格雷格拉住他的手,“要讓布蘭特知道他對我們是多麼重要,他會重新領軍,站在陣線的最前面。”

是夜,一隻湛藍色的鴿子飛過巡邏的聖主士兵,在半空中撒下剔透的藍色光晶。它在營地上空盤旋兩周,猛地俯衝下去,落在一頂帳篷前面,變成方汀的模樣。大師用手指擋開帷幕,看見圖道爾夫婦坐在帳內互相都不言語,看來對法衛士兵出手讓他們心有愧疚,方汀此行或許不會白費工夫。

“布蘭特。”

圖道爾聽到熟悉的聲音立刻轉身,方汀本人的到來令他頗為驚訝:“大師!你為什麼會在這裏。”

“這也是我想問你的。”方汀焦急地拉住圖道爾粗糙的大手,“難道你忘了呂訥陛下對你的恩澤、忘了跟隨你出生入死的士兵嗎?”

“我的士兵我一個都不會忘記,”圖道爾痛苦地皺起眉頭,“可是陛下呢?你也知道陛下是什麼樣的人,他不會用受到他懷疑的人。如果我現在回去,他不可能原諒我,而我又會成為王宮裏的一名近衛,再無建功立業的良機。”

方汀想起格雷格的忠告,現在他已無力再以重用為條件令圖道爾回心轉意,但他鼓起勇氣向前一步,剛才正有一名巡邏士兵從營帳前走過。“布蘭特!我發誓,陛下不會計較你此番過失,還會把你當作最得力的騎兵統帥重用,我敢用我的性命擔保!”

圖道爾拿不下主意,回頭看了夫人一眼。莉莎本想出聲拒絕,但她看到方汀哀求的眼神,只好聳聳肩:“我都聽你的。”

圖道爾明白了妻子的意思,向方汀道:“我已經是叛變過一次的人,如果你的誓言失效,而我又回了法衛,世人會嘲笑我,連我死後都會有人嘲笑我。沒有陛下的承諾,我不能跟你回去。”

方汀也獨自一人回營,把格雷格驚得下巴脫臼。以琳在一旁幸災樂禍,一副“看吧,不是我沒本事把人帶出來”的德行。

大師將圖道爾的原話複述一遍,格雷格失望地搖了搖頭:“布蘭特這樣子,永遠都不可能得到勝利。”

“但我們需要他。”方汀道,“如果沒有他,我們的騎兵根本不堪一擊。”

大師的書信連夜寫就,墨跡沒有干就被裝入信封、跟隨斥候離開營地。他沒有將圖道爾的原話寫在信上,而是把另一種情況告訴呂訥:被俘虜的圖道爾將軍已經回營,等待陛下的下一步指示。

快馬來回最快也要四天。呂訥得到信時,周圍炮火陣陣,龍衛騎兵離他不過只有一個步卒方陣的距離。他覺得圖道爾回營是件好事,但總不如之前那麼好。為了安撫圖道爾的心,呂訥任他為近衛,收到信的那一刻起,他將率軍前來都城戰線,對聖主城發動總攻。

這封信猶如狂雷將方汀擊得體無完膚,圖道爾所料全部中的,呂訥懷疑他的忠誠,要把他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格雷格接過信來,看完也搖了搖頭:“看來最近陛下忙於戰事,思考也沒有平時那般迅捷了。”

他建議偽造信件內容,反正呂訥不在此處,按照現在的戰況,沒有個小半年圖道爾絕無可能見到陛下本人。為此,格雷格自己擬了一份信件,信上關心了圖道爾的安危和健康,除此之外沒有職位上的調動。

方汀大可以拿着這封信去請圖道爾回來,筆跡和署名都無懈可擊。格雷格把信封好,擺在方汀的桌上,和以琳一起退出營帳,給他一點思考時間。

又是一天日落,方汀覺得這就像一個人的生命,總有起落的時候。圖道爾做出了他的選擇,呂訥也是如此。現在圖道爾拿着這封假信,或許會高高興興地回來,但那個人早已不再圖道爾值得效忠、賣命了。

那我呢?方汀在落入餘暉湮滅的最後一刻問自己,我還有留在這裏的必要嗎。

得到答案的方汀轉過身,將信封捏在手裏,憑空出現的火苗將信紙燃盡。

圖道爾再也沒有在某一天晚上等到方汀。他知道這其中的原因,感到無比失望。莉莎抱着丈夫佝僂的後背,他這後半輩子,恐怕要穿着白色的盔甲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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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國悲歌——偽王之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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