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見客(三)
孫老闆一拍手,興奮的說道,“那些地里刨食的苦哈哈們,一個月累死累活,夫妻二人賺來的錢加起來也不過五六兩銀子,哪裏捨得買四錢銀子一把的工具!”
“是這麼個理,”朱笑八捻着鬍子,有些得意的說道,“他們哪裏懂?二錢銀子的鐵鍬,能用兩個月就頂天了,而四錢銀子的鐵鍬,正常使用,用上個大半年是沒問題的。”
“在他們心裏,便宜的東西就是好的,外表一樣功能一樣的器件,為什麼要買貴的?實際上他們沒算過這筆賬。”
“鐵器不比食鹽米糧,那些東西質量次了點,無非就是味道差了些,而且金貴的也只能吃這麼多,糟粕的也只能吃這麼多。不可能說普普通通一頓精米蒸的飯,平時可以吃三碗的,換了米就可以吃五碗,這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呵呵,朱老闆說的是,”孫老闆調侃道,“朱老闆這麼大氣,將賺錢的竅門告訴我和謝掌柜的,不怕以後我倆在城裏大肆宣揚,讓朱老闆您沒的賺嗎?”
“孫老闆多慮了!”朱笑八笑眯眯的說道,“哪怕您將這個小門道說出去,我再把四錢銀子的鐵鍬降個半錢,敢買這個的普通老百姓,也少之又少。”
“哦?這裏面又有什麼蹊蹺嗎?”孫老闆來了興趣,也不管這是否算是朱老闆的商業機密,張口問道。
“蹊蹺談不上,只要動動腦子,都能知道問題所在。”朱笑八倒是慷慨,為孫老闆詳細的分析道,“孫老闆,假如一對夫妻,男的每個月掙三錢銀子,女的每個月掙二錢銀子,養育兩個子女。那麼問題來了,請問這一對夫妻加上孩子一個月需要花費多少錢來維持正常的吃穿用?”
“朱老闆,你這倒着實問倒我了!”孫老闆苦笑道,“我這個人,自小跟着我爹學商,雖說經營的是和那些老百姓最相關的行業,但是我還真沒有算過這筆賬!”
“那我來給你算算賬吧!”朱笑八眸子裏閃過一絲鄙夷,但是面上仍是微笑。
“假設他們吃的是糙米,不買其他果蔬肉類,一個月光是買米,就得話半錢銀子,加上油鹽醬醋,和一丁點兒的小菜,這就五錢去其一。”
“然後就是關於穿的。假設雙方都是不太講究是人,三個月才換一套衣服,兒女的衣服就拿舊衣服改一改,不花錢。平攤下來,又是一錢。五錢去其二。”
“然後就是交際。誰沒個朋友親戚?誰家有個婚喪嫁娶,開了酒席,請你過去吃頓飯,不得隨個份子錢?我記得數十年前,一般人隨的份額大多是一錢銀子。到了這兒,五錢去其三。”
“基本的吃穿用,就花了差不多三錢銀子,這還不算有志向高些的夫妻,送子女去私塾讀書的費用。”
“而且蒼天無常,小病大病,說來就來。尤其是越到了年紀大的時候,一不小心,就染上風寒之類的小病。治病,總得花錢吧?”
“孫老闆,算算我剛剛給你列的那些賬,一對正常夫妻,一個月能攢下幾個錢?哪裏捨得再花那麼多錢去買四錢銀子一把的鐵鍬?你可知道,一把鐵鍬,就差不多能花他們一個月所賺的總和!”
“可是…可是也不盡然吧!”孫老闆還是覺得奇怪,“雖說那些泥腿子們大字不識一個,賺錢省錢的本能他們肯定是有的,不可能有所人都盯着眼前的蠅頭小利,從而丟了大頭吧!”
“那種人,肯定是有的,”朱笑八並沒有否定他的話,“但是更多人,還是目光短淺的。”
“也不能說是目光短淺吧,”謝無惑突然插話,“正確來說,是一種危機感,和一種無所謂將就的態度。”
“哦?謝老闆有何高見啊?”謝無惑這兩個詞用的新鮮,他也想聽聽這位南晉最有名的大商,對於這件事持何主張。
“那我也做個比喻吧!”謝無惑見兩人都將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上,倒不顯得緊張或是羞澀,落落大方的說道,“同樣的,假如現在有一對像朱老闆剛剛所說的夫妻,其中一個,我們不妨認為是妻子,得了風寒,而藥鋪里治療風寒的柴胡有兩種。”
“一種是經過精挑細選的柴胡,沒有一丁點兒雜質,品相完好,藥效也好,服下去慢則四五天,快則兩三天就能極大的緩解癥狀。另一種,大多數是在採摘過程里受了損傷,藥效有流失的,或是纏繞了太多雜草,藥鋪夥計懶得分開就這麼裹着一起賣。第二種柴胡,起效比第一種稍慢,效果也沒那麼好,但終歸是有效果的。”
“第一種柴胡,價格。一兩半錢銀子,三兩足以藥到病除。第二種柴胡,價格是第一種的一半,但是需要用兩倍,甚至更多的量才可用使風寒痊癒。不過第二種買上三兩,就可以極大的緩解風寒所帶來的一系列併發症。”
“如果你們是這對夫妻,你們會選擇哪一種柴胡?”
“第二種!”朱笑八和孫老闆異口同聲的回答道。
謝無惑哈哈大笑,“如果我是那對夫妻,也會選擇第二種。這就是我剛剛所說的,無所謂和將就的態度。”
“兩種柴胡,最終的功能都差不多,而且第二種雖然沒有第一種好,但也能起些作用。自己稍微抗一下,就可以省下一大筆錢,又何樂而不為?”
“那所謂的危機感呢?”朱笑八追問道。
“這個,就更簡單了。”
“什麼意思?”
“這一點,朱老闆其實你我剛剛都已經提過一筆了。”
“提過了?”
“我明白了!”這下,孫老闆倒是先反應過來。
“那就是所謂的天有不測風雲!”
“沒錯。”謝無惑點了點頭,“像那對夫妻這樣,一年能攢下多少銀子?一兩,二兩?若是得了小病,還能應付一陣子,若是大病,這一兩二兩銀子砸下去連聲響都聽不到。”
“他們永遠在擔憂,若是這個月,錢花多了,下個月家人身體又出了問題,或是遭了賊,總之,他們無時無刻都像是行走在薄冰之上,每一大筆花銷,都會增添一份這樣的危機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