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塵埃落定

第276章 塵埃落定

周學兵的東川房地產公司辦公大樓,位於東川市中區最核心位置。

這棟樓,是核心位置的核心位置。他的辦公室,位於這棟樓的38樓。辦公室有着巨大的落地窗,從落地窗看出去,能清晰地看到嘉陵江和長江穿城而過。兩條江像兩條長長的條帶,繞着市中區。

辦公室平常人員並不太多,很多工作人員分散在市內和區縣的各大工地上。只有在每月的月度大會時,一些骨幹員工才會回到總部大樓,而那些基層員工,一年也基本上只有一次機會回到總部,這僅有的一次機會,就是公司開年會時。

所以,當我到達這棟大樓的樓底時,大廳里並沒看到很多人在排隊等待電梯。

大堂保安很禮貌地問我找誰,我說是你們周總和我約了見面。保安微笑着,一口川渝味道的普通話說,等等,先登記,然後他電話確認一下。我看了他一眼,心想這保安大哥還是很負責的,於是乖乖地站在一邊,看着保安大哥確認。

等了兩分鐘,保安大哥打完電話,還是微笑着說可以了,請跟我來。他便帶着我到電梯口,親自為我摁了電梯。

電梯直達38樓,一出電梯,便有一個年輕貌美的姑娘站在電梯口,畢恭畢敬地問我是不是劉記者。她一身灰色制服,顯得身材更加苗條。

我說我就是,周總辦公室在哪裏。

灰色制服姑娘笑着說:“跟我來。”

輾轉穿過好幾個角落,終於到了周學兵的辦公室門口。門上有個牌子寫着:總經理辦公室。透過玻璃門,能看到他正伏案辦公。

姑娘敲門帶我進去,同樣畢恭畢敬地對周學兵說:“周總,劉記者來了。”

我這才看清了面前的這個男人,正是之前見過的周學兵。幾個月不見,他相比之前,稍微精瘦了一點點,但仍然一看便是一個公司的老總模樣。他畢竟氣場還在的。一身西裝,領帶標準不可挑剔,板寸頭,目光堅毅。

見姑娘介紹了我,他連忙抬起頭,目光直視我,與此同時,臉上便緩緩露出了一絲笑容。這微笑里,並沒有特別讓人覺得親切或者有親和力,但也不至於讓人覺得他冰冷不可接近。

他起身後,朝我伸出右手,身子微微向我傾斜,希望和我握手。

再次見面,我自然不想搞得彼此太尷尬,而且,我還是有點希望他能性格方便,讓李鯨見見林淑琴,哪怕是遠遠的看一眼,也可以的。於是,我也配合著他,向前一步,伸出右手,同時說:“周總你好。我是東川報社小劉。”

周總仍然微微笑着說:“小劉年輕有為啊。上次我們已見過一次了,咱們又見面了。快請坐。”

我們倆去了辦公室一旁的會客區,剛坐下來,剛才那位修長身材的姑娘便遞過來兩瓶水,分別放在我和周學兵面前。

周學兵對姑娘說:“小董,出去后把門帶上,沒我通知暫時不安排會見。姑娘“嗯”了一聲退出去。

趁着周學兵和這個姑娘說話,我掃了一眼周學兵的辦公室佈局。辦公室確實很大,一張長實木紅色辦公桌上,一台電腦開着,電腦旁邊有一面小小的國旗,剩下就是基本的辦公文具,筆記本和筆筒。再往後看,真皮沙發椅子背後的牆上,懸挂着一副字畫。

字畫上的四個字是:志存高遠。

字畫下面兩個角落裏,分別放着兩盤棕竹,看上去也算養眼。會客區,除了真皮沙發外,還有一套功夫茶具。茶具上的茶蟲石,已經被養得有些茶垢了。看得出來,周學兵還是蠻喜歡喝茶的。

周學兵見我掃了一眼辦公室,便笑着說:“這裏還算安靜,一般沒啥人打擾。來,喝茶,雲南普洱的老班章茶。一個朋友送我的。礦泉水就別喝了,太涼了傷胃。”

我便隨了他,將礦泉水放在一邊,靜候他泡茶、洗茶、倒茶。

眼前的周學兵,對我彬彬有禮,似乎有些親密,仔細品味又有些刻意保持着一段距離。這種細微的變化,他如果不說話,我是很能感受得到的。但他只要說話,就有種無形之中,將彼此距離縮短的可能。

周學兵畢竟是東川的一個很有名的公司老總了。而我,也並沒有因我是一個小小的記者,而自卑退縮。

一個從業多年的記者,最優秀的能力,就是對待身邊的一切,不管是強者還是弱者,不管是名流還是平民,都是一種平視的視角去對待。遇到風頭正牛的人,能不卑不亢;遇到低谷不起的人,能悲憫感懷。

周學兵泡好茶,將茶輕輕放於我面前,伸出一隻巴掌,指向氤氳着熱氣的茶說:“工夫茶,需趁熱喝,茶的一切感覺全在這撲騰的熱氣中。放久了、放冷了,都沒那個味道了。”

我說:“為什麼呢?”

周學兵說:“工夫茶有講究,工夫二字,要在水、火、沖工三者中求之。水、火都講究一個活字,活水活火,是煮茶要訣。《茶經》說‘山水為上,江水為中,井水其下。’一切剛剛好,便是最好。”

我似懂非懂,但還是微微笑,端起茶,抿一口,茶在嘴裏與唾液相遇,觸及舌尖上的各個感覺細胞,頓時全身便被這茶吸收進去了。

我說:“周總對茶很懂啊。”

周學兵笑笑,眼角的皺紋頓時出來了,說:“也不能說叫懂。話說回來,社會上喝這種工夫茶的人,我想也沒幾個懂。多半是裝出來的,或者做出這個架子把式,看起來像模像樣。但真的品茶喝茶,是真的喝‘茶’本身么?未必吧!喝茶,其實是借喝茶,營造某種感覺,讓人置身於某種氛圍,然後或思考,或舒緩,或頓悟···借喝茶這種儀式,來深一步地完成某種思維的升華。”

說完之後,他又補充了一句,說:“我感悟最深的就是,一切剛剛好就是最好。”

我重複了這句話,笑了笑,沒繼續延伸探討這句話的意義。

周學兵又給我滿上一杯茶,開始談起他的公司的願景,談東川這座城市的發展,談當下媒體行業的轉型困境,甚至跟我談起了互聯網對當下媒體的衝擊。他看上去像一個什麼都懂的企業家,也更像一個傳媒大亨。

只是,在給我談論這些的時候,他一句話不談他以前的事情。

眼見一壺茶喝完,他又換了茶葉,我終於忍不住,試探性地問了問日記本的事。他立即便表現出了非常明顯的警惕性和抗拒性,像一個戰士在遇到血性的敵人時,忽然立起堅硬的盾牌,頓時準備抵擋來自不可預知的攻擊。

可是,我並不是一個敵人呀!也並不是一個針對他的鋒利殺手!

周學兵洗完茶,收起笑容,淡淡地說:“劉記者,一切剛剛好就是最好,日記本的事,到這裏為止就行。不希望劉記者再繼續報道這件事,當然我也不希望我和林淑琴現在的生活,被突如其來的這個見面給打破。”

我有一點點尷尬,而且這分明是直接而果斷的拒絕。我原本以為我們見面后,交談一番,他能以海納百川的胸襟,行個方便,然後讓李鯨見一面林淑琴呢。

周學兵繼續說:“每個人都有過去,但我們得向前看,生活得繼續往前。過去的事,就過去了。希望劉記者能理解我的苦衷。”

我喝了一口茶,沉默了幾秒,不知道說什麼。

見氣氛有些尷尬,周學兵又給我倒了一杯茶,問我平時關注哪方面的新聞報道,會不會關注房產維權之類的。他一則是轉移話題,再者多半是希望今後能跟媒體搭上線。

我說:“什麼都關注,沒有細分。”

說完我便有了離開的意思,他大概是看穿了我的心思,一臉誠懇地說:“劉記者,今後咱們爭取有其他機會再合作,這次日記本的事,真心希望劉記者交個朋友,高抬貴手不再報道。”

我想了想,說:“好的。”

其實,從新聞報道的意義上看,既然周學兵擔心報道出來之後,他與林淑琴的生活會受到影響,不願意再繼續報道,作為媒體記者,我知道新聞操作的倫理尺度,他不願意報道,我只能尊重他不再報道。儘管我完全可以不聽他周學兵的懇求。

見時間不早,我起身告辭。

周學兵也起身了,從桌子上的文件夾里抽出一個信封,往我手裏塞,說:“劉記者,小小意思,當交個朋友,別推辭。”

我知道他的意思,這信封里絕對是錢,他想我不再報道。

我捏住了信封,分明感覺到,信封里是五百元。我拒絕了這個裝錢的信封。

周學兵還是硬往我手裏塞,說:“劉記者,李軍愛林淑琴,我也愛林淑琴。我心裏提防了李軍這麼幾十年。直到李軍死了,我才真的放下心,才放心認為,這個世界上,終於沒有人,能夠和我再爭林淑琴了。這就是我不願意林淑琴見你們。希望你和那個姑娘能理解。”

我看着他的眼睛,忽然覺得他很悲哀。

一個男人,愛一個女人人,幾十年裏愛得並不踏實,總是提心弔膽,這是愛情么?這是美好的愛情么?

他在得知自己的情敵死去后,才覺得這個女人是他獨有的,這真的太悲哀了。

我答應了周學兵不再報道日記本的事。

出了周學兵辦公室,在大堂等電梯時,一個女人從電梯裏出來,徑直走向前台對女孩說:“周學兵在不在公司?”

電梯門關上的一瞬間,我聽到這句話,忽然覺得這個說話的女人,就是林淑琴。因為沒任何人能在公司里,對周學兵直呼其名。

可是任憑我如何摁電梯門開關,電梯像跟我置氣一般,飛一般地從38樓向下俯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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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河奔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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