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薄霧徊雲影
“子白現在到底什麼情況?”我問。
“能不能活,我不知道。我用隨身帶的葯保住了他一時的體征,人為將他的身體和體內狀態留在了深度昏迷,幸而子珀有清涼水能立解燒傷,但這並不意味着我解除他的昏迷后、他能安全醒來。”她總算站了起來,只對我說,“我能在這裏做的都做了,要救他,必須儘快回月地。”
子湛習慣隨身帶着的葯,不會帶太多,我不知具體成分,總之是老嬴家的秘傳,並非是用來吊命的,而是促使人進入深睡狀態、以便他們治療。
她覺得我看出了什麼,可我只說,“我沒有辦法。”
我確實看出了什麼,又從她對這次纖繳毒的分析里聽出了什麼;既然暮王的處事一向沒有給對手留後手的餘地,那纖繳此刻沒有立刻索命,我傾向於是這個空間特殊的原因。
是這個空間的特殊之處,阻礙了纖繳的發揮。至於為什麼纖繳這麼容易被干擾,那並非暮王的疏忽,而是他們也沒料到會有這麼個地方,有某種程度解毒之力。
空間的特殊又是怎麼阻礙進入人體的毒素髮作,這就是我的腦洞了,沒有任何依據。我眼見在我拿出兩塊玉玦后,這個空間有了明顯的變化,應該是此處變化陰差陽錯間保護了子白。
可子珀對我說了那番話后,我便疑惑了,那到底是我的問題讓這個空間改變,還是這裏本就存在機關?這可關係到月人和暮王最後一戰的成敗。
子懷看我發獃,問我,“你剛剛問我,樊渡和月墟,是找到辦法出去了?”
“沒有。”我留了餘地,“不過,你可以幫上忙。”
我請他做件事,希望他看在月地的份上,能放下芥蒂,完成它。
這個光怪陸離的空間出現了雲霧,總之先前是澄澈如水的天,有了霧,霧漫及田疇,就又出現了雲,驟然天光雲影。景色上豁然開朗,情勢上卻不容樂觀,但環境若能因我而改變萬分之一,那我也有把握,反擊從現在開始。
“變天了,我們快點離開。”說完,我指揮子懷扛起子白,人員轉移。
之所以用“扛”,還讓子懷扛,是子湛認為這樣可以保護子白,子懷是醫生知道輕重;她或許是考慮到子白的傷情,但子白僅一息尚存,他活命的可能並不是自己的身體狀況明示的,而是子湛這個醫生強加的,子白性命的前途全靠子湛了。
“去哪兒?”他們問我。
我指了指屋后的島礁,就是現實的蘭澤架着橋通往霧氣里的那塊礁石。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那裏是我們活命的指望。
這兒沒有橋,我們只能涉水過河。這東西看上去像“水”,踩下去,卻有種黏糊糊的感覺;這類泥沼,是怎麼在視覺上呈現出流動性的?
不止我一個人好奇,子懷也在嘀咕,不過風族人想到的是在他們之中盛行的傳說。
“子珀,你聽說過連通現世與地獄的河嗎?”
“地獄”,“死人”,“鬼魂”,這些都是鷓鴣嶺神族的專業領域,可子珀卻沒說話,神情凝重。
我見他走得有些艱難,轉身換了位置,攙着他渡河。畢竟是七十的老人家了,即便是只手通天、未卜先知的巫師,我見他也能生出一種敬老的情愫來。
我是個孤獨的人,家裏親人除了長安,便都沒了;逢年過節都會被拉出來批評一番的“七大姑八大姨”,也從未出現在我的生活里,倒也不是沒有這號人,而是自我想要有這些親戚、感受人間的熱鬧時,才發現他們都不在了——那是幾歲的時候呢?在我爸媽前後,陸陸續續地都去另一個世界了,最遲最遲不超過我十四歲吧。也許是十五歲。
總之,最近每每看到子珀的背影,我總能在突然間泛起贍養他的想法;明明老人家好好的,不需要我一個沒有勢力能力的外鄉人的多餘之舉。
當然,也可能單純是我想找橘子吃了。
或許,我是該想想自己的身世。會不會有這麼種可能,我確實是風族遺落在不起眼的地球上的,所以才如此孤苦無依——所有“天煞孤星”不都有這麼個身世作故事的開頭嗎?不過,我若是這樣想,就可憐了長安,一般在這樣的故事體系裏,長安這個和天煞孤星唯一有親屬關係的人,都會成為落不下什麼好的終極背景板。
這河水淺,最深處也就沒過膝蓋。岸與礁距離逾三米,再難走,也花不了多少時間。子珀卻硬生生落到隊伍最後,我以為這是他另有打算。
“預感到什麼不好的事了?”
說完,我見他眼裏發出藍冥之色,就是一種閃爍着的或隱或現的藍光,斑點狀藍光,比起以前星辰狀,這次的卻很瘮人。
那藍冥之感愈發猖狂,直到佔據了整個眼球。我屏住呼吸,似乎身邊這人就要變異、進化了。
這是生化改革,還是異獸入侵導致的病變?我的腦子被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佔據,自己都覺窒息。
好在,他及時眨了眨眼,眼睛瞬時恢復到正常的狀態。
“看到什麼了?”
他還是沒有回答。
“子珀,我一直有個問題,你既然這麼會算,為什麼不算算我們的未來,不算誰是兇手?”這話憋我心裏很久了。
他總算可說話了,“我算的是天道,不是人事,人事比天道複雜。”
“既然是天道,為什麼看不到結局——我是說,風族人未來的事。譬如,此次風波,暮王的下場如何;既然是找風族繼承人,那繼承人到底是誰,又是在什麼時候坐上皇位?這些如果提前知道,整個風族都不用苦惱了吧。”
“時間是我們不可撼動的秩序。我們可以挑戰一切,唯獨不能挑戰時間,不然會遭到天譴。”
都什麼年頭了,還用這些陳腐的詞,我聽着頭皮發麻。
“江心月不就是個沒有時間的空間嗎?風人開發了江心月,還在月地長期定居,不就完成了對時間的挑戰嗎?”
“但是風人定居后的月地出現了時間,是風族的時間。你有沒有想過,這是為什麼?好不容易找到個不被時間統治的空間,風人為什麼還要給自己帶上枷鎖?”
我搖了搖頭。
“存在離不開時間,即便人厭惡它能夠剝奪存在。所以,這是沒有人敢去挑戰的秩序。”
“聽你的意思,以前是有人挑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