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小民不易

第5章 小民不易

“呼!”

顧小二沉沉的呼氣,抹了把臉上如雨下的汗水,拄着雁翎刀,雙腿直打晃,錘了錘腰背。

攤開顫抖的手,看了眼雙手磨出又磨破的白嫩血紅的水泡,又疼又喘的道,“英白,到一千了嗎?”

“我剛報數了,你沒聽到?”韓英白訝異。

“沒聽清。”

顧小二感覺全身的肌肉都酸麻無力,特別是雙臂和雙腿,不受控制的顫抖,腰背也酸疼的彎不下去。

找到方法,掌握了揮刀的軌跡和落刀的力度之後,劈柴速度確實加快很多。

但隨着時間推移,他的身體機能卻支撐不了。

剛開始還能咬牙堅持,但後來雙臂幾乎連雁翎刀都舉不起來。

此時,他哪還有心思聽韓英白的報數,全身心都貫注到這雙腿打顫的馬步不要變形,衡量腰眼的每一絲力氣的大小,保持酸軟手臂揮刀的軌跡。

“哦,三百二十七。”韓英白報了遍數字。

看着顧小二濕透的衣衫,搖搖欲墜的步子,她大眼睛眨了眨,梨渦深深,綻出狡黠的笑,“我看你累的快不行了,坐下來歇歇唄。放心,我不告訴爹爹。”

顧小二看傻子一樣看了她一眼,真當我傻呢!先生走之前,最後一句話說的多明顯。

只教方法,至於能不能堅持,就看個人的毅力。

嘿!俗語說‘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

劈柴而已,不就是出把子力氣活嗎?算個鳥啊!

他找了根布條,把雁翎刀和掌心血肉模糊的手緊緊纏在一起,然後蹲馬步,舉刀。

一千下!小爺還特么……特么不放在眼裏!

下劈!

“喀拉。”

“三百二十八。”韓英白報數,站起身伸伸胳膊,蹬蹬腿,手指對着大黑一挑,被逗弄的大黑,一躍而起,嘣了老高,“馬步標準些,不然可不算。”

“放心!嘿嘿!”顧小二咬牙硬撐,說話吭哧吭哧,“絕對標準!”

話落,刀落。

“喀拉!”

“三百二十九。”

韓英白逗的大黑不斷跳起、落下,笑呵呵的隨口道。

……

“五百七十一。”

逗狗累了,百無聊賴又坐在門檻上的韓英白有氣無力的道。

而顧小二此時已經聽不到韓英白的報數了。

纏在雁翎刀和手上的布條已經被染紅,掌心的疼痛習慣之後也就麻木了。

雙腿輕飄,手臂舉刀完全靠布條拉扯着雁翎刀。

呼吸時胸腔如同風箱一樣,完全被汗水浸濕貼在身上的衣衫,隨胸膛起伏。

汗水浸入眼睛有些酸澀。

即使如此,他心中眼神依然全身貫注,投在石磨上豎直的木柴。

兩腿平行開立,兩膝外撐,大腿肌肉顫抖。

腰板僵直。

雙手如托萬鈞慢慢舉起雁翎刀。

下劈。

“喀拉!”

“五百七十二。”

……

中午,韓先生和趙五推着一車新砍的柴回來。

趙五看了眼狼狽的顧小二,沒說什麼。

韓先生笑了笑,“不錯,毅力可嘉。”頓了頓,又道,“中午不要吃飯了,什麼時候做完,什麼時候吃,不要中間泄了這股氣。”

顧小二掃了眼趙五和韓先生,注意力又重新集中到面前那根靜靜立着的木柴上,以往玩世不恭的他此時滿臉執拗與堅毅。

“喀拉!”

“八百一十六。”韓英白一躍而起,“我去給爹爹和小五哥做飯,小五哥,你幫顧小二記數。”

“好。”趙五看了眼顧小二,一邊幫着韓先生卸下車上的木柴,一邊聽聲報數。

……

飯香飄滿院。

肚子咕嚕嚕叫了聲,顧小二舔了舔乾裂的嘴唇,無動於衷。

……

“一千。”

靠着門框的趙五抬頭瞄了眼西山頭的夕陽,面容清和,報出一個數。

坐在門檻上的韓英白笑着,“終於一千了。”

五百的時候,她或許還懷疑顧小二完成不了,但八百之後,她就不再懷疑顧小二能不能完成,而是在想顧小二是否能在日落前完成了。

坐着矮凳磨刀的韓先生,用指肚試了試柴刀的刀鋒,抬頭看着顧小二,笑道,“一把好刀。得磨。”

顧小二僵硬的順着石磨緩緩靠坐在地上,滿臉汗水,面容蒼白,眼神卻亮的嚇人,梨渦溫軟,乾裂的嘴唇開合,嗓音嘶啞,“一千下,小爺,真特么……不放在眼裏。”

然後他扭頭,“還有飯嗎?我餓了。”

“爹爹讓專門給你留着呢,在鍋里熱着,我給你拿。”韓英白起身跑進廚房。

鹹菜,饅頭,白粥。

吃口饅頭,就口鹹菜,喝口白粥。

顧小二靠着石墩舒服的舒口氣,“舒服!”

吃完飯,身心俱疲的顧小二困意來襲,上下眼皮打架。

趙五見狀,道,“先生,我們該回了。”

“等下,把傷口清理一下。”

韓先生進房拿了個瓷瓶出來,把顧小二手上的布條輕輕扯掉。

布條和皮肉黏連在一起,被扯掉時疼的顧小二眼皮輕顫,直抽冷氣,“疼。”

“忍着點,等會就不疼了。得清洗上藥,不然明天還怎麼劈柴。”

韓先生說著話,手上動作不停,用水清理乾淨傷口,然後瓷瓶傾斜,一股好似蜂蜜水一般的液體,倒在顧小二雙手上。

手上一陣清涼,沖淡了掌心陣陣的疼痛,顧小二又閉上了眼,徹底陷入熟睡。

“自己配的葯,效果還可以。明天傷口就能好了。”

“謝謝先生。我們走了。”趙五把昏睡的顧小二輕輕背起來。

“路上慢點。”

“好。”

“小五哥再見。”

“再見。”趙五背着顧小二,回頭對英白笑了笑。

夕陽落下山頭,僅剩山背後的一點餘暉。

趙五背着熟睡的顧小二,顧小二背着生鏽的雁翎刀,走在暮色四合空空無幾的田野中。

趕在城門關閉前,趙五進了仙源城,輕車熟路的來到顧小二家。

“大嫂,我把小二送回來了。”

“小五啊,你倆上哪去了,今天回來的可有點晚了。”顧大嫂說著話出屋,看到趙五背上的顧小二,聲音頓時輕了,“睡了?這小子,還給他留着飯呢。”

“哎呦,這手怎麼了?”瞄到顧小二血肉模糊的手,顧大嫂既心驚又心疼,小聲問。

趙五略不好意思,道,“我教了小五幾招刀法,磨破了。”

跟着顧先生學習刀法的事情,他隨口遮掩了過去。

跟隨魂術士修習的事情還是得讓小二親口說。

“哦。”顧大嫂頓時恍然,笑道,“那感情好。他爹手下一幫子人里,你是個有出息的。小二跟着你學點本事,我放心。”

“小五來了。”顧老大站在堂屋門前。

“老大。”趙五道。

顧老大看了眼熟睡的顧小二,走出堂屋把顧小二抱到西偏房,蓋好被子,出來。

“小二這孩子忒野,跟着你,你多磨磨。”顧老大說了句顧小二,然後道,“來,進屋來,我有事和你說。”

“好。”趙五應了聲。

兩人在堂屋的四方桌坐定。

顧老大從懷裏掏出一個銀塊,放在桌上,“這一兩銀子,你換成一千銅錢,給兄弟們分了。最近兄弟們打聽消息也辛苦了。還有,你別又一點不留,都給分了,你也要吃喝,給自己留點。”

顧老大領着手下一幫子乞丐,只靠乞討哪能養活這麼多兄弟。

不過乞丐遍佈仙源城各處,走街串巷,消息靈通,於是,他便做起來販賣消息的營生。

豪門大戶,商家店鋪,都是主顧,生意還不錯。

趙五也沒扭捏,隨手拿了放進懷裏,笑道,“我留不留無所謂,沒家沒業。而且你把我從杜老西手中救下來的時候,我就賴上你了,沒飯吃,就來老大你這蹭飯吃。”

“臭小子。”顧老大指着趙五笑罵,隨後道,“今天六指兄弟去東城杜老西的盤子打聽消息時,和杜老西手下人發生衝突,傷的不輕,我去看過,留了三百文銅錢。等會你別忘了去看一下他。”

“好!我知道了。”趙五答應了聲,眼睛微眯,露出一抹冷鋒,“又是杜老西,新仇舊恨,快到算總賬的時候了。”

清楚趙五和杜老西的恩怨來由,顧老大嘆了口氣,“那件事還沒放下?”

“嘿!怎麼能放得下!杜老西那幫人把我拐來,現在我連生身父母、我來自哪兒,是誰,都不知道。要不是老大你救了我,我現在恐怕也是街上那些斷腳殘肢的靠賣慘討飯的一員。原來是鬥不過,現在,嘿!等着吧。”

從來都淡定自若的趙五眼神陰冷,放在桌上的手緊握成拳,彷彿積蓄多年的憤怒在蠢蠢欲動,想要爆發而出。

“都是可憐人。”顧老大又嘆了口氣,“想過找你生身父母嗎?”

“想過,但被拐來的時候太小了,記憶都模糊了,毫無頭緒。”他頹然,手攀上胸前的字符玉佩,“除了這枚隨身玉佩,沒一點痕迹。”

他勉力一笑,“隨緣吧。”

“別太執着,日子過得順心最重要。”顧老大拍了拍趙五肩膀,勸慰。

“我明白。”趙五道。

“恩,行。你去六指哪看看吧。”顧老大道。

“那我走了,老大。”

“好。”

趙五和廚房的顧大嫂說了聲,就出門去了。

顧老大想着趙五的悲慘身世,想到手下那幫子跟着他掙命的兄弟,想到每天在豪門大戶、巨富商賈間波雲詭異的鬥智斗勇,滿布風霜的臉上看不出悲喜,感慨的嘆着。

“這天下,世事多艱,小民不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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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魂爭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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