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肝膽士尋兒路艱

第10章 肝膽士尋兒路艱

英卓和郭解行至縣城外,看見道旁黑壓壓站了一大片人,瞧見郭解過來了,眾人紛紛拱手作揖。剛被釋放的父女兩人跪在前面,連聲呼道:“恩人呀!恩公請受家父和民婦一拜!”

郭解趕緊上前扶起他們:“使不得!使不得!都怪我那侄子不懂事,白讓你們受了一番牢獄之災,該是我心裏過意不去才是。聽聞二位是要去長安投奔親戚,我這裏還有些散錢,如若二位不嫌棄,就留在身上當作盤纏,儘早趕路去吧。”

“這可如何是好?恩公救了我們父女倆,我們已經感激不盡了,怎麼還能要你的錢呢?”衛氏連忙推辭,卻拗不過郭解,只能收下了他遞過來的一袋銅幣,又連拜了好幾下。

牛大漢也在一旁拍着胸脯說:“少幫主你就是俺的再生父母,今後誰要再敢說少幫主的不是,俺第一個揍他!”說話間,百姓們紛紛應和。

郭解一下哽咽起來,拱手說道:“多謝各位鄉親們抬愛,多謝了。”

離開縣城在路上提起此事,郭解還是萬分感慨:“沒想到做一件這麼小的好事,就能得到這麼多回報。看來是我以前太膚淺了,總以為大丈夫要幹些轟轟烈烈的大事情才行,每日喊打喊殺,犯下不少過錯。幸虧得到了大哥的一番教化,小弟真是受益匪淺。”

“少幫主言重了。你本就有一副俠義心腸,只是年輕氣盛,不諳世事,容易受到蠱惑,不辨是非。相信自今日後,你心裏也有了一桿秤,假以時日,定能成為名副其實的一代豪俠。”兩人騎馬邊走邊聊,進入了一片小樹林中。

剛才還談笑風生的英卓忽然面色一沉,將食指放在唇上做了個噓聲的動作,示意郭解不要說話。

英卓環顧四周,並沒有看到什麼異常,但他剛才卻是聽見林子裏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不仔細聽,倒以為是風在吹動着樹葉。就在英卓跟郭解屏息凝神四下張望時,空氣中“嗖”的一聲,打破沉默,一支長箭來勢洶洶地射向英卓。英卓奮力閃開,從馬上滾了下去。郭解見狀,也跟着跳下馬來,順勢拔出寶劍,應對緊接着又飛出來的幾支利箭。

眼瞅英卓與郭解兩人已方寸大亂,四下叢林之中蜂擁而出數十名官差,為首一人,正是軹縣縣令庄永和!

“庄大人,你這是幹什麼?”郭解用眼角的光警惕地瞥着四周,又上前對庄永和厲聲質問。

“少幫主,本官要幹什麼,你還不清楚嗎?你身邊這個人,可是朝廷通緝的要犯。本官忍到現在才出手,一來是以免打草驚蛇,二來也是為了給少幫主你一個面子,不希望更多的人知道你捲入這件事情來,落得一個私通叛賊之名。只要你交出叛賊,對你窩藏一事,本官可以既往不咎”。庄永和指着郭解說道。

“什麼叛賊!郭某不懂大人在說什麼。這位任兄乃是郭某的結義大哥,並不是大人口中的要犯,大人怕是認錯人了吧?”郭某面不改色地反駁道。

庄永和冷笑一聲:“庄少幫主,你就不要跟本官揣着明白裝糊塗了。咱們明人不說暗話,本官這縣令的位置是怎麼得來的,你可知道?當初七國叛亂,本官受命前往吳國銅山掃清叛賊餘孽,銅山上下五千餘人皆喪命於我手中,唯獨讓一人僥倖逃脫,一直是本官心中一大憾事。如今,此人又撞到本官手中,本官豈有再放過的道理?銅鐵官,你準備好受死吧!”

“是你!”英卓驚呼一聲,眼前立刻浮現出銅山之上血腥廝殺的場面,那個高坐在馬背上的身影,在熊熊烈火的另一端,時常出現在英卓的夢中。如今,那模糊的面容,慢慢化成了眼前穿戴着官服之人。

原來就是他,屠殺了銅山上上下下數千人!

英卓的手一下子捏成拳頭,卻是強忍着怒火,對庄永和說道:“縣令大人,英卓一身罪孽,死不足惜。但少幫主是無辜的,還請大人高抬貴手,不要為難少幫主。”

“大哥,你這是說的什麼話?你我乃是結拜兄弟,雖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背棄兄弟之事,郭解絕不會做。如果庄大人一定要抓捕大哥的話,郭解也只好對大人不客氣了!”郭解說著,舉起了手中的劍,蓄勢待發。

“哼!乳臭未乾的小子,本官從前敬仰你俠名在外,忍讓三分,你別以為本官真的怕了你。既然你也不想活了,那就同這反賊一起受死吧!來人,把他們統統拿下,如有反抗,格殺勿論!”庄永和揮了揮手,十幾名官兵一擁而上,將英卓和郭解二人團團圍住。

兩方奮力拚殺,頃刻之間,鮮血四濺,哀嚎一片。

英卓一身錢幣武功,能以一敵十,郭解雖然年輕,卻也在江湖上受過多年磨礪。兩人互相配合,很快就將這些平日裏疏於訓練的官差打得落花流水。相比之下,庄永和這個上過戰場的人,則要難纏得多。十幾個回合下來,他還在與英卓糾纏不清,而郭解又要忙着應付成群的官差,無暇分身。只見英卓和庄永和二人天上地下打得難解難分,小樹林裏一片飛沙走石,落葉凋敝。

半個多時辰之後,英卓終於抓住庄永和的一個漏洞,一腳踢在庄永和的胸口,將他擊倒在地,隨即劍指咽喉,制住了庄永和。

“縣令大人,食君之祿,為君解憂,念你也是一片赤心,今日放你一條生路,望你日後當一個好縣令,不要再濫殺無辜了。”英卓說罷,收回了劍,轉身叫上郭解欲要離開。

誰知庄永和憤然躍起,舉劍沖向英卓的後背。郭解倒吸一口冷氣,將英卓往旁邊一推,自己來不及閃避,被庄永和刺中了右臂。英卓回過神來,脫手飛出長劍,一劍刺穿了庄永和的胸口,只聞得庄永和悶哼一聲,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咽氣了。英卓攙扶住郭解,問道:“少幫主,你怎麼樣了?”

“我沒事。”郭解額頭滲着冷汗,卻還咬牙硬撐。

英卓見狀,撕下衣袂上的布條給郭解包紮傷口,說道:“都是大哥不好,害你陷入險境。如今你受了傷,應當回去靜養才是,尋找阿俊的事情,就暫且作罷!”

郭解聞言,慌忙站起身,說道:“大哥,這可如何是好?我這傷真沒什麼大礙,不能耽誤了你尋找阿俊啊,我……”

英卓知道郭解的心思,安慰似的搖了搖頭:“並非你所想那樣。我決定不去找阿俊,不單單是因為你的傷,而是經過方才那一件事,讓我想通了。以我現在的身份,就算找到了阿俊也不該把他帶回我身邊,他跟着我只能提心弔膽地生活,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有性命之憂。作為父親,我已經傷害了他一次,我不能再自私地要求更多,現在只要知道他活得好好的,我就滿足了。”

“大哥……”郭解聽英卓這麼一說,也覺得有理,但是心裏終究是堵得慌,竟不知該從何安慰。一個父親明知自己的親生兒子身處何地,卻不敢去相認,這是多麼痛苦的事情,常人恐怕難以想像!郭解覺得自己能夠體會英卓此刻的心情,英卓正在面臨一個艱難的抉擇!

英卓旋即堅定了神色,拍了拍郭解的肩膀說:“少幫主,這孩子在山中,我也不便常去看望,日後就勞煩你常去山裏關照,也算是代我這個做父親的盡一點責任和心意。英卓感激不盡!”

英卓說著就拱手相拜,郭解趕緊止住他,連聲說道:“大哥說哪裏話?你我既然結拜為兄弟,就是一家人,你的孩子便是我的孩子,我定然會傾全力照顧。”

英卓聽罷卻是哈哈一笑:“你自己都還是個毛頭孩子,還想給別人當爹呢?待過幾年你娶個媳婦回來,再跟大哥說這種話吧!哈哈哈!”

郭解難得看英卓如此開懷大笑,又是欣喜又是被這一通話弄得不好意思,竟然靦腆地臉紅起來,摸着後腦勺小聲地說:“大哥就別取笑小弟了,這以後還讓我怎麼帶手下弟兄啊!”

長安城中,華燈初上,街上人流如織。方圓賒貸行里也在熱火朝天地忙碌着,管家法政正親自為一位身着華服的客人一串串地點着銅錢。

“刀掌柜,這是您的五百金,賒期六十天,請您再仔細核對核對。”法政拱手將一盤銅錢奉上。

刀掌柜拿在手裏,笑道:“不用點了。你們賒貸行,我還信不過?”說著,他順手將錢遞給了手下隨從,又四處張望一眼,看着這熱鬧景象,他也不由得感嘆了一句:“管家,你們這賒貸行的生意可是越做越紅火了。子錢家不愧是德高望重,人品、錢品都沒得說,才吸引了各路商家都往這裏跑啊。”

法政聞言,臉上閃現出一絲不快,但一扭臉他又堆上了恭維的笑容,拱手說:“哪裏哪裏,托您的福,都是你們這些衣食父母,養活了我們一大家人呀!”

“這幾年要不是子錢家支持,我刀某人也做不到長安城中的香料行業老大,所以說,還是子錢家的功勞,子錢家就是我刀某的恩人呀。”刀掌柜還是堅持說。

法政在刀掌柜沒瞧見的時候,不屑地啐了一口。碰巧這時候錢串子過來給刀掌柜倒茶,不小心將水灑在了案几上,法政便是一頓暴呵,讓錢串子滾到一邊去,幸虧有刀掌柜解圍,錢串子才趕緊溜走了。

夜色暗了下來,賒貸行的生意也打烊了。法政指揮着下人把一筐筐銅錢抬往後院的儲藏室。看着那些在夜色中忽明忽暗反着光的銅錢,法政半眯眼眸,透出兩束陰險的光。

他四下瞧了瞧,這個時辰,後院一般不會有別的人來往。這些天來無鹽淡夫人的身體很差,所以無鹽淡大部分時間都在夫人身邊陪伴,把賒貸行的事宜都交給辦事穩妥的法政管理。只要他支開下人們,儲藏室就只剩下他一個。

法政心想着,把剛才順手從花壇里摘下來的花兒揉成了一團,狠狠地丟在一旁,呵斥着下人們把東西搬好之後就散了。趁這時,法政溜進儲藏室里,反手將門關上,躬身在眾多碼得整整齊齊的錢罐底下摸着什麼。忽然,法政眼睛一亮,把手從罐子底下抽出來,他清清楚楚地感覺到了拿在手中的幾枚銅錢,又掂了掂分量立馬喜笑顏開,攥着這幾枚錢幣興沖沖地出門了。

很快,法政就找來一位家人,兩個人在院子一角小聲嘀咕着。只見法政從懷裏掏出一片絲帛,遞給那個家人:“這是給京兆尹大人的信,你一定要儘快送到,回來之後另有重賞。”法政說著,將一串銅錢一併塞進了家人手裏。那家丁思索了一會兒,說:“管家大人,小的覺得這件事太對不住老爺了。這……”

“怎麼,現在想講義氣,不想要錢了?不要拉倒!養了你這麼個沒出息的東西!我看你那生病的老母親,拿什麼養病。”法政從家人手裏奪回銅錢,假意要走,那家人連忙拉住了法政,說:“小的就是隨口說說,管家大人您息怒、息怒。您交代的事情,小的這就去辦,保證妥妥噹噹的。”

法政聞言,冷哼了一聲,又把銅錢重新塞回家人手裏。忽然,法政好像聽到了什麼聲音,大聲喊道:“什麼人?”一邊四下張望,一邊催着家人趕緊離開。

原來,夥計錢串子正好經過,發現他們兩人交頭接耳,就躲在牆邊,屏住呼吸,聽到了他們的談話內容。良久之後,見外面沒有了,轉身就跑,不想一腳碰在了花盆上,發出“砰”的一聲響動。錢串子驚慌失措地踢開花盆,還想着要跑,卻被追上來的法政一把揪住了后衣領。

“好你個狗東西,鬼鬼祟祟地躲在這裏偷聽什麼呢?”法政惡狠狠地質問。

“我……我什麼都沒聽見。”錢串子連連搖頭,臉上全是冷汗。

“沒聽見?沒聽見你跑什麼?”法政壓根兒就不相信,仍是抓着錢串子不放。

“我怕您讓我幹活,就想跑。”錢串子委屈地說。

“小小年紀就這麼不老實,我看你這狗東西就是沒被教訓夠!今天讓你嘗嘗大爺我的厲害!”法政說著,把錢串子推倒在地,拔出腰間的鞭子,衝著錢串子一頓猛抽。錢串子開始還求饒,後來漸漸地沒了聲音。法政蹲下去一看,錢串子已經昏死過去,便收起了染血的鞭子,拖着錢串子的雙腿,小心翼翼地沒入了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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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漢錢潮悠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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