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死別無所顧
我掏出手機,想用最後的電告訴徐林和我哥我的處境。
“我哥叫什麼來着……”我翻着通訊錄,一時焦急,早知道應該把這個常年不見人影的傢伙置頂。
沒電了。手機冷得像塊冰。
我四顧,欲哭無淚;只見身旁的抒衡,見我看向他,還是露出微笑,一言不發。
呵。
至少他還肯用微笑回應我。
“你為什麼要拿走那塊玉。”我指的是昨天事。
到天溪山的路還很長,我可想還沒到目的地,就先被自己嚇死了。不過,這一路上,如果我被嚇死,算工傷嗎?
抒衡嘿嘿一笑,正氣的臉上掠過一絲狡黠,這跟昨天氣場壓抑而不苟言笑的他很不一樣。“你是不是做過一個夢?”
“夢?”我打了個寒顫。
他繼續發出令人膽寒的“嘿嘿”聲,“你的事情我都知道。”
“你到底是誰?”我突然意識到自己似乎在鳥籠里,飛不出去,也無法決定自己的未來。車廂再寬敞,那也是用來囚禁的鐵籠,它駛向的地方是我無法預知的卻也無法逃脫的不確定。我命不由我——不知為何,我會把這件事想得這麼悲觀,理性告訴我,光天化日的當代社會,他能把我帶到哪裏?可我其實已經無法抑制地害怕,就因為那個夢。
“你已經無法回頭了。而且,你其實意識到了我是誰。”
我曾想過,他就是夢裏那個引路的侍者,縱然我不曾看清夢裏他的臉。
“我們到了。”抒衡沒給我確切的答案,只說到地點了。
可這不該這麼快。我雖不知道具體時間,可太陽還在東南面,方位上並沒能改變多少,時間一定不久。確實到了,我的腳已經沾到了伏明山頂的泥土,昨天才來過的地方,今天已經被我厭惡。他是怎麼做到的?我對他的行為百思不得其解,無論是他有意無意間展示的自己敏銳的洞察力,還是若有若無間暴露的可怕的勢力。他身邊的人成群結隊,正在茶園邊,似乎在等待他的號令,我如籠中之鼠、驚弓之鳥,沒有跟他談判的一絲有利條件。
他邊走邊說,和昨天相比,今天的態度溫和很多,一直走在我身側,保持着兩三步的距離,為我帶路。
“來到這個人世間,我長久以來都在找一個人。年初生了一次病,養到現在好多了。就是那段休養生息的時間,我對我找的人有種預感,他在這個世上,而且離我很近。我意識到自己多年的等待沒有白費,但說實話,我也曾找錯過人,所以這次很謹慎。於是我答應了你們採訪的要求,試圖以此引出那個人。”
他一段坦誠的話卻讓我疑惑,“你要找什麼人?你知道他是記者?”
“不知道。我原以為放出點我的消息,我要找的人就會來找我。沒想到,消息還沒放出,你就找上門來了。”
“那我一定不是你的目標,我可沒什麼要找的。”我連連否認,這事可攤不到那麼低調而平凡的我的頭上。
“你不是做了那個夢,還拿到兩樣東西了嗎?”
“你可以操縱夢境?”
“操縱說不上,只能說時間到了。”
“那我為什麼會拿到夢裏的東西?”我似乎找到了始作俑者,王大跟我說的他奇怪的投資就是這種黑科技嗎?我這個年代,真有人能做到操縱夢境嗎?
我突然有些興奮,甚至覺得自己能反客為主,真問出些什麼來。
不過,我似乎過於樂觀了。
“你從夢裏拿到的東西先放我這兒,我幫你保管。”
我可巴不得那東西不在,隨他怎麼處理。
又到了昨天來過的涼亭,他在那兒準備了和昨天一樣的伏明茶。伏明茶的味道寡淡,妙在入口有股說不出來的清香,伴着沁涼的回味,是能讓人不膩而喝出點驚喜的茶。
但是,我不喜歡喝茶。
“你別怕。”他邊說著,邊給我遞了杯茶,自己也呷了一口。這顯然不是品茶的時候,我卻下意識傻乎乎地端起茶杯,真聽他話,把茶喝了。
或許,此刻能暫解我困厄之憂的就是寡淡的茶了。
“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可能超出你的認知範疇,但你要學會去接受,那是你的使命所在、天命所為。”
“你什麼意思?”
“記住我跟你說的每一句話,這或許是你的唯一指望。你對自己不夠了解,在這個世界你撲騰不出什麼,是因你另有任務。”
“那個夢是什麼來頭?”對他的話,我唯一能聯想起的便是那個君臨天下的夢。
他沒有回答,只是起身,面向天溪山腹地,若有所思。
我顧不得他在此刻的沉默有何用意,早上的陽對着我劈頭蓋臉的暴晒,明明是朗朗乾坤,我卻感到這世上無處容我之身。
“你到底要我做什麼,我去做。”我繳械投降,從小承壓能力就不行,這種氣氛還不如讓我去跳崖。
是,眼前便是一個陡坡,居高臨下,反而讓我有跳下去的衝動;伏明估計是天溪山脈里最陡峭的一座了,縱然它只有千餘米,一面懸崖、一面陡坡,坡下還有一灣水庫,只有東南面和遠處的山脈相連,讓這裏的人有了出路。
“不要退縮,記得回來。”
他搭着我的肩,似是語重心長。突然一用力,把我往山下甩。
腳下剛好是一塊平整岩石,上面不知為何長着青苔,苔滑,我跌了下去。
我這是要死了嗎?
我想喊出來,可是氣流壓迫,我張不開口;我想問他,可我已離他太遠。這是我生來第一次,如此真切感受到天地間的真實,可惜了。
頭朝下,我的意識隨着加速度不可抑制;年前長安還讓我買商業保險,保單還沒填,我就要死了嗎?我從這兒下去,飛身直面水庫,長安和徐林會來給我收屍嗎?歪脖樹在哪裏,堂堂一座千米高的山,層層疊疊都是樹,怎麼我就抓不住這麼一棵兩棵的救命。
“我不想喝孟婆湯。”
我撕心裂肺,用最後的力量喊出的話,居然傳回我的耳朵里了。
我能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