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月起之亂話十

第24章 月起之亂話十

江若端看到夏雲手放下來,心中悄悄鬆了一口氣。

他們就近鑽進一條無人的巷子,找了一塊空地。江若端打開糯米酒的封塞,用酒在地上淋出一個符陣。用酒做符是道家術士常用的方法,只是一般用的都是辟邪驅魔效果明顯的雄黃酒。糯米酒的效果要比雄黃酒差很多,但是眼下也勉強可用。

畫完符后,江若端把桂花糕放在符陣中央。豎起兩指放在胸前,對着符陣念到:“萬物通靈,失物尋主。”

符陣泛起淡淡的金光,然而卻沒有其他反應。金光閃爍說明失主尚在人間,但是沒有其他反應說明符陣無法找打朱槿的位置。江若端和夏雲的眉頭都皺了起來。

夏雲心想:以江若端的能力,不可能在符術上出錯。為何符陣會沒辦法顯示出朱槿的所在方向。除非……除非有人料到他們會用這種方法找人,所以提前做了準備。在某處設了結界,而朱槿在結界內話,他們在結界外畫符陣找人當然找不到。符陣的尋找範圍已經被結界生生阻斷了。不管是多少次都只會是同樣的結果。若是這樣的話,便只好賭上一把了。

夏雲拔出雪華劍,側過劍刃豎在眼前。江若端猜到他要幹什麼了。他與邪斌都往後退了幾步。

“歷雪鋒華,指邪引路。”說罷手旋劍柄一圈,劍上白光微閃,輕輕鬆手,劍便飛了出去,朝着某個方向直飛而去,化作一道迅捷的白光。這是斬魂御劍之術中的尋邪之術,可尋出方圓十里邪氣最重之地。他要賭朱槿現在所在的地方就是邪氣最重的地方。

夏雲也不多說,追着雪華劍去了,邪斌緊隨其後。江若端飛快收好了酒和桂花糕,跟上夏雲。

劍在各種狹長小巷中穿梭,靈巧如魚,速度極快。劍后是夏雲、江若端、邪斌三人飛檐走壁。他們已經顧不得那麼多了。

“嗚嗚嗚……”哭聲斷斷續續,時有時無。朱槿滿臉困惑,為什麼感覺自己不管怎麼找,都像在走迷宮一樣,找不到哭聲在哪。明明聽上去是從某個方向來的,但是往那個方向不管走多遠,哭聲都還是沒有變化,沒有變得更加清晰,或是模糊。

周圍的建築不管她路過了多少,全都長的十分相似,分辨不出哪一棟有所不同。除了斷斷續續的哭聲,周身再無其他聲響,寂靜的出奇,連一絲風都沒有。

朱槿頓住了腳。她感覺自己像是入了什麼圈套一般。從她聽到銀鈴聲開始,從她看不到夏雲他們的身影的時候開始,她就已經中了。現在她才意識到,自己發現的太晚了。膽寒像落入清水的染料一般一下子擴散到全身,她的頭皮發麻,不寒而慄。恐懼如同鬼怪一般在她耳邊竊竊私語,她僅存的一絲理智和意識在極力的抵抗。

對了,綢帶!她想起了自己身上的綢帶,聽家父說過有護身之用。上次她被招魂鈴招去了魂之後,被控制地自己扯掉了綢帶,夏雲把綢帶重新給她綁上了護住了她。如果這次還是招魂鈴,要是再自己扯下綢帶就定是凶多吉少了。朱槿心想。

她現在意識還算清醒,馬上把綢帶換了個綁法,將頭髮全部紮起,繞以髮帶,打了個三個結。又扯了扯,確認髮帶不會被自己從頭上扯下來之後,才把手放下。

她把雙手放在胸口,深吸幾口氣,內心一遍遍地告訴自己無需害怕。即使雙手微微地顫抖,手臂上快好的傷口也開始隱隱作痛。她不想讓害怕佔據她的理智與思考,哪怕是一厘一毫,她都不允許。

家父常言,心不靜者,難成大事。若是家父遇到這種情況,定是穩重如山,不受其擾。朱槿心想。沒有枉費朱硯卿多年來的苦心教導,朱槿在遇到這種情況的時候,也能學會臨危不亂了。

她站在原地不動。因為如果是有人為了引她進來,那麼現在她已經進來了,那人自然會找上她,根本不需要她去尋。她臉上沒有半點畏懼之色,原先顫抖的手也不再抖了。她知道,自己害怕是沒有任何意義的。

“嗚嗚嗚……嗚嗚……”

“……”月謠在阿木肩上,突然眉頭擰在一起。她隱約感受到了一股邪氣的惡寒。彷彿有無數蟲蟻在背上爬動,讓她背上起了無數細小的雞皮疙瘩。她若有若無地聽見了不知是何人的哭聲。

他們正在街上。

“阿木……等一下……”月謠叫住阿木。

“怎麼了?”阿木應聲停下,月謠在他肩上,他轉頭看到她臉色極差。

“你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月謠問。她的睫毛微微顫抖,即便是無神的雙眼都彷彿能看出一絲害怕。

“什麼聲音?”阿木不解,他並未聽到有什麼異常的聲音。

“哭聲……”說完這兩個字,月謠眉頭又蹙了幾分。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上月謠心頭。

阿木愣了一下。既然月謠說聽到哭聲,那就絕對沒有錯。月謠的感知能力遠在他之上。他聽不到而月謠聽得到,就證明那個哭聲絕對不同尋常,不僅僅不是常人的哭聲那麼簡單。阿木的眼中閃過一絲不安。但隨之又有另一種感情取而代之,那是無比堅定而勇敢的眼神。

“在哪。”阿木問。語氣里都可以感受他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一般。

月謠緩緩抬起細瘦的手臂,手上的銀飾輕輕作響。手指蜷在手心,猶豫着,在半空中遲遲沒有指方向。

“月謠。”阿木叫道。他知道月謠在害怕。可是他們不得不去確認一下。

阿木的聲音讓她冷靜了些許,她咬着牙,指着東南邊。阿木扶了一下肩上的月謠,轉身向東南方向快步走去。

月謠閉上了眼。那哭聲若有若無,似近似遠,好不真切。聽起來像人聲,但絕非人的哭聲。她也不曾聽過。邪氣卻能告訴她大致的方位。

太陽已經西沉,昏黃的光落在雲層上,屋檐上,小河上,將天地間染成一片橘色。

夕陽照在月謠的臉上和她那雙空洞的眼中。月謠心中的不安愈加強烈起來。日落時分,靈妖鬼魂們的“晨時”快要到了。這種曖昧不清的時刻,會一定程度干擾她的判斷。她的眉頭始終緊蹙着。若是在晨時,她所感知到的邪氣之物混入人群,連她都會一時難以尋到。除非距離很近。

“阿木,快點。晨時要到了。”月謠說。現在每一分每一秒對她而言都很重要。若不是他們一直在離邪氣的來源越來越近,恐怕她也很難感知到了。她十分明顯地感覺邪氣在變得模糊不清。

“嗯。”阿木應道。他背着月謠繞進小巷,時不時飛檐走壁,抄近路而行。所經之地只有月謠身上的銀飾的餘響還短暫駐足空氣中。

巷子裏斜斜地照進幾縷夕陽的光束,還沒來得及照亮整個巷子,轉眼之間就被夏雲等人踩在腳下。夕陽在夏雲的月白長衣上一閃而過,有那麼一瞬間將月白色沾成了淺淺的橘色,而後又消失得無影無蹤。夏雲此刻根本無心欣賞日落美景。

日落“晨時”,對於靈妖鬼魂來說,是最好的時刻之一,但是對於常人來說,卻是最危險的時刻。朱槿即便是有護身之術在身上,也難保不發生意外。上次招魂鈴的事情,讓夏雲心有餘悸,萬一這次,隻身一人的朱槿再被招去了魂,就難逃一死了。他現在只想快點找到朱槿,護她周全。

時間一點點過去,當天空被夕陽的暈染得橘黃,朱槿才意識到已經黃昏了。

“鈴……鈴鈴……”銀鈴之聲再響。

果然。朱槿心中暗想,她猜的果然不錯。那人要來找她了。

僅僅是幾聲悠悠的銀鈴聲響過,周身再次回到一片死寂。就像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一樣,一種不祥之氣已經悄然瀰漫在空氣中。

“嗚嗚……嗚嗚嗚……”

朱槿一怔。這次的哭聲,為何聽上去離她如此之近,彷彿就在她身後。她原本已經鎮定了的心中還是泛起了一絲恐懼。但是她忍住了,硬生生地把那一絲恐懼像掐斷的燈芯一樣捻在手中。

“嗚嗚嗚……嗚……”哭聲抽抽噎噎,卻清晰無比。

她緩緩轉身。看到站在她眼前的居然只是一個小孩子,不足四歲的樣子。身型瘦小,穿着不合身的破舊灰麻布衣,小臉蛋全是淚花,濕漉漉的,眼睛哭的紅腫。瘦的跟包骨一樣的手在死命揉搓眼睛,像是恨不得將眼睛搓瞎一般,袖子上,衣上被淚水濕了一片又一片。他站在夕陽餘輝中的小身子一抽一搭的。

朱槿的第一反應是困惑與驚奇。身後怎麼會突然出現一個小孩,剛剛自己走過的路上明明什麼也沒有。難道說,這個小孩,一直跟在自己身後?從她進入這個陌生的地方開始,就一直跟在了她的身後,所以她才會一直聽見哭聲?自己一路上確實沒有怎麼回頭看過……朱槿越想越是覺得可怕,她儘力壓制住自己的恐懼,告訴自己不要怕。

但是定睛一看,這樣一個小孩子,怎麼看都不像與那銀鈴聲有什麼關係,只像是哪戶窮人家的孩子和爹娘走散了,找不到回家的路一樣,在街頭大哭。

其實看着這個小孩的樣子,朱槿是有點心疼他的。這個小孩子是不是也跟她一樣入了圈套。但她還是持着幾分謹慎。畢竟她不像夏雲他們那樣,通曉斬魂御劍之術,不懼靈妖鬼怪。

小孩子只站在離她幾步遠的地方哭得分外傷心,嘶啞着嗓子,卻沒有朝她走來。他的眼淚就像溪水一樣,止不住得從上往下流,滿臉滿手都是淚水。不管他是否可疑,眼下先問問吧。朱槿心想。

“小弟弟,你怎麼了?”朱槿出聲問他。

小孩抹淚的手停住了,睜着水汪汪地眼睛,看着朱槿,眼淚還是吧嗒吧嗒地掉。半張着嘴巴發出抽噎的聲音。

“嗚嗚……娘……”過了幾秒,小孩才說出了一個“娘”字。嘶啞的聲音加上抽噎,這一個“娘”字說得含糊不清,朱槿沒聽清是什麼。

“娘……娘……娘…….”小孩開始不停地重複這個字。朱槿這才聽懂了。

“你是和你娘親走散了嗎?”朱槿往前走了一步,問。

小孩子點點頭,這一點頭,眼淚又砸下幾滴掉在地上。朱槿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她現在連自己都被困在這裏,走不出去,又怎麼幫他找他的娘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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