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卻有傷心人

黃河走東溟，白日落西海。

逝川與流光，飄忽不相待。

時光飛逝便如白駒過隙，時過境遷，江湖之中五毒門的音跡全無。

俗話說“上有天堂下有蘇杭”，江南有一小城，叫做豐州城，便又“小蘇杭”之稱。

這一日，已近黃昏，眼看再過一會兒，日頭便已經完全落了下去，豐州城內依然是一片燈火通明，付水河穿城而過，河面客船上傳來一陣陣琵琶聲，歌姬唱歌聲，還有男人的笑聲。

空氣之中卻隱隱一股讓人不安的感覺，忽的一陣紅色的影子閃過，出現在街邊客店的屋頂之上。那人腰間懸着一柄寶劍，右手上吊了一個酒罈，那紅衣之人似乎已經喝醉，走起路搖搖晃晃。走了兩步，從屋頂上躍下，穿過河堤，落在一艘小船的船篷上，腳下一個踉蹌落足不穩，便仰頭倒在了船篷上。

那人卻沒有就此暈頭，他端起酒罈，大飲幾口，似乎甚是痛快。指天說道：“你為何要欺騙於我，你是不是已經瞞我很久，你說呀？為何不做聲了……”是個男子的聲音，聲音卻越來越小，到最後便聽不到妮妮喃喃的說了些什麼，漸漸昏睡過去。

那紅衣男子昏睡中，隱約聽到男女嬉戲之聲。不由得怒從心頭起，立馬醒轉過來，尋那聲音來處。那聲音便是從自己昏睡的船艙中傳來，那紅衣男子踉蹌的爬起身來。卻因為喝得大醉，沒有站穩，從船篷上滾落下來，掉在甲板之上。

船艙之內，幾名歌姬酒客聽得外面咚的一聲，不知是什麼動靜，都縮做一團，都不敢去看個究竟。那幾名酒客自己不敢出去，都使喚自己的僕人出去看看。那些僕人中也有一兩個膽大的，走出船艙，只見地上躺了個紅色衣服的男子。

紅衣男子慢慢的爬了起來，步伐踉蹌，只能把腰中佩劍當做拐杖拄着，才能站穩。

那幾名僕人看他如此狼狽，大笑道：“從哪裏冒出來個醉鬼！”卻不奇怪此時船在河中央，這紅衣男子從哪裏冒出來的。幾個人走向紅衣男子，架起來丟下了水中。那紅衣男子早就喝的爛醉，神志也迷迷糊糊，哪還能反抗半分。

夜間冰涼徹骨的河水，一下驚醒了紅衣男子。那幾個僕人還沒進的船艙，只聽得後面噗的一聲，那紅衣男子已經從水底飛出，穩穩的站在了甲板之上。拔出佩劍，冷冷的說道：“幾位請讓開。”

那幾個僕人見紅衣男子從水中出來，本是十分驚訝，但是見他渾身濕透，較剛才更是狼狽了幾分。其中一人說道：“呦呵，還是個練家子。”又有一人說道：“我看你這身打扮，跟個新郎官似的，怎麼來這喝大酒呀！怕不是新娘子跟人跑了吧。哈哈哈！”幾人笑作一團。

紅衣男子面情突然冷了下來，一言不發。忽的拔出佩劍，舞出幾道白光，那幾名僕人還沒來得及出聲，外衣的系扣腰帶全都散開，幾人都嚇得不敢出聲。紅衣男子身子向前一縱，點住了幾人的穴道，還劍入鞘，輕蔑的笑了幾聲，闖進了船艙，幾位酒客歌姬還沒有從剛才的驚嚇中回過神來，便看到船艙門口，站着一位渾身濕漉漉的紅衣男子，手中握着一柄長劍，神情怪異的看着眾人。

一位長相兇惡的酒客，壯壯膽子，衝著紅衣男子喊道：“你是誰啊？沒看到大爺我在喝酒嗎？阿福，把他給我趕出去！”紅衣男子好像根本聽不見那酒客說了些什麼，耳邊只是不斷的傳來琴瑟聲，女人的歌聲和男人的笑聲。

那酒客看紅衣男子並不答話，只覺得他是輕視了自己，便立馬不再害怕了，站起身來，走到紅衣男子的身邊，笑着說道：“大爺我問你話呢，你是聾了還是啞巴！”紅衣男子依舊是充耳不聞，完全聽不見一般。那酒客此時說了一句不該說的話：“我瞧你這打扮，跟個新郎官似的，怎麼弄這麼狼狽，怎麼不見新娘子啊？不會是跟人跑了吧。哈哈哈！！”那酒客話剛說完，船艙內其他的酒客還有歌姬，便都笑作一團。

紅衣男子神情突然緊張起來，怒目盯着那說話的酒客，掃視了船艙內其他的酒客還有歌姬。舉起手中的劍，指着酒客和歌姬大喊道：“你們喝酒便喝酒，好好地唱什麼曲兒，唱曲兒倒也罷了，知不知道你們的笑聲很難聽，攪了我的清夢。”

那酒客笑道：“哪兒來的這麼個不知死活的臭小子！”說話間正要抬手去打那紅衣男子，剛一抬手，卻已經被點住了穴道，不能動彈。其他人見狀，便都安靜了下來，歌姬也不敢再撫琴，其他人也不敢出聲。紅衣男子接着又把船艙內幾人一一點住了穴道，這才拍了拍手，說道：“這下子便安靜多了！”便從船里飛出一個紅色人影，落在了船篷上，又三兩下飛出城頭。

紅衣男子出了豐州城，沿着付水河堤走着，沒走出幾步便倒在了河堤之上。慢慢便要昏睡了過去，他剛要睡去的時候，便驚醒了過來。摸了摸四周，呢喃着說：“我的酒呢？”想起來酒罈子落水的時候一起掉在了河裏。又想起那一船人叫人可憎，攪擾了自己的清夢。

夜間風涼，陸劍鳴躺在河堤吹着風，酒意醒了大半。但是他並不喜歡這清醒的感覺，特別是今晚，最好能醉到不省人事。陸劍鳴提劍起身，遠遠的看到前面有燈火，便順着燈火的方向走了過去。此時他酒意醒了大半，習武之人腳程又快，很快便走到了。

那燈火原來是城外一處酒肆，說是酒肆，看這樣子不如說是茶棚，門口上掛着木牌，上面寫着三個字“忘憂香”。正好陸劍鳴此時想要續上醉意。陸劍鳴進了酒肆，屋裏並沒有客人，只有一人在收拾桌椅。那人背對着陸劍鳴，說道：“小店要打烊了，客官買酒明日再來吧！”

陸劍鳴是習武之人，已經形成習慣，走路腳步極輕。不由得一怔，暗暗想道：“這人背對着我，就能聽到我的腳步，看來武功在我之上，沒想到小小酒肆，還有這般人物。”不過又轉念想道：“我只是買酒而已，只要他能賣酒給我，管那麼多做什麼。”說道：“我來買酒，你賣酒給我便是，你要打烊便打烊，給我酒就可以。”說完便找了處角落地方坐了下來。

酒家說道：“客官這一身酒氣，看來今天喝了不少吧！聽老漢一言，借酒消愁愁更愁哇！”陸劍鳴說道：“店家休要再多言，我又不會少你酒錢。”酒家也不再勸陸劍鳴，便去取了酒來給陸劍鳴，自行休息去了。

陸劍鳴見到酒，便如獲至寶，端起酒罈，痛飲起來。不覺間天已大白，但是一夜間卻不斷想起往事。又開始念道：“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生死相許？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酒家看到陸劍鳴還在不斷的喝着，只是此時已經醉成一灘爛泥一般，趴倒在桌上。走上前去，好心說道：“客官這是喝了一夜，老漢我是過來人，客官如有心事，不妨和老漢說說。”

陸劍鳴抬頭看着那酒家，心中之事誰也不願提起。只是說道：“酒家，你說這酒，我為何越喝越是清醒。大家都說酒能讓人忘記過去的事情，可是我喝了一夜，卻越喝越是清醒。”酒家答道：“老漢說了，借酒消愁愁更愁！”便要轉身離開準備打點開門營業。陸劍鳴喝了幾口，又開始自言自語了，說道：“這世上怎麼就沒有喝了能讓人忘記往事的酒呢？”

這話說來其實也有詢問那酒家的意思。可是酒家只當他是自言自語，也不接話，只顧自己手裏忙活，準備開門做生意。陸劍鳴見他不答話，便走到酒家跟前，問道：“你說有沒有？”酒家思索一下說道：“客官說笑了，世上怎麼會有這種酒。”

陸劍鳴見酒家有幾分猶豫，想道：“這老頭肯定有隱瞞。”便手按住長劍，狠狠說道：“酒家，是有這酒的。而且你這裏就有。”酒家看陸劍鳴手按長劍，身上又滿是血腥氣味，只好想着還是先應付眼下。說道：“有的有的，這酒名叫忘憂香，是老掌柜留下的秘方，這小酒肆名字就是從這裏來的。”陸劍鳴又是驚喜，又是詫異。驚喜是若這老頭說的是真的，那自己就能忘卻前塵，詫異的是自己是隨口一問，這老頭卻真的說有，自己也是將信將疑。說道：“既然有這樣的酒，那還不快點取來。”

酒家編出忘憂香這樣的話來，本就是怕惹怒陸劍鳴會招來殺身之禍。只好說道：“這忘憂香老漢也只是聽老掌柜提起過，卻未曾看到過，容老漢一些時間，一定能找到。”陸劍鳴哪能想不到忘憂香是酒家隨口說的，不過聊勝於無。問道：“你要多少時間？”酒家見事情有了轉機，暗暗自喜。說道：“一年，只需一年時間就可以。”

陸劍鳴不耐煩的說道：“一年不行，時間太久，我只給你一月時間。一月之後我來取酒。”不等酒家答話，陸劍鳴便轉身要走。又從柜上拿了一壇老酒，說道：“這把劍跟隨我多年，往後我也用不着了，便給你抵了這些酒錢，也作為一月之後我來取酒的信物。”說罷便出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