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去而復返
惡客登門,不請自來。
哪怕是主人下了逐客令,也要死皮賴臉。
趙匡美走到近前,真真切切地瞧見了張含靈的姿容。
眉清目秀,雖不是那種傾國傾城的人間絕色,但一張俏臉清麗脫俗,眉眼微動,楚楚動人。
最引人注目的,還是若雪般白皙的肌膚,羊脂白玉一般,彷彿吹彈可破。
一襲淡雅的粉色衣裙配上窈窕身姿,婀娜動人,一種別樣氣質楚楚動人,經不住讓人怦然心動。
微微一呆,趙匡美回過神來,大概明白,這位小娘子為何聞名東京。
張含靈極有可能是東京勛貴圈裏的第一美人,好像還懂醫術,那就更了不得了。
“張小娘子,對不住,可能非得在此叨擾一夜了。”
“不方便。”
“抱歉,方不方便,都得免不了叨擾。”
款款麗人面前,儘管很不忍心,奈何大敵當前,只能收起憐香惜玉之心。
“趙三公子未免有些過分了。”不用介紹,張含靈便推斷出他的身份來。
趙匡美欠身道:“確是在下失禮,不過佛門之地,講究慈悲為懷。聽聞姑娘是岐黃聖手,自是醫者仁心,想必不會見死不救吧?”
“三公子言重了。”
“沒有,眼下有人意圖謀害我府家眷,還請小娘子發發慈悲,收留我等。”
“令兄官居殿前都點檢,禁軍豈敢對貴府無禮。”
“平日裏自是不敢,但今晚……怕是奸人挑撥,意圖謀害,還請小娘子慈悲庇護。”
“令兄威名尚且庇護不得,我一介弱女子,又何德何能?我們只是來禮佛的,其他事……”
張含靈是個聰慧女子,豈會看不出問題,自然不想輕易蹚渾水。
“小娘子此言差矣,若你不肯庇護,我府老幼極有可能遇險,屆時小娘子可能心安理得?”
事出緊急,趙匡美不得不“道德綁架”。
“放心,事後若有裨益,乃小娘子義薄雲天,鼎力相助,救命之恩,我趙家必當重謝。
若有兇險,乃是在下脅貴府眷屬,小娘子受制於我,迫不得已所為,絕不連累貴府。如此,可好?”
“這……”
張含靈猶豫了,就在她遲疑的功夫,趙匡美拔出佩刀,低聲道:“小娘子,得罪了。”
……
橐駝兒韓守均來了。
得知有一路禁軍已經來過,不免吃了一驚。
難道宮中還派了另一路人馬?
可是禁軍調動,自家父親豈能不知?
陳橋兵變的消息一傳回來,自己便動身了,竟有人比自己更快。
消息靈通如此靈通,行動如此迅速?
難道有人比大內、宰相們更早得到消息?甚至是未卜先知?
詭異的厲害!
韓守均瞬間便察覺到,今夜的局面也許比想像的更複雜。
但不管怎麼樣,當務之急都是抓到趙匡胤的家眷。
可是先前的禁軍已經搜過,趙家老小不在定力院。
寺僧的話未必可信,離去的趙府馬車要追,寺院裏自然也要再搜一遍。
廢棄的藏經樓被發現了,但瞭然大師咬定是先前禁軍進入搜查所致,決口不承認趙家人在寺中。
倒不全因為慈悲為懷,而是騎虎難下。
畢竟先前已經糊弄過禁軍,若趙家老小被搜出來,縱是遭到脅迫,也難逃包庇之罪。
倒不如先行遮掩,先躲過初一,至於十五……到時候再說吧!
定力院幾乎被掘地三尺,毫無所獲,只剩下張家暫居的禪房小院,韓守均自然不願意放過。
不過,當他帶兵前來的時候,同樣被攔住了去路。
上一遭是張老夫人,這次是張含靈。
韓橐駝倒也客氣,畢竟張令鐸不好惹,輕易不能得罪張家人。
可是,一番拜會探視的委婉說辭,被毫不留情地嚴詞拒絕了。
“韓衙內,我倒想問問,禁軍到底要做什麼?一而再,再而三地來騷擾我們。”隔着一扇院門,張含靈語帶怒意。
“小娘子切莫誤會,在下一是來探望老夫人,二也是為致歉而來。”
“不必了,祖母受驚,氣血上涌,已然卧榻不起……我家小侄也因此哭鬧不止,皆拜你等所賜。”
張含靈語氣冰冷,態度強硬道:“待明日,家父定會奏明官家,讓令尊給個說法。”
韓守均甚是無奈,非到萬不得已,破門強闖肯定不行,只能以理服人,以形勢“迫”人。
“哪裏,在下也是奉旨行事,趙匡胤在城外陳橋驛舉兵謀反,情況緊急,太后與官家嚴旨擒拿趙氏欽犯,還請貴府配合。”
韓橐駝的聲音很高,趙匡美聽的分明,果如所料——陳橋兵變。
趙家婦孺都聽得清楚,震驚不已。
搞了半天,不是有人謀害,而是——自家舉兵謀反。
這可是兇險萬分的事情,稍有閃失便萬劫不復,抄家滅族。
如此大事,事先竟不曾知會家人一聲,實在草率冒險……
杜夫人與王氏等人不免埋怨長子,憂心忡忡。
趙綺卻是眼前一亮,恍然大悟。
她的目光下意識落在小弟趙匡美身上,什麼父親託夢,分明就是託詞。
想必大兄早有準備,將城中之事盡數託付給了三弟。
只是,如此大事交給十五歲的少年,兄長未免也忒心大了,就這麼信不過自己這個妹妹嗎?
是因為自家嫁過人?還是認為女流之輩難堪大任?
趙綺不免有些失望,有些遺憾。
趙匡美卻是有苦難言,雖然果如所料,但如何解釋“未卜先知”一事着實有些麻煩。
無論如何,父親託夢這個蹩腳的說辭必須堅持到底。
至於兄長趙匡胤信不信,都是后話了,眼下他最擔心的還是張含靈。
縱然心地善良,勉為其難相助,可當舉手之勞成了包庇謀反逆賊。
茲事體大,罪過不小,她會不會動搖,畏懼之下“出賣“趙家呢?
雖然挾持了張老夫人、少夫人母子為人質,可即便被“出賣“,又哪裏下得去手加害呢?
好在張含靈頗為穩重,氣定神閑道:“謀反的是趙家,與我張家何干?閣下意欲搜查,莫不是懷疑我張家與趙家有染?
若真讓你們進來,明日風言風語,流言四起,我張家清譽何在?”
“在下也是為貴府清譽着想,眼下也正好是個自證清白的好機會。”
“哼!”
張含靈冷冷道:“家父清譽,豈容你平白玷污……韓衙內,倘若你今日強闖驚擾,祖母大人有個三長兩短,你擔待得起嗎?
此間皆是我府女眷,倘若你等無禮,我們絕不受辱,為保清譽,死不足惜。”
死不足惜!
這可是個不小的威脅,韓守均不得不再三掂量。
損了張家女眷聲譽本就不好交代,若愛女再有個三長兩短,張令鐸怕是會
騎虎難下之時,消息傳來,在仁和門附近的僻巷裏發現了趙府的馬車。
剛好算是個台階,韓守均告罪一聲,匆匆離了定力院,趕去仁和門。
聞聽禁軍離去,小院門后,張含靈與趙匡美皆長鬆一口氣。
……
趙家扈從本來就沒跑很遠,馬車就停在仁和門附近的僻巷裏。
這種時候,一輛被發現的空馬車,更有價值。
奇怪的是,先前去追捕馬車的那些禁軍卻已無影無蹤。
韓守均趕到時,瞧了一眼便搖搖頭,失望不已。
馬車停的位置看似僻靜,實則太過顯眼,彷彿有意讓人發現一般。
這意味着什麼呢?
倘若趙家人真是乘坐馬車出來,此刻肯定是泥牛入海,再想搜尋,便如同大海撈針一般。
不過更有可能是障眼法,調虎離山之計。
那麼……
韓守均當即帶人再度趕赴定力院,很有必要再搜一遍,尤其是那個禪房小院,哪怕拼着得罪張令鐸。
韓橐駝並沒有注意到,當他離去的時候,僻巷陰暗之中閃出幾個人影。
“我們先去料理韓通,待橐駝兒抓住了趙家老小,再送他上路。”
“是!”
“還有,知會宮中,張令鐸不可靠,順帶收拾了吧!”
昏暗的夜色中,隱約可見,幾個人亦是身着大周禁軍鎧甲,先前似在定力院出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