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不速客圖謀不軌

金色的火光在爐子裏閃爍着，映照着爐火前蒼老的容顏。

長安雪專心致志地瞧着爐子上沸騰的銅水，精確計算着燒銅的時辰，等到所有銅礦都融化到適當的溫度，他再將銅水注入新鑄的模子，待銅水在模子裏冷卻，就成了一枚嶄新的銅錢。這枚銅錢比起官鑄的，可以說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可長安雪似乎並不滿意，只瞟了一眼那銅幣，便丟在地上，專心察看下一枚了。

山洞外面的樹林裏，一行人鬼鬼祟祟地靠近。

領頭的是一個刀疤男人，身着打手服，乾瘦而又幹練，身後一隊黑衣勁裝的小廝們，看起來個個身懷武藝。

他們穿行在林中，一路目標明確，鮮少留下痕迹，直奔長安雪的山洞去。快行至山洞門口，刀疤男人揚了揚手，示意手下停下，他獨自朝洞裏張望了一會兒，然後招手讓手下都跟上。

這行人往山洞裏走去，而長安雪卻毫無察覺，仍在爐火前專註地鑄幣。在他面前擺着一排不同的錢範，他把銅水注入不同的錢範中來鑄出不同花紋的錢幣。

“看來我來得正是時候啊。”刀疤男人站在長安雪身後，幽幽地說道。說話聲打斷了長安雪的專註，長安雪頗為驚詫地回過頭來，看着這一群不請自來的入侵者。

“震旦？你來幹什麼？”長安雪臉色明顯不悅，沒給刀疤男人和他身後那一群虎視眈眈的打手一個好臉色，也沒有絲毫的恐懼——這群人明顯是來者不善。長安雪正在暗暗地打量他們，靜觀其變。

刀疤男人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長安雪，又掃視了一眼桌子上擺的錢範，眼中露出一絲驚異的光：“不愧是一代‘錢王’，我想戶曹大人對這些東西一定會很感興趣。說不定會給你賞賜……”

“你在胡說什麼？老夫一生隱居於這大山之中，從不與朝廷有任何瓜葛。老夫這點小手藝，與朝廷無關。”長安雪義正詞嚴地說。

刀疤男人悻悻地笑了笑：“那豈不正好？戶曹大人也不想與朝廷有太多牽扯，即便他的叔公是淮南王劉安，可戶曹大人更喜歡做自己的事，所以才派我來請您出山。”

“劉戶曹？你是說淮南王劉安的侄子劉爽？那就更不可能了！劉爽的品性盡人皆知，老夫雖一介草民卻也深知大義，恕難從命！”長安雪一席話說完，冷冷地瞪着震旦。原本長安雪對震旦就沒有什麼好感，如今知道震旦在為誰做事，尤其是震旦此行的目的，長安雪就更加生氣了。

頓了頓，長安雪用更加惱火的目光看着震旦，說道：“當年我將你趕出秦嶺山時，就已和你斷絕了師徒關係，我不再是你師父！沒有你這樣為虎作倀的弟子！”

“是嗎？在你心中，是不是只有那個逆賊才配當你的徒弟？從小到大你都偏袒於他，他弄瞎了我一隻眼睛，而被趕出師門的卻是我！”震旦的情緒激動起來，指着自己戴着黑色眼罩的那隻眼睛，卻遮不住臉上長長的刀疤，那正是“金刀刻模”的痕迹。

然而長安雪對震旦的出言不遜沒有表現出更多的憤怒，只是痛心地說道：“如果不是你在比武中作弊，企圖偷襲卓兒，他又怎麼會貿然出手誤傷你？如果你真的要怪，就怪我吧！我將你逐出師門，是你應得的懲罰。你不但作弊，還想害死自己同門，我絕不容許發生這樣的事情。也怪我老眼昏花，若是我一早看出你的為人，當初就絕不會收你為徒，授你技藝，還放你下山助紂為虐……”

“夠了！還說這麼多廢話幹什麼？反正你引以為傲的大弟子馬上就會被處決，世上再沒有英卓這個人！我是不是還沒有告訴你，有人向朝廷告發了英卓的真實身份，現在他身上的罪名可不單單是幫助那個姓伍的私下盜鑄幣，而是當年吳國之案漏網的逆賊！”震旦突然咧開嘴扯出一抹殘忍的笑容。

長安雪臉色煞白，瞪大眼睛盯着震旦：“是你？是你向朝廷告發的一切，是不是！”

震旦冷笑了一聲：“老頭子，你現在還是先擔心一下自己吧！今天不管你願意不願意，都得跟我們下山！”

震旦話音剛落，手下的人便要衝上來抓長安雪。正在這當口，一頭金錢豹突然從旁邊躥出來，猛地撲向震旦手下。那幾個人頓時嚇得屁滾尿流，早沒了先前的虛張聲勢。

“怕什麼？給老子上，都給我上！”震旦從身後抽出兵器比畫著，示意手下趕緊拿下長安雪。

金錢豹抬起頭，對着震旦憤怒地低吼一聲，就撲了上來。

震旦強裝鎮定地拿着手中的刀朝撲過來的金錢豹砍了過去。金錢豹嘶吼着，忽地轉了個身，又從斜方撲向震旦。震旦揮刀大喊，而他的手下卻都在金錢豹周圍徘徊着不敢進攻。震旦獨身與金錢豹搏鬥幾番之後，抓住機會一刀划傷金錢豹的前爪。金錢豹吃痛地吼了一聲，眼中迸發出憤怒的凶光，死死盯着震旦，這下連震旦都被金錢豹的目光嚇到了，退後兩步，不敢再往前。

“我說過不會跟你們走，你還是帶上你的人乖乖滾蛋，否則，我就要讓金錢豹對你們不客氣了！”長安雪厲聲斥責，想要嚇退震旦等人。

“讓我走？沒那麼簡單！”震旦不甘地大吼，旋即從懷裏摸出一把暗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長安雪飛射過去。長安雪抽身退開，而金錢豹則順勢張牙舞爪地撲向震旦。震旦和他的一干手下難以制服金錢豹，只好暫且放棄強行帶走長安雪的打算，慌忙逃離山洞。

過了一會兒，使君和悠然帶着晚餐過來，本是打算給專心鑄幣的長安雪送飯，誰知剛走進山洞就發現滿地狼藉。

山洞是用來鑄幣的，像刀這樣的兵器決計不會出現在這裏，只可能是外人帶來的。這可不是什麼好的預兆。

使君和悠然一下子警惕起來，放下食盒疾步往山洞深處走去。

“師祖爺爺？”

“錢王爺爺？”

他們倆一邊小跑一邊叫喊，快到鑄幣的山洞時才聽到一聲金錢豹的低吼。

“豹媽媽！”悠然大叫一聲，衝上前去。

長安雪坐在滿是銅屑的地上，金錢豹就蹲在他身邊，低頭舔着前爪流血的傷口。它金色的爪子上沾滿了濕漉漉的鮮血，有些甚至蔓延到了長安雪的衣擺上。

“師祖爺爺，豹媽媽……這是怎麼回事？”使君看着狼藉的山洞和受傷的金錢豹，甚為吃驚。應該說，他到秦嶺山以後，這裏的一切都比山外平靜許多，雖然也偶爾有闖入的不速之客，可從未發生過今日這般嚴重的衝突。

自從幾年前的逃亡之後，使君已久未見過這樣的殺伐，一時之間不知所措。

“都是我的錯，是我一手帶出的逆徒，才鑄成今日的大錯……”長安雪好像根本沒有理會悠然和使君二人。

“師祖爺爺？”悠然撕下身上的布條給金錢豹包紮好，發現長安雪臉色蒼白，口中喃喃說著一些奇怪的話，悠然趕緊拽着長安雪的胳膊晃了晃，試圖讓長安雪回過神來，問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

長安雪的眼珠轉動了一下，看向了使君。

“都是我的錯……”長安雪兀自懊惱地搖搖頭。使君和悠然壓根兒不知道他在念叨些什麼，左右攙扶着他起身。長安雪顫顫巍巍地站起來，悠然卻突然驚叫起來。

“錢王爺爺！”悠然這才驚恐地發現長安雪的腰部有一個傷口，正在汩汩地流血，正是這些血染紅了他的衣擺。在他的傷口上，還扎着一枚飛鏢暗器——是從震旦手中射出的那隻！

“師祖爺爺你受傷了？”使君連忙扶着長安雪往洞裏的床榻走去，讓長安雪躺下休息，再去找些止血或者療傷的藥草。

悠然在榻邊替長安雪捂住傷口，卻發現了異常：“大笨熊，你快來看，這、這不太對勁……錢王爺爺傷口流出的血是黑色的……”

“黑色？”使君心一緊，轉身過來查看，正如悠然所說，長安雪傷口的血是不正常的紅黑色。使君仔細檢查了兩遍，確定不是其他外物染色所致，這讓他不安起來，緊緊地皺着眉頭：“以前我和葯葫蘆呆在一起的時候，跟他學了不少關於醫病的知識，師祖爺爺想必是中毒了！”

“中毒？”悠然更加驚訝地睜大眼，無法相信使君所言。中毒這種事情雖然可大可小，但不管怎樣也沒人想遇到，而且在不知道長安雪中的是什麼毒以前，誰也不敢掉以輕心。“那這到底是什麼毒？”

“我也不知道……我、我只跟葯葫蘆學過一些粗淺的藥理知識，治一些傷寒雜症什麼的倒是沒問題，可中毒這種事我還是第一次遇到，我……我不知道……”使君慌亂起來，看着長安雪的臉色越來越蒼白，使君卻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他有種不祥的預感，長安雪身上中的毒並不簡單，他的傷口一直在流血，夾雜着黑色的血絲，現在黑色的痕迹更重了！

“錢王爺爺！錢王爺爺！”長安雪躺在榻上已經神志不清，嘴裏還在喃喃囈語，冷汗不停地順着他蒼白的面頰流淌下來。情況越來越嚴重，這樣下去，也許用不了多久長安雪就會撐不住。

使君已沒了主意，悠然替長安雪包紮好傷口之後看着使君，堅定地說道：“我們只能去找葯葫蘆了！”

不等使君說話，悠然就像一支離弦的箭一般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