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百年之結話八

在江若端十六歲那年，他前往北夏清荷神宮中求取一株並蒂蓮。

江若端自幼靈力不穩，時而過強，時而過弱。他花費了很長時間才漸漸將體內的靈力控住，但所承受的負擔也是常人的數倍。靈雲國師說，這是因為他天生被封了一脈，導致靈力在他體內運行不暢。要解開這一封，需要清荷神宮的並蒂蓮。

神宮因有神獸所在，宮內荷花沾染靈氣，成了靈物。但這並蒂蓮也不是說有就有，它的出現全憑時運。時運好時，數十年一遇，時運不好，則是百年難遇。他或許算是幸運的，距離上一次並蒂蓮的出現只隔了正好七十年。

清荷神宮離洛陽甚遠，夏雲沒有興緻陪他一同前去。於是江若端帶着靈雲國師給他的信物憑證，隻身一人去到了清荷神宮。

據說，神宮有主還是自夏明帝起的。夏明帝名諱夏淳，字安汩，是夏楨皇帝的父親。夏明帝在世時，曾指派一人為神宮宮主，而在這之前，神宮裏除神龜以外並沒有人。

清荷神宮只是淮芷山上的一做不大不小的古舊宮殿，藏匿在一片蔥蔥鬱郁的松林中。宮外有一道古時的結界，但是由於年代久遠，結界已經開始鬆動。神龜本就無人能傷，為何還為它專門布下結界？江若端不禁對這座神宮有了興趣。

進入神宮，裏面卻是空曠無物，僅有紅漆半落的柱子。江若端走過一個又一個殿，始終看不到任何東西。正當他正疑心這個神宮是否為真時，轉頭卻是猛然一怔。

他方才經過的地方竟然全然變了樣。宮殿不見了，只有一個開滿荷花的清池在他眼前。他這才反應過來，神宮中原來還有那麼多的結界，而他竟然闖過了一個又一個卻渾然不覺。他現在才真正進了清荷神宮。

“我這是該笑自己靈力太強呢，還是該說自己認知太弱？”江若端搖頭自嘲。

背後忽然出現一股凌冽的殺氣。江若端心中一驚，立即讓開數步以避殺氣。

待他定身一看，幾支金色的靈箭似追他步伐一般，深扎入地。只見其箭，不見其人。以靈力鑄成的靈箭殺傷力極強，若是他反應再慢一點，就會被亂箭穿心而死。

這還是他第一次遇到會靈箭的人。而且他方才察覺到的僅僅是對方的殺氣，而不是靈力，說明此人對靈箭的使用已是出神入化。

靈箭最適合靈力較強，但不至於過強的人使用。因為靈力過強，所成靈箭會太容易被發現，而靈力過弱，則成不了靈箭。它能最大限度的凝聚用箭人的靈力，發揮出普通箭矢數十倍的威力。

看來這清荷神宮不容小覷啊，竟然藏有如此厲害的人。江若端一邊在心中暗想，一邊避開接連不斷的靈箭。他察覺到箭的來向一直在變，說明那人也在不停的變換位置，同他周旋。

江若端從袖中抖出兩張符夾在指間，正欲用出時卻覺得不妥。本就是他擅闖神宮的不對，不但不賠禮謝罪，還在這裏與人大打出手。若是宮主得知此事，因此大怒不肯讓他取走並蒂蓮可就麻煩了。

江若端這麼想着，行動也漸漸放緩了。他抓准了一個換箭的間隙，換了張符在周身築起結界。靈箭被他的結界阻攔，一時傷不了他。他要利用這爭取來的時間找出放箭之人。

但是事情並沒有如他所想的那般簡單。靈箭極強的穿透力在一點點破壞他的結界。就在他準備用靈力再次築起結界的時候，靈力突然銳減，連原有的結界也在迅速變弱。

江若端在心中暗道不好，偏偏在這個時候他的靈力又開始不穩了。一支靈箭瞬間穿破了他的結界，幾乎要刺入他的心臟。他在側倒在地滾了一圈，躲得着實狼狽。若不是因他靈力突然不穩，又怎麼可能會這樣。

怪的是，那支靈箭穿破他的結界之後，下一波箭矢遲遲未到。江若端喘了口氣，準備從地上站起，抬眼卻對上了一雙冰冷而勾人魂魄的淡金眸子。

那人淡青羅裙，粉蓮腰封，眉心是朱丹描繪的半開荷花，纖纖玉手舉弓拉箭。金色的靈箭威脅般地抵在他的額前，江若端不由得呼吸一滯。不知是被靈箭所嚇還是被美人容貌所驚。

“你是誰？”如霜的冷聲從她的朱唇吐出，宛如寒冰墜入深潭，沒有半點感情在其中。但是卻能讓人過耳不忘。正如她的容貌一般，一旦見過，就無法忘懷。

美人就是美人，聲音也那麼好聽。咳咳，不對。

江若端愣了好幾秒，才想起正事。他不顧額前的靈箭，從地上站起，笑着對美人說：“在下姓江，名若端。受南江靈雲國師之託，前來此地求取並蒂蓮。請問可否讓在下見神宮宮主一面？”

“口說無憑。”美人道。

江若端一愣，隨即想起了靈師給他的信物。於是從懷中取出一枚黛色的玉佩，拿在手中對她說：“現在可是口說有憑了？”

美人沒有回話，不動神色地收起了靈弓靈箭。她甩袖轉身，往宮中深處走去。江若端提步跟在她身後。

江若端已經大致推測起了美人的身份。金瞳並非人所能有的，但她身上卻有人的靈力。既有人的特徵，又有妖的特徵。所以她定然是半妖了。

“早聞清荷神宮靈氣繁盛，果真名不虛傳。對半妖而言，確實是絕佳的修鍊之地。”江若端一邊四顧周遭的荷花，一邊說。

美人的腳步倏然停止。她轉頭盯着江若端，冷眸中閃過一瞬殺意。隨後像是在極力抑制着自己不發作，不再看他，繼續帶路。

他是說錯什麼話了么？江若端心中冒出幾許挫敗感。像他這般玉樹臨風，英俊瀟洒，問天下哪個女子看了不心動的。要說不心動，除非那人瞎了。可這美人不僅看了他沒反應，還好像厭惡他得很。難道半妖不好他這口？

美人的冷漠反倒是挑起了江若端的興趣。他一路上偏就不聽她說的話，念叨個沒完。可不論他說什麼，走在他前面的美人都像是聽不到他的話一樣，不再理會他。

江若端覺得不痛快了，盯着美人的背影暗自發悶。不過發悶歸發悶，他也不忘趁機欣賞美人的背影。高挑纖美的背影是那麼動人，柔軟垂下的墨發被一根白段束着。尤其是那枚在腰間晃蕩的黛色玉佩，更是錦上添花。

嗯？黛色玉佩？他低下頭看自己手中握着的玉佩，竟是一模一樣。這是靈雲國師給他的信物，難道是清荷神宮的東西？

“這玉佩可是清荷神宮之物？”江若端忍不住張口問道。

美人依然是自顧自地走着。就在江若端以為她不會再跟他說話的時候，卻從他前面傳來清冷的聲音。

“這是杏雨教的黛佩。並非宮內之物。”

江若端略感震驚。一方面是因為這玉佩出自杏雨教，而他的靈師竟然就將它交給了自己。而另一方面，眼前之人居然會有一模一樣的玉佩，難道她是杏雨教中人？不可能，她是半妖，杏雨教絕不可能會有妖輩。

“那你為何會有？”江若端又問。

“師父給的。”美人答道。

不知道為何，從第一眼見到起就冷得讓人無法靠近的美人，這一句“師父給的”卻讓江若端聽出了幾分溫柔。儘管看不到她的表情，卻也能察覺到她的些微變化。

“師父？你的師父是誰？”江若端有點不明所以地感到煩躁。

“白辰國師。”美人出乎意料地耐心回答他。

江若端一怔。白辰國師……那她豈不就是他的大弟子夏荷？

“原來你就是神宮宮主……”江若端無意識地說出了內心的話。

“有何不妥？”美人轉身掃了他一眼，似有不滿地問道。

江若端搖搖頭。關於神宮宮主的事情，他也僅知道宮主是白辰國師的大弟子，幾十年前跟隨白辰國師到了北夏，后被賜名夏荷，封為清荷神宮宮主。他之前並不知道，原來宮主是一隻半妖。

他恍然明白方才她為什麼動怒了。因為自己稱她半妖。她與他交手之時，沒用半點妖力，全憑藉靈力。要是用上妖力，她肯定要比現在強上幾倍。可她沒有，她想以人類之資成為堂堂正正的宮主，而不是靠妖力。

她本就想着擺脫妖的身份，他卻又說她在此地是為了修鍊成妖，這讓她如何不氣？半妖修鍊可不止有為了成妖的，還有為成人的啊。真是個心高氣傲的美人。

“白辰國師為何會給你此佩？”江若端回過神來繼續問。不知不覺地他已經追上了夏荷的步伐，與她並肩而行。

夏荷似乎猶豫了一下，說道：“宮內的有一道杏雨教所下的結界。若無杏雨教的信物，決然無法進入。”

“哦？清荷神宮竟然會有杏雨教下的結界？敢問那結界是哪一道？”

“無可奉告。”夏荷恢復了冷漠的語調。

江若端玩味地笑了笑。直覺告訴他，這個神宮不同尋常。他從進來到現在，少說也過了十幾道結界。他身帶杏雨教的信物，自然是沒辦法分辨哪一道結界才是杏雨教所下。可是她這話細想起來，卻是經不起推敲。

“宮主為何不對我說實話呢？”江若端笑着說。

夏荷不語。

“既然宮主不肯說，那就讓端某自己來說好了。”江若端甩開玉骨白扇，繼續說道：“聽聞神龜乃是神獸，無人能傷，連妖都避之不及。但是清荷神宮卻為何有如此多的結界？難道神龜已經弱得需要那麼多結界才能保護得了嗎？定然不是。若端某所料不錯的話，這神宮與結界，都是杏雨教為了禁錮神獸而設。而你口中的那道結界，若是沒有杏雨教的信物，並非無法進入，而是永遠無法出去。宮主你的使命，並不是為了保護神獸，而是為了不讓外人誤入宮中致死。端某說的對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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