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謀划應對
先送的是小紅，車到小紅家門口，小紅的家人並沒有在外面等待。一晚上，小紅也未表現過女孩因回家晚而表現出的焦慮。這不正常，不像一個上海家庭應有的管教。
山本憲藏很有禮貌地為小紅打開車門，想要送小紅進門。小紅歉意地笑了笑，制止了，然後也沒有敲門，直接推門而入。
透過開門關門的一瞬間，劉悅欣發現，小紅家竟沒有亮燈，顯然，家裏人根本不關心這個晚歸的女兒。
車子繼續前行，車廂里有兩個人禁不止回頭看了看昏暗模糊的院門，充滿了疑慮。
當車子停在劉家門口的時候，劉母早已在門口等待。
山本憲藏和近藤富衛雙雙上前，躬身一禮：“劉師母，這麼晚回來，讓您擔心了！”
劉母禮節性的笑了笑，並不多言。
“劉小姐，感謝您的赴約，謝謝！希望還有下次機會！”
“謝謝近藤君的招待，也謝謝山本君陪家父談了那麼久，可以看出，家父今晚很盡興，謝謝！”
“應當的，劉教授，如果有時間還想再向您請教，不知可以嗎？”
“好！有時間我做東，讓你們嘗嘗中國美食。”劉父爽快的答應了。
“那就太感謝了，時間不早了，就不打擾您們休息啦。”
一家人，目送車子遠去。
劉父原本面帶笑容的臉，漸漸變得陰沉起來，一聲不響回到書房。
看到父親表情的變化，劉悅欣反倒心裏踏實了不少，這說明父親已經有了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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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點，特高課這個上海最大的諜報機構便開始了運轉，大院裏，車子一起開始轟鳴，幾輛卡車負責較遠區域人員的接送，幾輛三輪摩托車是隊長和譯電員的。大多數步行、騎自行車，或者乘坐黃包車。
程曉峰坐在摩托車後面，偏斗里坐着叫佳美的日本女孩，清純動人，本應是女孩最好的歲月，卻整天埋在昏暗的電訊室，消磨着青春。但是，她熱情似火，不是對男人，而是對工作，對帝國發動的這場聖戰。
程曉峰知道，這個女孩是非常勤勉的，她發現的秘密電台最多，為了追蹤某個電台，她可以不眠不休48小時。
特高課的譯電員，基本是從本土帶來的日本女孩，一般都是高中畢業，極個別的還有大學生。
為了帝國聖戰，整個大和民族都在躁動着，尤其年輕人，極容易被煽動，被氣氛裹挾。大和民族就像脫韁的馬，失去了束縛，失去了原有的方向，只管奔騰向前，轟轟烈烈之後，等待的將是什麼？那已不在重要。雖然有清醒的，但又能怎樣，螳臂當車？那隻能是睿智人做出的不智之舉，自相矛盾。哪怕你是日本首相，一樣會被滾滾的洪流吞沒。
鈴木一郎一加油門，帶頭衝出大院，後面的車隊轟隆着開出。
譯電員出外勤任務，這也是特高課的第一遭，整日困在電訊室的佳美顯得格外亢奮。從她緊閉的嘴唇，筆挺的坐姿，極力掩蓋，卻也掩蓋不住，兩眼發出的神采來看，她對這次抓到兇手，充滿了期待。
程曉峰無奈的搖搖頭，碰到這樣的女人，也是讓人頭痛。
小向啊，要不你昨晚回來，被蕭山找到，要不你一直在外面不要回來。
最差的情況就是你一大早回來，不但坐實了毛峰茶店，而且暴露三井洋行那個電話，畢竟那個電話是有漏洞的，而且，最致命的就是打向新天安教堂的那個電話。
他從不期望，那個少年能夠抗得過特高課的刑訊。
車輛停在了浙江路的老垃圾橋關卡，剩下的路程就要步行了。
後面的卡車也到了關卡，找了個地方停下了車。
“各自的區域編號都記住了么？”
“我的位置在重述一遍，愚園路三十號，新民旅社，電話5111。”
“哈依！”
“不要聚堆，分開走，八點統一行動，現在6:30，時間充裕。上海的早點不錯，祝你們有一個好胃口，出發！”
看到二十人分散進入了關卡，剩下了八個人。
“程桑，我們怎麼辦？”
“出外勤，我聽你的，當我不存在好啦。”
“哈哈，好，你們兩兩一組，程桑你帶佳美小姐，我們七點半在新民旅社碰面。你看行不行？”
“行啊，記得，上海生煎的味道不錯，不要錯過！”
“那是，這次早餐是給報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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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看起來不年輕的猥瑣男人，帶着一個清純靚麗的女孩走愚園路最好的生煎店，尤其是在清早，很容易讓人產生遐想。於是，就有食客偷偷的看，希望從那個女孩眼中看到無助、絕望或者其它的什麼......但是讓人不解的是，那個女孩的眼神是崇拜的，還有期待的。她在期待什麼呢？
作為特高課破譯專家，有着無上的榮耀，也是那些電訊課的譯電員、發報員心中的偶像，愛好數學的佳美最大的願望就是成為破譯專家。
當這個猥瑣的男人帶着這個女孩吃了最上檔次的生煎后，就在吃客們的眼神中，走上了生煎店旁邊新民旅社的台階。
有兩名食客竟然將筷子上的生煎掉在桌上，這太不可思議了，一份生煎，就可以？
因為所有人都認為，自己比那個猥瑣男人強的太多，而且吃得起生煎，甚至可以天天這樣消費。
為什麼，這麼美的一個女孩就不往自己這裏看一眼。
就在走進新民旅社的瞬間，那猥瑣男人停住了腳步，回頭看去，一輛有軌電車駛過。
待有軌電車駛過後，在食客的眼神中，那個猥瑣男人有些步履遲緩地走進門，甚至有些無助的蒼涼和悲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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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曉峰的心已經落到了谷底，不詳的事情發生了，在那輛有軌電車上，他看到了蕭山。
雖然只是一瞬，他看到了蕭山那張疲憊的臉，甚至，紅紅的眼神。
他知道，蕭山找了一夜，也守了一夜，直到那個特高課的特務出現，才讓蕭山不得不離開。
這預示着，小向沒有找到。現在唯一希望的，就是他的老師不要把那個公共電話與茶店的電話聯繫起來。
但是怎麼可能？以熊本俊二的能力，查出其中關聯只是遲早的事。
但願，時間能拖的再久一點，那時，人們就會忘記一些細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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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桑，鈴木隊長已經在四樓的房間裏了，請您上去！”
“好的，我們上去吧。”
“嗯，您先請。”
旅社四層406號房，是昨天已經預定好的，窗戶在愚園路上，兩個特務守在大廳，負責接聽電話，接應送來的茶葉包。
房間內，三個特務恭立在門兩旁，鈴木一郎拿着望遠鏡站在窗前，四處觀瞧。
“別太暴露意圖，以免引起懷疑。”
“哈依！”鈴木一郎趕緊拉了拉窗帘，只留下一道縫隙，人也退後了兩步。
“程桑，我已經發現了三名隊員，現在還有整整十分鐘就到八點了。”
程曉峰走到窗前，向外面看了看，從他這個角度，能看到四百米開外，有一個茶葉幌子，在微風中輕微地晃動。
這也是他選擇此處做為鈴木一郎這個隊臨時指揮所的主要原因，他要確定這根引線會不會在今早被點燃，一旦點燃，他將真的成為孤家寡人。對了，還有劉悅欣，這個半隻腳踏入小組的人，幸虧，及時發展了這個女孩，否則他將孤軍奮戰。
“該開店的，基本都開了，那一處，哦，看清了，毛峰茶葉店，怎麼現在還沒開門？”
“給我看看。”程曉峰接過望遠鏡，先是四處環視一遍，再對準了那個茶葉幌子，還有那個距離幌子不到十米的一個特務，這個特務將毛峰茶店當做排查的第一家。
但願，那店門就這樣關上一天，或許，還能有機會找到那個叫小向的少年。蕭山確實無法得知小向的住處，小組裏的人，明的是老向，他們都是與老向單向聯繫，暗的就是自己，自己可以暗中聯繫每一個人，獨獨少了這個小組的邊緣人物——小向。
鈴木將望遠鏡交給程曉峰后，就對眾人吩咐道：“你們三個，負責對有嫌疑的茶葉店進行佈控，這張地圖，你們都仔細看看，別當時候找不到位置。監控的時候，不能打草驚蛇，記錄下進出茶葉店人員的特徵。”
“哈依！”
“程桑，想想昨天，我們每人買了二三十包茶葉，他們一個人今天大約只負責兩到三個店......怎麼，程桑，你看到什麼啦？”
程曉峰擎望遠鏡的手抖了一下，然後迅速地調整焦距，當將目鏡的焦距調到到最大的時候，能清楚地看到一個少年，從一處拐角轉出來，晃晃蕩盪，手指還划著牆壁，心不在焉地走向那個茶葉幌子。
甚至還因為那個特務妨礙了他的路，還白了那個特務一眼。
那個特務沒有跟小孩子一般見識，抬起手腕看了看手錶，臉上露出一絲煩躁。那意思，如果早知道這個店開門晚，第一家不應該選這裏啊，於是開始猶豫是不是立即趕到下一家。
而就是剛才的這個少年，竟然走到毛峰茶葉店門前，隨手拿出一串鑰匙，嘩啦，打開了門！
程曉峰所預料到最壞的結果，發生了，而且就在短短不到半分鐘的之間內發生，讓他根本沒有反應的時間。
阻止已經來不及了，掉包已不現實，通知小向轉移，那更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當下只有一個人，能夠挽回這個危局，對了，這個人就是佳美。只要佳美錯過這個茶葉包，或者佳美放過這個茶葉包，那麼一切都可挽回。
“時間到，行動！你去38號，將他購買的茶葉包拎回來，讓他迅速前往下一處。”
“哈依！”
一個特務，立即跑出房間，去拿回第一包茶葉。
不要這麼快好不好，第一包，通常是檢查最嚴格的，根本沒有迴轉的餘地，不出十分鐘，松田裕太就會接到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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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媽的，就是為了執行一個狗屁的刺殺計劃，將整個小組陷了進去，而且，自己這個老師已經懷疑到是內部走漏的消息，他的已經把犀利的目光落在了特高課，甚至還包括話務課。
被他盯上，絕無倖免，自己最大的依仗就是能隨時洞察老師的動向，而提前做出預判，結果是漏洞越來越多，最終老師會掀開兩人之間最後那層薄紗。
這個老師，曾給他無私的幫助和提攜，雖是師生，卻情同父子，彼此都從對方找到了自己需要的感情歸宿。
他也不願將這個老師當做敵人，那一晚，如果不及時將老師按倒，今天的危局就能避免。可是，即便如此境地，他也沒有後悔那晚上的救護。因為，那純粹是下意識的。
一方面是個人感情，另一方面國家利益，民族仇恨。
記得另一名教官在自己的第一節課就說過：間諜是沒有感情的，只有冷酷無情才能做出正確判斷。
這也是間諜不受人待見的主要原因，因為他們是國家機器，一切以國家的利益為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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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在望遠鏡中，看到那名特務，拎着茶葉包走出店門的時候，回頭向這邊看來，還很日本式地點了一下頭，交給了接應的人。然後，快速向下一個目標奔去。
那名接應的特務更是誇張舉起茶葉包向四層窗戶晃了晃，晃得鈴木一郎一頭黑線。
“八嘎！他不知道這是秘密行動么！你們，統統地給我記住，執行任務的時候，你們永遠不要把情感掛在臉上！”
“讓他離開行動組，他是害群之馬！”程曉峰冷冷地說，眼中露出寒光。
這冷冷的聲音，讓鈴木一郎都為之一凜。
程曉峰冷酷的眼睛盯着鈴木一郎，又將眼神從每個人身上掃過。
“你們記住，如果這是敵人的聯絡站，不知暗處有幾雙眼睛在看着，他的這個舉動，完全有可能讓我們的計劃功虧一簣！”
這聲音如同從地獄中傳來，沒有絲毫感情，本來融洽的氛圍，立即變得壓抑，壓抑的讓人透不過氣來。
“哈依！”連同鈴木一郎、佳美在內，屋裏四人齊齊立正，恭敬低頭。
“佳美！”
佳美渾身顫抖一下，立即答道：“哈依！”
“你的責任重大，接着就要面對第一個茶葉包，昨天通過你的手檢出了一個最相似的，結果呢！還是錯啦！希望你今天認真對待，不要誤導長官的判斷！”
“哈依，多謝程副官的指教！”
“鈴木君，給我一支煙！”
鈴木一郎立即取出煙，給程曉峰點上，心中暗暗佩服，為什麼自已在這個其貌不揚的副官面前一直唯唯諾諾。這是他第一次出外勤，竟然如此一絲不苟，而且個人氣場之強，完全可以是一位優秀強大的指揮官。
自己的一番訓話和此人比起來，那真是有明顯的差距。
程曉峰深深地吸了一口煙，然後對鈴木一郎說：“鈴木隊長，你要履行隊長的職責，命令！解除那人的職務，今天已經不能再參加任何行動了，這完全是你的失職，你代替他！”
“哈依，程桑，這裏的指揮就交給你！我的過失，我自己彌補！”
程曉峰點點頭，一口一口地吸着煙，屋裏煙霧繚繞，如同陰霾，在幾個人心中，揮之不去。
終於，外面奔跑的腳步聲，讓屋裏的凝結的氣氛有了一絲鬆動。
鈴木一郎推開門，那名特務還是一臉的興奮，然而等待他的是兩記響亮的耳光！
劈手奪過茶葉包，喝道：“小野君，你剛才的舉止失態了！違背了一名特工的基本要求！你被解職啦，回特高課反省室！”
“哈依！”
“你們，跟我來，趕去就近的目標點！”
“哈依！”
屋裏的那兩名特務，巴不得趕緊離開，這個中國人竟然在突然間變得讓人有些毛骨悚然，他的眼神犀利地就像刀子，他隨意在我房間裏走動的腳步聲也向如刺在背。
鈴木一郎雙手畢恭畢敬地將茶葉包交到程曉峰手上，然後逃之夭夭。
屋裏只剩下佳美！
程曉峰的第一步目標順利實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