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少年要劈柴嗎
晨霧還未散盡,哐哐啷啷聲響中,真源大道上的店鋪陸陸續續開門待客。
店員睡眼惺忪,打着哈欠,打開店鋪門,伸伸懶腰,向鄰店的店員問好。
“起這麼早啊!今天肯定生意興隆啊!”
“承您吉言。”
店鋪開門,小販也陸續出攤,相熟之間的調侃與笑罵穿透晨霧,回蕩在真源大道。
略有些冷寂的仙源城漸漸蘇醒,恢復朝氣與熱鬧。
“咦,小二,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嗎?往常不到日上三竿,可見不到你人影啊!”
福祿雞的店小二出門見到顧小二,一臉稀奇。
兩人一個是店小二,一個是名叫小二,經常互相調侃,一來二去也熟了。
店小二因此也知道這位小丐爺的習慣,不睡到自然醒,不日上三竿,那是絕對不出門,做乞丐懶成這樣還沒餓死,也是本事!
顧小二抱着雁翎刀輕蔑瞥了眼店小二,掩飾不住語氣里的興奮與得意,“事分輕重緩急,以前沒啥事,自然不用急。今天小爺有關乎以後日子是否能吃香喝辣的正事,當然得鄭重對待。”
“看,我乾娘給我洗的新衣服都穿上了!”他一撣身上漿洗的發白的乾淨衣衫,微抬下巴,神情傲嬌。
店小二用毛巾擦了擦手,把毛巾甩到肩上,“你得了吧,依你那衣服洗過之後都是新衣服的歪門邪論,我還天天穿新衣服呢!”
“哎!這話不對啊,你衣服洗的能有我乾娘乾淨,洗不幹凈那可不算新衣服。”顧小二道。
“你這張嘴,就會臭貧!”店小二笑罵。
“哈哈,我這張嘴不止會臭貧,還能吃雞呢,你敢不敢請我進店給你試試?”
“滾球吧。”店小二一擺手,回店忙活去了。
“哈,你個慫包,就知道你不敢!”
顧小二揮了下銹跡斑斑的雁翎刀,得意非凡。
“小二。”
聽到聲音,顧小二連忙轉身,“五哥,你也太懶了吧,咋才來?我等你好久了,凍死我了。”
趙五眼皮都沒翻一個,只做不見,邁步而行,“走吧。”
“呃……哦。”顧小二扛刀跟上,“五哥,先生以前教你的都是什麼刀法,你給我說說唄,讓我熟悉熟悉,別到時候抓瞎。”
“先生教我的都是普通的劈砍技擊之術,沒什麼難的,只要勤練不輟就好。”趙五邊走邊道,“不過先生傳授你什麼刀法,這我就不知道了。”
“先生不傳授咱們一樣的刀法嗎?”
趙五偏頭看了眼疑問的顧小二,掃了眼惹眼的雁翎刀,“我們不一樣。”
“怎麼不一樣?”
“先生可沒送我刀。”
“拉倒吧,我看在先生心中,我還不如你呢,故意拿這破刀消遣我。”顧小二氣悶的揮了兩下雁翎刀,看着刀身厚厚一層的鐵鏽,吐槽道,“這刀用砸的都比用砍更順手!”
趙五懶得理會,穿過真源大道的喧鬧,徑直出了城門。
“哎,五哥,別走那麼快啊!五哥,先生叫什麼,你知道不?”
“只知道姓韓。”
“……”
去韓先生家大宋庄的路昨天走過,今天知道地方之後,也就不覺得遠了。
田間野道上,走在朝陽的絢爛沐浴里,顧小二恍惚覺得,他正踏上一條不一樣的路,這條路也許險象環生,也許絢爛多姿,但都充滿着不可測的未知與新奇。
兩人到大宋庄時,村民已經吃過飯,扛着鋤頭,三三兩兩的下田去了。
兩人怕韓先生久等,快步到了韓先生家。
韓先生正在把一根根劈好的柴綁成一捆捆,聽到開門聲,轉頭,見是趙五和顧小二,笑道,“來了。吃過早飯了嗎?”
“大早上就起床趕過來了,哪有時間吃。”顧小二摸着空空的肚子道。
“那可不巧,我們剛吃完。”韓先生手上活計不停,用力一捆,把繩子打結,“不過還剩幾個饅頭,你倆湊合吃點,別嫌棄。畢竟練刀法,體力也很重要。”
“英白,給小五和小二拿幾個饅頭。”韓先生偏頭,對廚房裏忙活的英白道。
英白正在刷碗,哦了聲。
“沒事,我自己來吧。”趙五進廚房。
“小五哥,饅頭在饃筐里。”
“恩。”
兩人涼水就饃,吃飽喝足,神完氣足。
“小二,你過來。”韓先生對顧小二招手。
“先生。”顧小二緊張期待,還有點忐忑。
“別緊張。”韓先生笑着拍了拍顧小二肩膀,回身指了下窩棚下堆積的柴火,“我要教你的,其實很簡單,使用雁翎刀,揮一千次刀,劈一千根木柴,就可以了。”
“啊?”愣怔的看了眼韓先生,顧小二轉頭掃了眼堆積如山的柴火,之後又瞄了眼剛剛韓先生捆好的柴火,“先生,你那剛剛捆好的柴火是要去賣嗎?”
“是,賣了才有錢嘛。”
“那我劈的呢?”
“你劈的柴火有什麼特殊嗎?當然也要賣。”
“先生……”顧小二想說,我可是來學習刀法,不是來做苦力的,但想到昨天先生的那個眼神給他的感覺,他還是忍住了沒說出下面的話來。
“呵,修鍊一途沒那麼容易,基礎更尤為重要。”看出顧小二心中所想,韓先生摸了下他的頭頂,“這劈柴的揮砍一千次可不是那麼容易。”
說著話,先生從柴火垛上拿起根柴,豎直放到石磨上,然後雙腳分開略寬與肩,半蹲下去,“練功,馬步尤為重要,才有了‘入門先站三年樁’、‘練拳不練功,到老一場空’的種種說法。馬步蹲好,可壯腎腰,強筋補氣,下盤也更為穩重,還能提升反應速度。”
顧小二雖然第一次接觸到修鍊,但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這些理論,他還是知道些的,所以並沒有情緒波動。
“小五,馬步我已經教過你了。現在我教小二如何揮刀,你也可以聽聽。”蹲着馬步的韓先生對趙五道。
“是,先生。”趙五走到近前,全神貫注聽着韓先生的講授。
“其次,就是揮刀。”韓先生抽出腰間的柴刀,馬步往下坐了坐,“力由腰起,帶動手臂。”
他抬手指了指自己的雙眼,又指了下木柴,“眼睛看到從哪下刀,刀即從那裏入。”
話音未落,刀光閃動。
石墩上的木柴一分為二,斷痕整齊劃一。
“眼到刀入還不夠,要做到念起刀至才算窺了門徑。”
“念起刀至,什麼意思?”顧小二被勾起興趣,問。
“念起刀至,講究的不僅是快,還要從心所欲。”
韓先生又拿起一根木柴豎直放到石磨上,眼神看也不看木柴,揮刀如電,然後戛然而止,穩穩停在木柴上方。
動如閃電,穩如泰山。
一動一靜,隨心所欲。
顧小二蹲下身,側頭看柴刀和木柴,發現柴刀停留的地方,堪堪接觸到木柴參差不齊的木茬,然後抬頭看長身而立的韓先生,頓時高山仰止。
趙五也是看的眼神發亮,垂在身側的手掌,五指微微顫動。
“怎麼樣?如此劈柴,做不做?”韓先生收起柴刀,笑問。
“做。我做。如果能像先生一樣,別說一千次,一萬次我都做。”顧小二既激動又興奮,語無倫次。
“呵,一萬次不用,先做一千次。它雖看着輕鬆,但不是那麼好做的。這是基礎,也是打熬筋骨,沒什麼捷徑,唯毅力、堅持而已。”韓先生笑了笑,溫和的道,“所以,我只說方法,至於能不能堅持,就看你的毅力了。”
“放心吧,先生。”顧小二拄刀,手拍胸脯保證。
韓先生但笑不語,抱起一捆柴,“小五,先隨我進城賣柴,然後去山上砍柴,順便讓我看看你最近可有進益。”
“還請先生指點。”趙五也抱起一捆柴,道。
兩人把數十捆柴裝上獨輪車,留英白看家,顧小二劈柴,便轆轆遠去。
顧小二像韓先生剛剛那樣,雙腳略寬於肩,屈膝站立,拿根木柴豎直放在石磨上,雙手高舉雁翎刀,眼睛死盯着木柴,面容整肅。
突然他扭頭,“英白。”
“恩?”
蜷膝坐在堂屋門檻,手托腮逗大黑的韓英白抬頭。
“一千下!幫哥哥數着!”顧小二意氣風發的喊道,然後雙手猛然下劈。“這是第一次!”
“嘭!”
“鏜啷啷!”
木柴被崩飛,雁翎刀砸在石磨上,火星四濺。
似乎早料到如此,韓英白手托腮,神情不動,“一下,不算。”
“媽了個雞。”顧小二低低咒罵了聲,明明韓先生做的信手拈來,怎麼到他這,連劈中都那麼難。
“等下,我沒準備好,再來。”
他把木柴撿回來,放好。
蹲好馬步,深呼吸,眼睛全神貫注的盯着木柴,然後腰眼發力,手臂揮動雁翎刀。
刷!
“咔!”
“呃……”
顧小二看着卡在木柴中間,劈到一半劈不下去的雁翎刀,略尷尬,“這……能算半下嗎?”
“你說呢?”韓英白忍笑,眼睛彎彎道。
“再來!”
“嘭!”
“不算。”
“再來!”
“咔!”
“不算。”
……
“再來!”
“喀拉!”
“一。”
顧小二微微氣喘,經歷了無數次要麼劈不中,要麼劈中木柴,雁翎刀不給力卡在中間后,終於摸出了一些門道。
揮刀的軌跡,揮刀的力度,都要控制好,不然就會崩飛木柴,或者雁翎刀卡在木柴中間。
“哈哈,我找到了方法,一千下,很快哦。”顧小二笑的得意。
韓英白捂嘴打了個哈欠,“什麼時候到一百下,再說這話吧。”
“嘁,一百下,那還不是很快,數好了!”
“喀拉!”
“二。”
“喀拉!”
“三。”
“喀拉!”
“四。”
“……”
癱睡在地的黑狗,窩棚旁劈柴的少年,門檻上蜷膝托腮坐着記數的女童,木柴劈開的清脆,女童報數的淡定。
圍牆裏的小院,自成一方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