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月影
興安山下，李彥佐大營。
“正卿，有信了！有信了！”，石雄舉着一份河東前線發來的搪報快步走進中軍大帳之內。
譚澤露收起案几上的地圖：“劉沔得手了？”
石雄點頭：“得手了！劉稹已然將防備潞州東的五萬大軍調往河東前線！”
譚澤露當即起身，衝著帳外喊道：“來人，速召李彥佐與李丕將軍前來！”
一刻鐘之後，李彥佐與李丕匆匆進帳：“正卿，何事如此着急？”
譚澤露示意二人坐下：“時機到了，我們該去取劉科的首級了”
“太好了！”，李彥佐“蹭”的一下站起身來，跪地請道：“請正卿以我為先鋒，擊破賊營，斬下劉科首級獻予正卿！”
李彥佐隨即又轉向石雄言道：“”石將軍，興安山之戰，你已經積下戰功一轉，這次請不要再與我爭搶，我也好報當初被圍之恥！”
譚澤露卻沒有首肯李彥佐的請求，轉而問帳中三將：“三位可知道我為何只請你們前來？”
“不知”
譚澤露打開案几上的木盒子，在其中取出三枚魚符：“因為此戰我要兵行險着，實在關係危急存亡，故而需慎之又慎，以免節外生枝”
李彥佐一臉的不解：“兵行險着？正卿何故如此？如今劉科軍必定士氣低落，將士疲敝，只需搶山便可破賊，為何要行險着？”
譚澤露搖頭道：“不，劉科此人難知如陰，不可以常理度之。況困獸之鬥，需更加謹慎，李將軍豈不知哀兵必勝耶？”
“我素聞劉科治軍有方，上下將士皆萬眾一心，所以劉科軍才能屢敗屢戰而不散，他們現在的士氣不會想李將軍想的那樣不堪。再者，劉科軍佔有地理之優，我軍若是搶山，最好也是慘勝，壞的話，可能會敗”
譚澤露此言一出，滿座無言，李彥佐不禁陷入了沉思之中。
“那依正卿之意，我們該如何走險着？”，石雄接上了話茬。
譚澤露拿起一枚魚符在手中把玩：“中軍在山下佈陣，做出要搶山的態勢吸引劉科的注意力，同時派一支奇兵攻其後營，屆時中軍再猛攻搶山，兩面夾擊之下，賊軍安有不敗的道理？”
李彥佐思慮良久，臉色略有憂色：“下官以為，劉科有防備，出奇兵之法不可”
譚澤露反問道：“那如果我們走墜馬谷呢？”
“墜馬谷！”，李彥佐驚呼一聲：“那，那可是有進無出的鬼谷啊！正卿你······”
“無妨，我有辦法能讓軍士順利通過墜馬谷”
李彥佐看譚澤露面色輕鬆，似胸有成竹，懸着的心也就放下了：“那，那就請正卿點將吧！”
譚澤露站了起來，徑直走到李彥佐的面前，將魚符遞到李彥佐的面前：“李將軍，請你率領騎兵三千繞道墜馬谷，襲擊劉科后營，事成之後，你居首功”
李彥佐雙手接過魚符：“謝正卿！”
譚澤露又將案几上的兩枚魚符分別遞給石雄與李丕：“石將軍領中軍在山下吸引劉科，以為李將軍援。李將軍領牙兵防守營寨，以備不測”
“下官遵令！”
譚澤露對着三人深深一拜：“各位，興安山勝負與否，就看你們了！”
“定不負正卿所望！”，三人齊聲答道。
三位將軍在接到譚澤露的軍令之後，馬上就開始各自準備，整修鎧甲、飼餵戰馬、製作乾糧、調配軍械的將令一道又一道的發出，整個軍營都開始運轉起來了，大戰的氣氛瀰漫在每一個角落。
畏戰懼死的軍士們抱着自己的鎧甲，仔細的檢查着每一塊甲片，一臉的愁苦。
而一腔熱血建功立業的軍士們則在“吱吱”的磨刀，直磨的橫刀寒光犀利，能映人影才作罷。
李彥佐當然是後者，他在接到譚澤露授予的魚符后，馬上前往各個騎兵團，精心挑選了三千名精騎隨行，並配給他們最好的戰馬與完整的鎧甲，足量的軍械，足見李彥佐建功之決心。
入夜，李彥佐輾轉反側不能睡，腦海中都是斬下劉科首級的情景，進而又臆想到了皇帝召喚自己到長安，拜入政事堂的情景。
出將入相，這可是每一個官員都夢寐以求的事情啊！
時至子時一刻，李彥佐還未入眠，乾脆下榻取出佩刀打磨起來。
這時，帳外突然閃進來一個人影，李彥佐猛然抬頭，見那人真面目之後驚呼一聲：“你······”
人影做出了一個“噓”的手勢：“將軍莫要言語”
李彥佐點點頭，將來人引到了屏風之後······
三刻鐘之後，興安山上的劉科受到了一封來自山下的密信。
看完了密信之後，劉科心頭一喜，舉拳不停拍打着卧榻：“快，快召營中所有校尉前來！”
一刻鐘之後，剛剛被提拔上來的五個校尉走進帳中：“將軍何事深夜召喚？”
劉科情緒激動：“我們勝了！我們要勝了！”
“將軍，您······”
說實話，若是之前劉科誇下如此海口，將士們一定會篤信。但如今劉科接連戰敗，全軍士氣低下，再也無心戀戰，此時劉科再誇下如此海口，將士們只會覺得劉科在痴人說夢。
劉科見校尉們一臉低落的樣子，略有不滿：“怎麼？不信？”
校尉們不說話。
劉科拿起很久沒碰的羽扇：“李彥佐營中傳來情報，譚澤露將會派出一支奇兵繞道墜馬谷，襲擊我們的后營，這便是我們的勝機！”
但是劉科沒想到，這些話讓校尉們更加不相信他了。
一名校尉大膽言道：“將軍，您確定賊軍會繞道墜馬谷襲擊我們后營？墜馬谷可是一個只進不出的詭譎地方，難不成譚澤露瘋了？還是將軍您······”
劉科聞言，連連搖頭：“不，不，正因為是譚澤露，繞道墜馬谷我才相信，也只有他才敢行如此險着！”
這幾天來，劉科將所有與譚澤露有關的事情都了解了一遍，這才明白自己為何在他的手下討不到便宜，也更加憎恨，憎恨譚澤露之才高於自己，憎恨蒼天為何要讓自己遇上譚澤露。
伴隨着憎恨的增長，劉科愈發想要殺掉譚澤露，最好能親手斬下譚澤露的腦袋。
校尉們也明白，這場仗應該是最後一戰，直接關乎到生死存亡，所以他們對於劉科的決定慎之又慎。
“將軍，敢問為我們提供情報的人是否可靠？”
劉科點頭：“非常可靠”
“何以見得？”
劉科瞪了說話的校尉一眼：“這不是你該知道的事情！”
“可是，可是······”，校尉們跪下了：“將軍，我們一直跟隨您，您也對我們恩遇有加，我們甘願為您戰死，絕無半句推脫之詞”
“但是請您想一想，這一戰或許就是我們的最後一戰了，倘若成功，將軍挽回顏面，興安山賊軍難撼傳為佳話”
“若一戰不利呢？將軍又該如何？一直跟隨着將軍的軍士們又該如何？況且興安山乃是潞州的門戶，一旦失手，潞州危矣！劉將軍危矣！”
“屆時將軍便會被罵為賊首，背萬世罵名啊！”
“所以請將軍仔細考慮這件事情，不要妄下論斷，但是請將軍放心，一旦將軍下定決心，我等當為誓死追隨將軍！”
劉科聞言，當即命人帶酒上來，斟滿一碗后，用刀割破自己的右手，將血滴了進去：“劉某敢用生命做保，情報準確無誤！”
“諸君跟着我也有年頭了，今日一席話更是動人，如果諸君不嫌棄，我願意與諸君結為兄弟，同生共死！”
校尉們被劉科這一番話激的熱血沸騰，紛紛拔出刀來，割破手掌將血滴進酒碗中，而後分而飲下。
當最後一名校尉將酒飲下后，狠狠的摔碎酒碗，破空之勢擾的燈火撲朔，帳內人影瞬間模糊起來。
這是劉科的賭局，他壓上了自己的身家性命，一生只此一次。
清風吹拂，烏雲飄散，明月鑽了出來，在靜謐的水潭上倒出一個月影來。
過路的野貓悄悄摸過來，小心的趴在水潭便喝着水，濺起的波紋將月影攪碎。
“咕咕，咕咕”
貓頭鷹瘮人的叫聲回蕩在山間，不知是在為誰低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