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非禮勿視
從這隻蛇進入山洞起虞古就已經察覺,從頭到尾都看着這一場獵食,沒有任何動作,面對這條蟒蛇他也沒有畏懼之色。
“你不該放它走。在蛇吃下東西正消化的時候,是最好的抓捕時機,你現在不殺死它,下次它就會殺死你。”黑袍女子將唇上帶蛇血吞沒,收了功,睜開眼睛,皺緊了眉頭說。
然而,虞古依舊無動於衷。
一道傳音符漸漸顯現,發聲的是一個極為恭敬的男聲:“離族長,長老們召見。”
傳音符消散,離佳彈了彈黑袍,冷冷一笑,從鼻子發出哼聲,她走出數步,回頭看着黑暗中的人影說:“我教你的異體術可曾試過?你不能以真面貌出現,否則——或許要到時候了。”
腳步聲漸漸消失,直到再也聽不見,長明燈熄滅,這片山洞又重回黑暗,安靜再次成為主旋律。
咯咯喀喀聲再次迴響,黑暗中黑白分明的眼睛一動不動。
山雨欲來風滿樓,平靜與黑暗之中有更大的變故在孕育,空氣中不安定的因子在活躍的跳動着。
離佳燃着指火穿過崖體的裂縫,在一條狹窄洞縫前停留片刻,這個洞縫極小極窄,只容一個孩童鑽入,如她這般成人斷然無法進入。
而離佳身型卻驟然縮小,如同一個孩童,她將黑袍兜頭罩下,頓時就隱匿了蹤影,彷彿消失了一般。
再出現時,她已在幾里之外,也恢復了原來的身高體量。
她悄無聲息地回到住所,直接從側窗來到浴房沐浴。她將黑袍脫下,理平褶皺,認真的疊好,而後將裏衣、里褲褪下提在手上,原本白色的面料已經變成了灰黑。藍色的火燃在手指再度亮起,雖無灼人的溫度,但卻瞬間將白色的裏衣、里褲焚燒殆盡,不留下一點痕迹。
身體完全沉浸在冷水中,離佳懶懶的躺着她閉着眼。
她秘密修鍊的功法,可以增強神識,這套法門來源於祝由族的地下藏寶閣,據說那裏封印着上古大能時期,祖先傳承下來的各種秘術,只有上層管理者才知道。然而她成為族長之後依舊無法深入到那裏。
似乎至上一任族長虞墨之後,這個秘密就被四大長老封鎖了。
離佳緊鎖眉頭,她每每修鍊完,精神都比較疲倦,尤其這次被長老的召喚打斷,讓她極為煩悶。為避免被長老們察覺她的異樣,她需要拖延時間久些再去。
“四個老狐狸這麼晚召我何事?”離佳想到這裏,不由地按住了太陽穴。
回想起給她秘法的上任族長虞墨,她低低的嘆了口氣,飽含悲涼和無奈。他的下場或者也是她的。
“翻明,翻明。”她低低喚道。
沒有黑袍遮掩的聲音清脆悅耳。但是她喚了半天也不見寵物提衣服過來,於是不耐煩的從木桶里緩慢地站起身,托着沉重的步子邁入內室。
“翻明,死丫頭。跑哪裏去了,朝出夕還,也不知道到哪裏撒了。”
然而,她一進入內室,眼前突然出現的陌生人讓她面色不由得陰沉幾分。
她全身赤裸,面色平靜,分毫不見遮掩,而是全身戒備,隨時準備致對方與死地。
杜能也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華麗麗的出浴美人,長發到腳踝,濕漉漉的遮擋不住完美的胴體,他本能的盯着看了好一會兒,才找到可憐的理智,閉上眼睛側着身趕忙致歉:“非禮勿視,非禮勿視,姑娘,我不是有意的。”
杜能一張臉通紅,臉上還有兩道爪刃——這是怪鳥叫他起來時抓的。他手腳慌亂地抓起桌上的劍,膝蓋磕到凳子角,痛得他倒吸氣。
他心中納悶:這麼多天海上漂泊,他都不敢睡久,就怕一睡就再也醒不了了,明知這島神秘古怪,怎麼就昏了頭,一時精神放鬆,貪睡至此,失了警惕。
“罪過,罪過,姑娘莫怪,我先出去等,定會負——嗯,定會依姑娘——快穿上,別著涼。”杜能局促地說,脖子也可疑的紅了。
室內過於安靜,他心下疑問也不敢造次,他眼睛鎖在牆上掛着的黑衣,背後涼風陣陣,倉促的提步朝門外走。
他暗自惱恨:怪鳥救了他,想必主人定然是極好的人。他還未來得及道謝,卻先把人家姑娘看光了,這梁子算是結下了。若是強制負責,實在有損他男人的尊嚴。
離佳的住所周圍下了禁制,除了四大長老這般厲害的角色,族人想踏入她的住所絕非易事,進入她吊樓的可能性就更小了,這個外族男人居然能進來!
難道是她煉功身體太疲倦,走了神,居然沒有發現他在房間裏。這讓她更加升起了戒備之心。
她絲毫沒有女子被看光的羞赧,手指一彈,不着痕迹地把桌上的香爐重新點燃。她一絲不卦的站在那裏,審視着面前的“劍客”。
男子身形高挑,面容英俊,濃眉黑眸,皮膚呈古銅色,有些晒傷。衣服雖然已經破舊,但仍然可以看得出面料華貴。袍服有些松垮,依然可見堅實的身體,胸肌、臂膀、大腿都極具爆發力,雖尷尬卻不忘警惕的握着配劍。
離佳謹慎地看着杜能一系列動作,目光複雜,心中有了計較:是裝嬌柔,試探一二,還是出其不意,一招制敵呢?
然而,她聽着男人低沉沙啞的聲音,羅里吧嗦的話,一想到還要應付四大長老,心中就煩躁。在杜能即將開門的那一刻,她一招手抓起牆上的黑袍,利落的披上,又以鬼魅般的步伐移動到杜能身後,手掌收緊直襲他的后脖頸,這一招可以直接扭斷對方的脖頸,一了百了。
杜能覺得身後一陣勁風襲來,他心下一驚,這島果然不一般,連柔弱的女子都有功夫。他吃了、拿了、還看光了人,理虧在先只得躲避,“姑娘,姑娘,在下無惡意,姑娘你若覺不委屈,我願意負責。”
杜能心中叫苦,他有心謙讓,然而對方招招狠辣。
他被逼入內室,鼻尖嗅到熟悉的清香,比之前濃重幾分。他動作疲懶,頓時如臨大敵。
分神的一瞬,一股突如其來的力量厄住了他的咽喉。呼吸困難,面部通紅,他眼睛暴突、充血,眼前的美人變得模糊。
離佳面容嬌俏,秀麗艷美,如少女一般白皙晶瑩,隱有光華流轉。她眼中帶着濃濃的殺意。在此之前,除了她的母親和姐姐,沒有人見過她的真容。杜能是個意外,她的人生不允許有意外。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她毫不猶豫地收緊雙手,脖頸的骨頭嘎嘎作響。若是有時間,她會有更多的辦法折磨這個擅自闖入的登徒子。
就在此時,啾啾喳喳,怪鳥突然撲過來猛啄離佳的手,讓她不堪其擾。“翻明,我就該猜到是你。”
這片森林設有法陣,沒有領路者,任人有通天的能力,也無法深入,這是祝由族設下的血禁。突然闖入一個族外人,離佳的震驚不言而喻,此刻見到翻明的表現,她立刻明白了。
杜能見勢不妙,已催動真氣遊走至臂膀、手指,猛然從離佳的雙手中將脆弱的脖頸解救出來。
離佳大驚,她猜到對方有武功,卻未料到他竟有真氣護體。她還未站穩就動作詭異地丟出一個爆符,頓時黑煙瀰漫在杜能周圍。
杜能一見黑煙,捂住口鼻欲奪門而出,卻已然來不及了。片刻間,他就覺得渾身無力、麻木,載到在地。
他愕然地看着離佳說。“你的寵物救了我。你就是我的恩人,姑娘,我無心冒犯。”
離佳面無表情的幾步來到杜能身邊。她完全不受黑煙影響,從瓷瓶中倒出一粒丹丸,毫不溫柔的捏住杜能的下巴,將丹丸塞了進去。而後在他的腦門重重一點。
丹丸入口即化,融入體內,杜能頃刻間就發覺自己丹田堵悶。他心中大駭,莫不是被她廢了修為?
“你給我吃的什麼?姑娘,我是修道之人。我……”杜能滿眼驚愕。
“閉嘴,叫來其它人,你死的更快、更慘。如果你想體驗一下不得好死和生不如死,就再大聲點,看有沒有人來救你。”離佳打斷他,聲音柔美,卻帶着不耐煩。
她將香爐蓋上,取出銅鏡,熟練的將易容粉塗在臉上、耳朵上、脖頸處,拿起一張薄如蟬翼的人皮面具貼在臉上,又迅速地梳頭、穿戴。
“姑娘。”杜能還想解釋。
“再說話,我就割了你的舌頭。”離佳冷冷的說。
杜能只得閉嘴,呆愣地看着離佳眨眼之間就變成一個面容平凡的女人,心下瞭然,自己定然是為數不多見過她真容的人。知道了不該知道的秘密,那就離死不遠了。
“翻明,你個背主欺主的死丫頭,剛才叫你,怎麼不敢出來,膽子肥了你,居然帶男人回來。等我回來,先拔光了你的雞毛,再處置他。”她邊說邊把翻明雞塞到籠子裏,在它的頭上狠戳了一下,扣住它的腳踝,毫不理會翻明雞哀怨的眼神。
離佳拿起她寬大的黑袍披上,看都不看杜能一眼,就飛掠而出,如同一隻暗夜精靈,隱於黑夜之中。
黑袍是祝由族大巫的榮譽,上面附有複雜的符文,咒語,只有大能者才能擁有最高加成的黑袍。
離佳出去后,杜能拖着疲憊的身體移動到窗邊遠遠地看着她的背影,黑點越來越小,消失無蹤,隱匿與森林。
他感嘆地說:“如此美人,差點晃瞎爺的眼,我這小心臟,可受不了這麼大的刺激。你叫翻明吧,莫非你就是傳說中的翻明雞,不可思議。剛才多謝你幫我。”
杜能想試着給翻明雞打開腳環,卻終不得法,於是放棄。
“你是個好鳥,哦,是雞,你的主人也不會太壞,是吧。她會怎麼處置爺?她就不怕爺跑了嗎?”說到這裏他撇撇嘴。
他自然不會跑,也跑不了,這島神秘、古怪的很,弱不禁風的姑娘都如此危險,他被封了真氣,渾身軟綿綿的,出去就是找死,若非怪鳥帶路他根本無法完形完影進出。
他不死心得又運轉了一下真氣,還是軟綿綿的,沒有任何感覺,他愁眉苦臉,用哀怨的眼神看着翻明雞說:“她給爺吃的什麼鬼東西?渾身無力,爺的修為不會廢了吧,你知道解藥在哪裏嘛?”
翻明雞小腦袋一擺一擺的看着他,“咕咕,啾啾”的回應着他。杜能無奈一嘆,在屋子裏來回踱步,最後一擺手跳到床上,舒服的躺好。
“還以為你的主人是個男人,之前躺在這床上還沒怎樣,現在覺得到處是女兒家的香甜,橫豎是個死,死在大海被晒成干,不如死在美人手,怎麼說爺也不吃虧,且睡飽了再說。”
翻明雞灼亮的眼睛盯着他的臉,不時的發出啾啾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