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複復愍天光
“你們剛剛在田壟上的對話，我聽得一清二楚。那個所謂的神秘力量，在月地，就是這’心的故鄉’。”
“如果真是這樣，我就無能為力了。”我可以幫幾隻鬼報仇，卻也做不到這樣的事。
我自己的故鄉還不知安頓在心的哪個方位；不比普通離家在外，即便時間長度一致，到了異族之地，還望不到地球何在，就好像死了棺材板沒蓋好、背後墊着幾塊帶稜角的石頭一般，不得安生。
一個月了，我已經能接受自己離開地球人類圈的事實，但還不敢想自己可能永遠回不去，還是很可能。我不知道風族世界對時間到底有什麼度量標準，畢竟月地這樣本是沒有時間的空間，也被月人強制按上風族統一的時間發條，過着風族節律的生活。所以，我能做的，便是數着自己剪指甲的次數，又或者頭髮的長度，來衡量時間的流逝——用自己當坐標系，是我從來沒想過的事兒，這種生物時間其實也未必可靠，只不過我是地球人，而這顆星球在風族世界過於無足輕重，我只能倚靠自己來衡量地球上的變遷。
我，可能是偌大風族世界唯一與地球有聯繫的人，靠自己的還沒被風族同化的生物本能。
只是，本來也不是細緻到記自己頭髮長度和剪頭髮次數的人——這恐怕連姑娘們都做不到，因而我的這個對時間的統計方式，從一開始就因憑感覺而顯得草率了。
“子白怎麼樣了？”我看向遠處草堆里的他，依然那樣仰面躺着，似乎沒有一點保護。
不過，子湛能就這麼過來和我們說話，大概是沒事了。
“你不說我還忘了。”她又對子珀說，“跟你要個東西。”
她的語氣是這麼輕快。不管子白現在如何，畢竟剛剛吐了那麼多血，還昏迷不醒，她這麼沒有負擔的樣子，到底是因為是神醫而胸有成竹、又或者因為工作見慣了生死，還是說……
不，我曾暗自允諾，不懷疑子湛，這個在風族救我一命、撈我一把的人。
“清涼水，你還有多少。”
“一把，也就兩束的樣子。”子珀數着別在腰間的植物們，從一堆蓍草中挑出產自死人嶺的清涼水來。
子青死後，子珀穿的衣服就是那一套，增減些外套罷了。它與古代華服十分接近，只不過因為畢竟是異族，我不能肯定之。腰間纏有寬的紳帶，蓍草整肅放在其間，倒也不奇怪。
子湛就拿來其中一根，真的便只有一束里的一根，嘴上說著夠了，便要走。
子懷正對上，“在說什麼機密？”
他可來得正好，我問道，“你老實告訴我，樊渡和月墟之間，有沒有聯繫？”
“據我所知，樊渡是月地最大的渡口，也是潛在通行地區最多的，但是這份通行名單上從來都沒有月墟。畢竟是個廢墟，無人問津，久而久之，便僅有八千里路和江心南的兩處古渡口可以去往——當然，現在是都不行了，被月華封鎖了。
“當然，我們的航行未必要遵航線，航線的劃定只是告知風人、此道安全暢通。風人就好探險這一口，暢不暢通、安不安全不是第一要務，我們想走的就只是前人沒到訪過的前路。”
“所以，樊渡和月墟沒有關係？”我點了點頭，“這倒是很好解釋了，月墟為什麼這麼久都沒人來，因而僥倖保住了上千年的秘密——原來這並非僥倖，是利用了你們。”
“剛才謝謝你，拉了正在暴露邊緣的我一把。”
“又不是一次兩次了——”
“只是——”我打斷了子懷還未開始的得意。
我們邊說，邊跟上子湛的步伐。這次是我要看看子湛到底在幹嘛。“神醫懷，你不幫着搶救？”免費中文www.ffhzw.com
“剛開始我就沒打算上手。”
我疑惑了，是風地當醫生的都這麼冷漠，還是此人的心長得和別人不一樣？不過就他對親人的態度，估計是後者。
“那就是不嚴重了。”站定了觀察子湛和子白最好的角度后，我輕描淡寫地說。
風族世界詭異，出於各種目的，基於極高的能力和製造這些能力的技術，使得原本詭異的世界假象環生。以老嬴家的神奇醫術為例，我確實區分不出他們手中病人們的狀態，永遠都是睡眠模式，卻又有死人般的安詳。
唯獨他們還來不及清洗的血流的遺迹，交待當時的急迫和狼狽。
這一點我還是看得出來的。
“危及生命，且尚未脫離危險。”他站在子湛身側半米，看着她燒那根枯乾的清涼水，卻沒有絲毫幫忙的意思。
他見子湛把清涼水焚燒后的灰喂進子白嘴裏，似乎確定了什麼，又對我說，“子白受外力攻擊，發病急，雖然現在還沒有確切證據，但暮王這責任是逃不掉了。”
“清涼水不是治療燒傷的嗎？”
“他的食道氣管均被灼傷，之前吐出來的鮮血泛黑，是短時間內壞死潰爛的組織。清涼水是良藥，但以我的經驗，這灼傷只是藥理反應的一個階段，暮王的毒頑固而反覆，子白體質本弱，不好對付。”
“是那個什麼——纖……”
“纖繳。暮王不止這一種毒藥，不過這裏應該是它。”
子湛聽到了子懷的話，補充道，“是纖繳的一種亞型，不好對付。但我奇怪的是——”
她顯然在尋求師兄的幫助，可這位師兄無動於衷，只是說，“毒理你比我精通。”
他轉而對我說，“師父擅長內科，把那些都教給了我；我雖沒能和師父那樣做到全能，卻也掌握了一些。而子湛擅長毒理，準確地說是制毒。所以，我現在兩手放口袋，是不敢亂動。”
“都什麼時候了，賣這份謙虛。我問你，你和暮王打交道多，見沒見過這種纖繳毒？”還是子湛懂這個思想和行跡一樣詭譎的人。
他搖了搖頭。
纖繳是一類毒素總稱，最早同一種植物提取得到，因而統一歸為“纖繳”，但其實由於具體成分的不同，又由於受體的情況不同，它的效果會有顯著差異。
事物本身不同，應用后的結果有差異很正常，不正常的是暮王的動機。子湛遲疑的，應該也是這一點。
“暮王心狠手辣，以快為上，從來都是以雷霆之勢解決目標。何必像現在這樣，折磨子白？”
“你是覺得子白的情狀雖然像纖繳毒，但並非是纖繳毒。”
“纖繳特殊，給定目標，無孔不入，在指定地點爆發，這一點還是很好辨別。尤其子白毒發前沒接觸任何危險物，他接觸過的最可疑的東西就是最不可能出問題的玉玦，所以只可能是纖繳入侵。但我覺得暮王的這次攻擊很奇怪。”
“暮王心軟了？”子懷和子湛對視，我從這倆的眼裏看出了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