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在華西等你

“好了，我們回去吧。”何明皓收起玩心，“把自行車鑰匙給我。“

秦妮拎開蓋在身上的薄被，低下頭在自己的裙子口袋裏翻了幾翻，現金……校園卡……鑰匙。她把那一串上面帶有小黃人鑰匙扣的鑰匙遞給何明皓。何明皓小跑出了門，身上那股飄着沐浴露的香味還殘留在校醫室里，混着灰塵的味道，統統又鑽進秦妮鼻子裏，“阿嚏“，冷不防地，秦妮又打了個噴嚏。

“倒霉，粉塵性鼻炎又來了。“秦妮搓了搓鼻子，從校醫桌上拿了兩張抽紙扭了扭，塞到鼻子裏。一隻忙着結網的蜘蛛從天花板沿着牆線往下滑，路過秦妮視線……“啪“地一聲，秦妮手裏的布鞋已經對準那隻肥蜘蛛射了過去，完美命中目標！秦妮無聊極了，再次重新打量這個校醫室：一張實木辦公桌就擺在進門口的位置，掃把、垃圾鏟被擱置在牆角。一扇大窗成為分界線隔開“辦公區”和“病人區”。此時秦妮就是在“病人區”上的其中一張床上坐着。另外一張病床放在隔壁，兩張床中間隔有一塊窗帘——單薄的鐵線撐起的。“一看就很臨時”秦妮想。那另外一張病床旁邊就是藥房了，藥房倒又是一個小房間，有門隔住。現在門是掩着的，可以看得到裏邊還是有一些葯的。要不是今天校醫過來救了自己，秦妮就真的以為天下所有的校醫就只會治感冒。

何明皓騎着車到校醫室門口，正要停車進去，卻被人叫住了，一回頭。

是夏可歆。

“何明皓，好巧，很久不見。”夏可歆穿了一件深紅色束腰裙子，這是一件半長袖短裙。上半身從衣領、袖子至腰部都是波浪緊身狀，從腰部到膝蓋上邊三厘米的位置，裙子是呈扇形往下順，上小下寬。這樣的裙子服帖地附在夏可歆身上，把她的身材完美呈現了出來。膚色的白和裙子的紅形成對比，加上她一米六五的個子，兩邊分界明顯的麻花辮各自搭在她肩膀上。她今天這身裝扮的出現，就連閱女無數的何明皓都有一瞬間的恍惚。

“平時沒看到你這麼穿過，這麼一看……”何明皓走進夏可歆，說，“就像變了一個人。”

夏可歆看到何明皓靠近，微笑地看着他，也打量了一下他今天的穿着：一件藍白格子襯衫、一件淺色系牛仔褲，一雙黑色布鞋，穿得很簡單。他很白，身材也不賴，即便是格子襯衫，也不難看出何明皓上半身那隱隱若現的八塊腹肌。他笑着，歲月靜好，萬物無聲。何明皓走到她身邊，她笑着把頭轉向一邊，玩味似地說：“是嗎？那之前的我是怎樣的？”說完又把頭轉回來歪着看何明皓。

“之前的你啊，一襲校服裹身，腦子裏裝的都是知識，不怎麼愛與別人交流，可以說是一個安靜的女學霸。”何明皓左手橫放，右手抬起放在左手上，伸出食指一邊繞着一邊說話，說到“女學霸”的時候，食指才定下來指在夏可歆身上。

夏可歆又笑了，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用右手食指理了理前額掉下來的幾根頭髮，試圖把它們挽到耳朵後邊。

秦妮在校醫室里聽見何明皓的聲音，準備起身。卻清晰地聽到夏可歆說了一句：“你到哪個大學念書？”秦妮的心瞬間冷卻了下來。高考……二次高考……為什麼想要變得優秀，想要實現自己的價值，都躲不掉高考這一關……秦妮沒有勇氣插入他們的對話，那是她不可企及的夢——華西大學。華西大學是G城一所頂尖“985”高校，林茂高中每年只有高考排名市前百分之二十的人，才能入華西大學的門。

“華西大學。”何明皓回答。“你呢？”

“華西嗎？”夏可歆驚喜地張大嘴巴，雙手握在胸前，瞳孔放大，“我……也是華西。”

“你好，校友。”何明皓伸出手。

“你好，校友。”夏可歆並沒有伸出手，只是走過何明皓身邊，大步向校門口走去。

何明皓伸出的手停在半空。

秦妮從窗口看到夏可歆離開，雙手圈成喇叭狀對着門口大喊：“我餓了！“

何明皓趕緊收回手，雙手拍了拍褲子，大步慢跑進校醫室。“來吧，我扶着你到門口，伸出手。“何明皓又伸出手，秦妮瞪了一眼何明皓，自己光着腳下了床，一瘸一拐拖着自己走。何明皓蹲下拿了鞋，衝上去拖住秦妮左手，秦妮甩開了。剛剛那股悶氣實在難以消退。

“喂，你怎麼了？剛才還好好的，怎麼突然就生氣了？“何明皓抓着自己的短頭髮，皺起眉頭。

秦妮走在前面，“不用你管，你不必知道。“

何明皓跑到秦妮跟前，扮了一個鬼臉，秦妮撇開頭繼續走。“好好好，我認輸，不管我做了什麼，都是我的錯，好不好？消消氣消消氣。給您道歉了呢。“何明皓說。然後跳到秦妮面前，寵溺地笑了起來。秦妮停下來，看了看他，他還是那副老好人的樣子。他們這樣的關係從小學持續到了高中，他讓了她十二年。現在要親眼看着他和夏可歆一起上華西大學，而自己只是個高考的失敗者，連跟着他的資格都沒有，在一個城市就讀都不可能了。秦妮心裏不自覺難受起來，這股突然的傷感，究竟是因為什麼？因為他不再保護自己了嗎？因為他這一年即將要從自己的世界消失？不知道為什麼，總之……

“誒誒，怎麼哭起來了？“何明皓手忙腳亂，放下鞋子，用手背擦了擦秦妮臉上的眼淚。秦妮低下頭，自己抹着眼角，試圖讓自己安靜下來。何明皓想起校醫室里有紙巾，又跑回去。秦妮自顧自地又光着腳走了，到自行車旁邊站着，已經止住了眼淚。

何明皓跑上來，右手拎着鞋子，左手拿着幾張紙巾遞給秦妮，秦妮接過去，何明皓又順起手摸了摸秦妮後腦勺表示安慰。

鞋掛在山地車車頭，秦妮穿着小碎花裙、光着腳在後座斜坐，何明皓穩穩地開着車。街上的車不怎麼多，但何明皓還是特意繞了遠路，這一帶的環境比較安靜，好讓秦妮平復一下自己的心情。車一直騎到家樓下的紅綠燈處，何明皓停了下來，拐過頭對秦妮柔聲說：“秦妮，我知道你是一個不認輸的人，哥在華西等你。”秦妮盪着的雙腳驟然停下，心裏又猛遭一擊。“好，我答應你，我不會放棄我自己的。”秦妮看着何明皓的背影，笑着說。何明皓把秦妮載到樓下，把車停好，再把鞋拿下來讓秦妮拎着，就背着秦妮上了樓。

“這可能是最後一次靠在你背上了，也是最後一次當被你疼愛的妹妹。你終究不再是我一個人的何明皓。”秦妮心裏想，眼淚又要奪眶而出。到了家門口，何明皓把秦妮放下，在秦妮找家鑰匙的時候，秦蕊開了門。

看到秦妮右腳上包着紗布，手裏拿着鞋，眼睛還有點腫，秦蕊瞪大眼睛大聲叫了起來：“姐，你怎麼了？“

秦妮沒有搭理秦蕊，徑直光着腳，愣是把自己扔回了房間，鎖上門。秦莉娟拿着鍋鏟從廚房裏跑出來，鍋鏟上還掛着幾根紅蘿蔔絲。秦莉娟看見何明皓就把他叫了進來，“你自己找個地方坐坐，秦妮這孩子，真是不懂事，你去把她接回來她還鬧脾氣！“何明皓進了門，坐到餐桌邊，對着秦莉娟的背影說：“娟姨，你不要太責怪她了。她高考失利心裏也不好受，今天自己去爭取了復讀名額，雖然我也不知道結果是怎麼樣，慕嚴副主任給出的答案是考慮一下。我到學校的時候，秦妮的腳已經是傷着的了，校醫正在給她包紮傷口，但是她因為貧血暈過去了。然後我把她背到校醫室休息了一會，才把她送回來的。校醫處理好了傷口，讓我們在那休息一會，我回家的時候把門鎖上就行了。校醫認識我，她是我們班的心理老師，所以放心讓我呆在那，就回家了。“

秦莉娟驚訝地轉過頭，“她受傷了？怎麼搞的？和老師打起來了？現在沒事了吧？我去看看她。“

何明皓阻止了秦莉娟，“沒事了，慕嚴副主任說是踩到了玻璃。現在傷口已經處理好了，沒有大礙。她心情不好，讓她安靜一下吧，娟姨，我來幫你一起準備午餐。“秦莉娟放了心，笑了起來：“你這孩子就是懂事，讓人放心，我們家秦妮要是有你一半懂事，有你一半努力，我就不用天天把操心當正事幹了！”

秦蕊本來一副喪氣的樣子愣在門口，聽了何明皓的話就放心關門下了樓。

秦莉娟衝出廚房打開門，“秦蕊，別忘了，兩瓶醬油~兩瓶。”

“知道了~”秦蕊的聲音從二樓傳上來，聲音充盈了整個樓梯間。

廚房裏響起花生油下鍋的滋滋聲，接下來是沾了水的黃花菜倒入鍋里的翻炒聲，鍋鏟一下一下翻炒着，聲音越來越小。何明皓拿來鍋蓋，鍋鏟放在鍋里，鍋蓋直接蓋上去，半斜着。青菜的香味從開口處飄出來，混着些許青椒的味道。接下來就是盛菜的碟子與鍋鏟的碰撞聲……“叮！”電高壓鍋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