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松檀香入魄 槍箭銳加身(4)
當王月君四人再度下峰之時,傅西歸、以及傅西歸的所有物事都已不在他的帳中。整座氈帳只剩下大開的帳門正隨着山風四下亂擺,就像是在替傅西歸向四人揮手作別。
要知四人此番在峰上為確認細節,花費的時間確實頗多,再算上其間行路,總共費了將近五個時辰,就算是完全不懂武功的傅西歸,當然也有充裕的時間逃走。
只是這傅西歸既會在此時逃走,想來也是料到自己已露出馬腳了。
丹傑看着空空如也的氈帳,不禁嘆了一口氣,又向著王月君說道:“月君姑娘,我還是難以相信,這傅小兄弟會是如此心狠手辣之人。”
丹傑顯然還對傅西歸抱有一絲希望,希望這件事只不過是個不幸的巧合而已——譬如說,傅西歸只是在湊巧買了一件由大宛香檀所制的飾物,這才陰差陽錯的麻痹了達邦二人,從而釀成了悲劇。
雖然這顯然也不過是丹傑自己一廂情願的想法,因為這既無法解釋野獸之事、更無法解釋這寶圖的可疑之處。但無論如何,丹傑只要沒得到傅西歸親口承認,就絕不願相信這位“不顧危險也要完成其母遺命”的胡納部後裔是別有用心。
可這傅西歸既已乘夜逃走,這又與其親口承認有何分別?
所以丹傑也只能這樣感慨一句了。
丹傑這句感慨雖是向著王月君說的,但王月君還未及答話,白卯兒卻搖了搖頭,插口說道:“小王爺這就錯了,正是因為要人意想不到,所以這傅西歸才能在暗中害人。”
白卯兒說的當然便是武林中關於殺手的常識,如果一個殺手光是來歷或是樣貌就會惹人懷疑戒備,那他又如何在暗地裏下手?何況這傅西歸絲毫不懂武功,除了暗中設計,他也沒有別的法子害人了。
白卯兒所說雖是理所當然之事,只是她說完這句,忽然便低下頭來,露出一副難過的模樣,顯然又因此想到了她自己的身世上。
吳小剛自然也想起了同樣的事情,於是他也苦笑着插口說道:“何況我們大姐了解那傅芸使領之事雖多,卻並未見過其子傅西歸真容,此人是否當真就是傅西歸,我們也只不過是聽他自報家門而已。”
這傅西歸既然所說都未必是真話,他自己當然也很可能只是個冒名頂替的“冒牌貨”,這點便是丹傑也能明白。
於是丹傑也只好點了點頭,不再說話。
但丹傑雖無話可說,王月君卻忽然也看向了白吳二人,搖頭說道:“你二人說的是不錯,此事確實和傅小兄弟脫不了干係,但你二人卻莫忘了一件事情。”
王月君先前便不認為達邦之死是傅西歸所為,雖說德西死後所有證據都指向傅西歸,王月君也確實又發現了傅西歸身上有很多可疑之處,但因王月君先前用於排除傅西歸嫌疑的一個很重要的理由此時仍然存在,所以王月君此時還不願妄加斷定傅西歸一定就是真兇。
白吳二人本還為昔年之事難過,聽得大姐忽然又有此一說,當然也便異口同聲的問道:“大姐,我們忘了什麼事?”
“無論他是否真是傅西歸,也不管他先前所說的有多少假話,但我們初遇他時發生的那件事,絕不可能是假的。”王月君正色說道。
王月君說的當然是傅西歸想偷越邊界,卻差點遭守疆兵士殺良冒功這件事。傅西歸先前既不會知道王月君就在那處,更不可能知道王月君之後的目的地也在這西天山,這件事當然不會是他故意找人演給王月君看的了。
就算這傅西歸先前說的都是謊話,他此行壓根沒遇上其他兇險,但單就這一件事,若不是王月君出手相救,他也已掉了腦袋。
所以這才是王月君始終認為傅西歸不是真兇的最大原因。
“月君姑娘說的不錯,他連自己的性命都無法保全,又如何還能算計小王等人?”丹傑先前同王月君與傅西歸在這頂帳中夜談之時也聽說過此事,他本就不願意相信傅西歸是兇手,當然趕忙便應和道。
吳小剛也點了點頭,顯是也想到了這一點。但白卯兒卻仍有些疑惑的問道:“可是大姐,如果說這些事不是傅西歸故意為之,那他又為何會在此時逃走?”
王月君看着傅西歸的帳篷,搖頭說道:“雖然這也不過是大姐的猜測,但我想這傅小兄弟多半是遭人利用了吧。他會忽然逃走,或許是利用他的人告訴了他什麼,也或許是他自己忽然發現了什麼。”王月君說到此處,忽然臉色一沉,更加嚴肅的說道:“又或許,他根本就不是自己逃走的。”
王月君說完這句之後,所有人都沉默了。
他們當然都已明白了王月君的意思。
傅西歸既不懂武功,那麼就算是利用他的人將他強行帶走、又或者是將他殺了滅口,都不是十分困難之事。
於是丹傑忽然身形一展,立即便向著崑崙二仙和趙錢孫李的氈帳奔了過去。
雖說這山下的氈帳都零星散佈,丹傑幾名護衛所住的兩頂氈帳離此處十分之遠,若傅西歸當真是偷偷逃走,睡下的崑崙二仙和趙錢孫李也確實很難發現,但若說出現了什麼爭執打鬥的聲響,三人就不該毫無察覺了。
然後丹傑便震驚的完全說不出話來了。
崑崙二仙和趙錢孫李,竟也都已不在自己的氈帳之中。
……
崑崙二仙雖也是王爺府的護衛,卻同時也是教授丹傑小王爺武功的師父,二人在王府的地位本就比另外三名護衛要高得不少。因此不僅是他二人同住一頂氈帳,其餘三人同住另一頂氈帳,而且二人帳中的飾物,一看便知比另外三人帳中的要華貴許多。
雖說這帳中飾物的華貴與否對王月君來說並不重要,但既然二帳都不像傅西歸那般已被搬成空帳,事情倒也未必一定糟糕至極——或許這三人也只是發現傅西歸忽然失蹤,這才一同出去尋找也未可知。
所以此時真正要王月君頭疼的並不是三人之事,而是丹傑的狀況。
原來丹傑此時已心下大亂,一會兒猜測三人都是幕後主謀,一會兒又猜測三人已皆為真正主謀所害。顯是他值此心亂之時,他能把事情想像的有多糟糕,便要往那最糟糕的地方去猜。
雖說丹傑的這些猜測也未必沒有正確之處,若丹傑只是在冷靜的推測,王月君非但不會覺得頭疼,反而會與丹傑一併判斷其推測中的合理性。可丹傑此時的猜測純粹只是“想一出是一出”,這樣的胡思亂想非但不會對查清事情真相有幫助,反而只會更加添亂。
於是王月君只得要白吳二人沏來定神安眠茶,又親自捧到丹傑面前,一面行禮一面說道:“小王爺還是飲完此茶,先回帳休息一番,待明日再看是否會有三位的消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