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惡客登門
一場烏龍，毫無疑問。
張家老夫人帶着孫媳婦、孫女來寺中為不足周歲的小重孫祈福。
卻有人強闖禪房，意圖驚擾正在給小重孫餵奶的孫媳婦，以及尚未出閣的孫女。
忒無禮。
是可忍，孰不可忍。
年屆七十的張老夫人怒不可遏，杵着拐棍站在門前，搖晃着身體，破口大罵。
來犯的禁軍將士面面相覷，只得攤手，無可奈何。
不然，能怎麼著呢？
雖然來歷不明，但終究都是禁軍出身，知道形式，也省得輕重。
他們得罪不起先帝冊封，太后都要禮敬有加的誥命老夫人，更忌憚其身後掌握侍衛步軍的張令鐸。
更重要的是，認錯人了。
他們要抓的是趙家老小，與張家無關。
現在依然得罪了張令鐸，若是再走脫了趙氏老小，他們任務失敗，可不是獲罪受罰那麼簡單。
如今看來，寺僧所言不假，趙家家眷可能確實已經離開。
所以，來路不明的禁軍將士連聲道歉，匆匆掉頭出寺，前去追尋離去的馬車。
至於會不會在門外留幾個眼線耳目，就不得而知了。
……
藏經樓上，趙家上下全都鬆了一口氣。
惶惶不安的后怕與劫後餘生的酣暢一起湧上心頭，心情有些複雜。
趙匡美卻是滿心狐疑，這就算逃過一劫了？
這麼簡單？
不管怎麼說，至少能先鬆口氣。
藏經樓荒廢多年，灰塵甚多，陰暗潮濕，氣味着實不好。
危機過後，趙家老幼自然也就待不住了，尤其是幾個被掩住口鼻的小傢伙，此時首先哭鬧起來。
下樓，但不能離開。
陳橋兵變的確切消息尚未傳來，趙匡胤大軍沒有回城之前，絕對不能輕舉妄動，更不能離開定力院。
不止趙家人，是所有人。
寺僧這邊都好說話，但是張家……
驟聞變故，遭遇衝撞，驚嚇，張老夫人知會兒子完全在情理之中，張令鐸得到消息會不會來定力院呢？
發現趙家老小在此，又會怎麼辦呢？
不明就裏，搞不清楚張令鐸是敵是友的情況下，趙匡美不敢有絲毫冒險舉動。
所以，得去穩住張家人。
親歷禁軍搜捕后，趙匡美那套託夢的說辭，杜夫人已經深信不疑。
當即帶着闔府老小前去拜會張老夫人，趙匡美自然也隨同前往。
雖說張家儘是女眷，身為男子冒昧前往有些失禮，不過趙匡美到底才十五歲，相對還小……又有長輩同行，倒也說得過去。
更重要的是，趙匡胤有不得不去的理由，觀察張家上下的反應，必要的時候，甚至不得不再度跋扈，免不了對張家家眷“無禮”。
當趙家人來到小院禪房時，很意外，出面接待的竟是個婷婷少女。
黑夜之中，趙匡美離的較遠，瞧的不是很清楚，只是隱約瞧見身形纖纖，步履間有幾分婀娜之姿。
“拜見各位夫人。”
少女聲音不大，溫柔清麗，輕輕一禮，大家閨秀的涵養躍然眼前。
“小娘子是武信軍張節度之女？”
少女輕輕點頭，回答道：“不錯，家父名諱上令下鐸，家中姐妹間，小女子行三。”
“原來是東京聞名的含靈姑娘。”
張含靈！
蠻好聽的名字。
長姐趙綺見多識廣，消息靈通，似乎知曉張含靈的身份，而且言下之意，這位姑娘在東京頗有名氣。
“張老夫人可在？”
無論是誇獎還是詢問，張含靈始終平靜如水，淡淡回答：“祖母大人適才受驚生氣，氣血上涌，現暈厥之症，已然卧榻休息。”
張老太太到底是年歲大了，興許還有高血壓，先前破口大罵，情緒過於激動，以至於氣暈過去。
“啊？不打緊吧？”
“無甚大礙，好生休養兩日便好。”
“那就好，含靈姑娘乃是岐黃聖手，老夫人自不會有大礙。”
趙匡美聽的分明，不禁有些驚訝，遠遠瞧着，小姑娘也就十四五歲的樣子，和自己差不多。
怎麼著？難道還是位名醫不成？
“不打緊，只不過需要靜養，打擾不得。”
張含靈也不客氣，淡然接受稱讚的同時，也間接下達了逐客令。
“好吧，我們就先不叨擾……”
杜夫人和趙綺正準備告辭離去，不想老耿匆匆而來，並且提溜過來一個張家護衛。
“三姑娘，屬下無能，沒能出去……”
護衛大概是奉命出寺，前去稟報張令鐸，可惜被老耿發現，攔了回來。
出乎意料，張含靈波瀾不驚，沒有任何的驚訝和不滿情緒。
“罷了！”
張含靈淡淡道：“貴府和禁軍是否有所誤會，今夜是否有何變故，含靈一介女流，並不知曉。
貴我兩家雖非至交，卻也無恩怨，我們只是來上香禮佛的，無意參與其他。
天亮之後，父親會派人來接我們，諸位若有意前來做客，我張家大門隨時敞開。
不過今晚，在這佛門清靜之地，祖母又在病中，需要好生靜養，着實不方便招呼客人，諸位還請自便吧！”
又一次委婉的逐客令。
一番話說的不卑不亢，處處透着玲瓏心思。
想必是聽到了先前禁軍口中所謂的“亂臣賊子”，對趙家有所懷疑，穩妥起見還是避免來往，保持界線，也好置身事外。
至於天亮之後，張令鐸派人來接，倒也未必。
小姑娘的潛台詞只是“拼爹”罷了，我爹是張令鐸，我家也不是好惹的。
同時也強調張、趙兩家並無恩怨，又是在佛門清靜之地，無緣無故莫動刀兵，傷及無辜。
小姑娘不一般，有點意思。
趙匡美暗暗點頭的同時，打算賣個面子，就此離開。
奈何很不巧，危機再次出現，而且比前一次更加危急。
又一隊禁軍沖向定力院。
怎麼回事？
是先前那些去而復返？還是另一伙人？
後周朝廷到底派了多少人？
還是說混亂之中，有人渾水摸魚？
一連串的疑問湧上心頭。
趙匡美隱約覺得哪裏有些奇怪，可一時間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不過比之先前來歷不明的那群傢伙，這一遭來人有名有姓。
趙家扈從瞧見了駝背，自然也就認出了韓橐駝。
韓通之子！
聽長姐趙綺提起，趙匡美才知道韓通是兄長的死對頭。
真正的兇險來了。
這一遭，才是真正的考驗。
當務之急，躲過劫難才是關鍵。
藏經樓純天然狀的灰塵已經被破壞，再沒有先前的隱蔽效果，肯定是不能再去了。
只是，定力院就這麼大地方，哪裏還有安然藏身之處呢？
趙匡美心念電轉，回頭無意間瞧見沉靜如水，默不言語的張含靈，突然計上心來……
哪都不去，就待在這。
儘管張家小娘子下了逐客令，但趙匡美還是決定，反其道而行。
繼續跋扈公子之後，再當一回死皮賴臉的登門惡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