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那個老頭
翌日。
一大早，李老太就叫袁桂芳起來收拾院子，又催了幾次祁紅收拾妥當沒有，祁紅應了好幾次，才帶着李朧月出去。
李老太眼前一亮。
李朧月雖還是面色蠟黃，但穿着改小的花襯衫和褲子，纖長的身形露出來了。
頭髮黃也沒關係，看起來好歹精神了些。
雖然那表情看起來獃獃的，不像是個正常人。
李老太啐了口，不愧是個傻兒，但總歸是個女子，想必那人也不會介意。正想着，媒婆就上門來了。
這媒婆還是李家村上的，做過不少媒，也五六十歲了。
一來，就招呼着身後老漢，“老趙，快來快來，這兒就是那丫頭家裏了。”
她扯着嗓子喊了聲：“兵兵他奶！趕緊出來招待客人咯！”
李老太歡喜的不得了，揮着手絹就出來了，喊上了袁桂芳和趙小蓮，那雙精明的眼眯成了一條縫。
“哎喲，這是貴客上門啊！我說咋今兒早上樹上有喜鵲叫咧！”
李朧月被祁紅叫去了灶屋，祁紅走出來一看，氣得手指直顫。
那人，一看就上了年紀，雖然身上看着乾淨，看那言行舉止，都透着一股子流里流氣的猥瑣氣息。
那雙眼不規矩的很，在幾個女人身上晃悠。
夏天穿的不多，他那眼神盯哪兒，一下就清楚得很。
祁紅忍着一口氣，回了灶屋，在李朧月旁邊坐着。
“阿媽，隊長和二叔婆他們來了嗎？”
李朧月一雙黑眸滴溜溜轉，坐在爐火邊，火烤的渾身是汗。她吃了花生，身上癢的不行，手不自覺開始摳臉。
祁紅摁着她的手點頭，一臉心疼，輕聲道：“馬上就來，昨兒說好的。”
李朧月吃花生過敏。
這事兒也就李朧月和祁紅知道。
早上才在屋子裏吃了花生出來，沒馬上發作，到了灶屋這麼一會兒，她臉上身上都起了紅疹。
又癢又麻的。
看起來多了幾分醜陋。
這麼一想，李老太帶人，推門進了灶屋。
李朧月低着腦袋，撥弄柴火。
李老太看她這磨蹭勁兒，又想罵，又礙於外人在場，只得咬着牙：“丫頭，還不趕緊起來，跟你趙叔打個招呼？”
聽到這話，李朧月慢吞吞起來，頭埋到胸前，挪步到幾人跟前，她聲音細細的，“趙叔叔好……”
老趙一聽這聲音，立馬歡喜得很，手就要伸過去，“哎哎哎，好丫頭，來讓叔叔看看……”
他手還沒伸到，李朧月就抬起了頭，朝他擠出一個大大的燦爛的笑容。
“媽呀！”
老趙往後退了半步，看到面前這丫頭滿臉的紅疹，臉又腫又黃，看起來確實太……丑了點。
“兵兵他奶，你們這丫頭，臉上長的是什麼！”
媒婆也在一旁詢問，李老太哪裏知道？趕緊扯謊：“是出了濕疹，過兩天就好了！”
“這、這忒丑了！”
老趙不忍直視，雖然他不挑剔，但也沒有不挑到這種地步吧！
他正準備走人，李老太拉住他：“老趙，有啥好好說！這丫頭沒病！就是起了紅疹！要不我便宜點算給你！”
還便宜點賣？真當是在賣牲口呢？！
祁紅在旁邊抹眼淚，“姆媽，丫頭這說不定是他們以前說的天花……就這麼賣了，買家給丫頭治不？”
天花……？
這可是要命的病啊！
這八零年代初的農村，只知道天花是要死人的。
而且還會傳染！
聽到這話，趙小蓮立馬躲到一邊，老趙也從嫌棄變成了厭惡：“治病？！我花一百塊買個半死人還得給治？嫂子，可沒你這麼做媒的！”
他後退幾步，生怕被傳染。
媒婆也沒搞清楚這是什麼情況，正要問李老太，李朧月就撲了上來，拽着媒婆的手哭嚎：“嬤嬤帶我走！給丫頭醫病吧！丫頭身上好癢！好痛！”
媒婆趕緊像躲瘟疫一樣，甩開了她的手，慌張後退幾步，跟着老趙往外走，“李金銀家的！你這也太不要臉了！這不是砸我招牌嘛！”
兩人倉皇逃到院門，外面早圍了好些婆婆大娘。
隔壁家的李二奶奶喊道：“快來瞅瞅！李金銀家的張順菊，要把十三歲的孫女賣給趙家莊的趙光棍喲！”
婆婆大娘圍着看稀奇，反正也沒事兒做，離做午飯還早。
都抱着膀子在旁邊看。
還真看到媒婆帶着一個五六十歲的老男人出來，兩人跟逃命似的，生怕被追上。
李老太還打算出來追，看到這情景，一張臉變了變，眼尾上吊，嘴裏不停罵著：“站在我家門口乾啥！？討飯來的？！還不趕緊滾回家去！看啥看！”
婆婆大娘們紛紛笑着。
李二奶奶在旁邊站着，雖然和李老太差不多年紀，但看着卻慈眉善目。
她拿着燒火棍，笑道：“你個壞婆娘，一輩子就稀罕尕娃（男孩），現在還想把丫頭給賣了！上頭可是有文件咧！你這色兒號人，叫拐賣人口罪咧！要遭關大牢！關大牢懂不！”
李二奶奶和李老太是妯娌。
李老太生了三個兒子，風光無限，李二奶奶就兩個女兒，年輕時，李二奶奶沒少被李老太和婆婆欺負。
她本就看不慣李老太平日裏作風，時不時偷摸給李朧月送點吃食。
如今出了這事兒，更是不可能不管。
李老太擼起袖子，操起一旁鐵鍬就上來，“你這個老不死的爛舌根的！老娘咋就賣人口咧！老娘這在給孫女說親！讓她過好日子咧！”
這話一出，其他婆婆大娘都是笑作一團。
誰見過讓孫女過好日子，就是賣給五六十的老光棍？
李老太遭了羞，想關上院門，沒想聽到一道重力將院門隔開，一個黝黑高壯的男人擋在門檻上。
“嬸嬸，你咋能賣孫女？今天剛好上面重要領導下來，聽見動靜攔也攔不下，村主任還在那邊攔着咧。”
男人視線掃向院子裏的祁紅和李朧月。
祁紅朝他感激看了一眼，拉着自家閨女。李老太聽說有領導，結結巴巴的：“啥、啥領導！我們家給丫頭說親，有啥看的！”
這男人是李家村的生產大隊長。
說話是有分量的。
李建雲露出牙齒一笑，“嬸嬸說沒看的就沒看的，人家領導想看看丫頭咧。”
他朝站在台階上的李朧月招了招手，“丫頭，跟你阿媽一起走，領導要見你們。”
李老太頓時嚇得腿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