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暗箭傷人

前面已經講過，穎考叔幫助鄭莊公黃泉見母，讓母子和好如初，之後受到鄭莊公的重視，被提升為朝堂大夫，陪伴左右，後世評價他：純孝也。

其實，穎考叔不僅是個孝子，也是個‘純爺們’——武藝高強。

公元前715年，鄭國用祊地與魯國交換許田，雖然雙方達成協議，卻讓一個國家非常不滿。

許國，姜姓，男爵，都城位於今河南省許昌市古城村。

雖然許田是賜給魯國的‘朝宿之所’，還有周公旦的的宮殿廟宇，但是，這裏靠近許國，整體是許國的地盤。許國百姓常年在這片土地上耕種，這裏就是他們的家園。你們魯國可以來祭祀周公，把土地交給鄭國，不行。

為什麼？許國北面與鄭國接壤，西側與東側邊界，也是犬牙交錯。許田，屬於許國境內的特例，魯國擁有主權，主要是祭祀周公旦，但許國擁有實際經營權。許國不擔心魯國來侵佔他們的土地，因為距離太遙遠；鄭國就不一樣了，盤踞在家門口，來個突然襲擊，就可能滅掉許國。而且，這塊土地給鄭國，對於許國百姓也是個不小的打擊。

對於鄭國的土地要求，許國拒不執行。

公元前712年夏，鄭莊公與魯隱公在郲（lái）地聚會，謀划討伐許國。畢竟，祊地已經交給了魯國，現在許國不肯交出許田，我們無法祭祀周公，你魯國也不能袖手旁觀。

說的露骨一些，現在，鄭莊公想要的不僅僅是許田，更貪圖許國的土地。雖然還沒有完成交換的一切手續，畢竟先接收了鄭國的祊邑，所以，魯隱公慨然答應出兵協助伐許。

從此以後，由於許田的緣故，鄭、許成為世仇，雙方几乎戰亂不斷。

一部《春秋》，不僅僅是‘五霸迭興’、‘禮崩樂壞’、‘爾虞我詐’、‘春秋筆法’、‘英雄輩出’的歷史，更是一部小國的苦難史。特別是像鄭國、許國這樣的小國，本來就夠悲慘的了，雙方還戰亂不斷，這有點類似於自然界的‘大魚吃小魚’。

5月14日，鄭莊公檢閱軍隊，祭告先祖后，在祖廟分發武器。

其中，有一輛上好的戰車，金光閃閃，被潁考叔和公孫閼同時看中，都想據為己有。

這裏有必要先介紹一下公孫閼，姬姓，字子都，鄭國貴族。他有一個響亮的頭銜——春秋第一美男。《詩經》中甚至為他保留了一首詩，可見絕非浪得虛名：

山有扶蘇，

隰（xí）有荷華。

不見子都，

乃見狂且。

意思是說：一個少女，本來跟心上人有個約會；周圍景色優美，山上扶蘇蔥綠，水窪荷花盛開，可是她等啊等啊等啊，結果心上人沒等着，卻見到了一個愚蠢狂妄的莽夫。倒霉！

可見，公孫子都當時已經成為‘俊男’、‘帥哥’的代名詞，得到各路美女鍾愛。

後來的亞聖孟子也曾說：看不齣子都俊美的人，簡直就是有眼無珠啊！

現在，潁考叔和公孫子都，都看中這輛戰車，誰也不肯相讓。並非捨不得，而是牽扯到名譽，輕易放棄自己喜歡的武器，傳出去是男人的恥辱，見面抬不起頭。

倆人為了這輛兵車僵持不下，甚至要刀兵相見。

潁考叔經驗豐富，知道公孫子都是鄭國貴族，後台硬，時間越久，對自己越不利。也不跟他廢話，夾着車轅，大步流星，拉着就跑，無論如何，先把車子搶到手再說。

這種做法有點不講究，至少也要比試一下。公孫子都大怒，身為‘春秋第一美男’，豈能受這種窩囊氣？他拔出長戟就追了上去，不僅要奪車，甚至要取潁考叔的命。

他一直追到大路上，氣喘吁吁，結果竟然沒有追上。

雖然穎考叔先出發，卻拉着一輛沉重的戰車，公孫子都幾乎輕裝上陣，這都沒有追上，可見穎考叔的力量、速度都遠遠勝過他。無形之中，公孫子都已經輸了一籌。

沒搶到心儀的戰車，面對眾將士訕笑的目光，公孫子都面紅耳赤，恨恨不已。

這個仇，他記下了。

7月，鄭莊公打着周王的旗號，以許國不尊王命為借口，邀請魯隱公、齊僖公，三國共同伐許。

無形之中，這三個國家，形成了一個小團體，為鄭莊公的‘小霸’，奠定了基礎。

實在太欺負人了，許國彈丸之地，竟然擾動三個大國來一起攻打。就像三個膀大腰圓的壯漢，約定好了，共同欺負一個弱小的孩童，可惡至極，要不要臉。

鄭、魯伐許，本就無禮，齊國就更有些說不過去了。

因為齊、許都是姜姓，都是上古伯夷的後代，都是炎帝的子孫。雖然時光過去了幾千年，永遠是同一祖先，流着相同的血，真不知當時齊僖公的內心是怎麼想的。

許庄公並非暴君，對百姓也不錯，所以戰士們拚命抵抗。但是，沒有強大的軍隊，沒有強力的外援，在絕對的實力差距面前，許國只有被宰割的份兒，三天就被攻破。

當時，鄭國軍隊最賣力。

特別是穎考叔，他揮舞着鄭莊公的‘蝥弧’大旗，頂着箭雨，率先登上城頭。他的勇敢，贏得三國士兵的尊敬，齊聲吶喊助威。

然而，有個人一直暗中盯着他，胸中燃燒着嫉妒的怒火，那個人就是——公孫子都。

以智慧促成鄭莊公黃泉見母，憑勇敢在閱軍大會上奪取戰車，孝順母親至真至誠，滿城都在誇獎穎考叔。如今又第一個登上城頭，真是有勇有謀至孝。

子都的風頭，被搶的一乾二淨，完全成了以容貌取悅的花瓶。

現在，潁考叔又要搶奪登城頭功，豈能容忍。正是‘明槍易躲，暗箭難防’。穎考叔剛剛登上城牆，還沒站穩，公孫子都在遠處看的真切，彎弓搭箭，瞄準他的后心就是一箭。

潁考叔雖然武藝高強，終究不是絕頂武林高手，無法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他還沒來得及歡呼，只覺得后心一陣刺痛，再也無法堅持，瞬間從城頭上跌落身亡。

公孫子都的箭術不錯，可惜了至純至孝的潁考叔，臨死也沒想到，只因一輛戰車，丟了自己性命。

成語‘暗箭傷人’，就出自這裏。

另一位大將瑕叔盈，看到潁考叔殞命，立刻勇敢地揮起‘蝥弧’大旗，躍上城牆，搖動旗幟大聲呼喝。將士們受到鼓舞，奮勇進攻，終於攻破了許都。

純孝的穎考叔，殞命戰場，真的很冤枉。

事後調查，發現他是背後中箭，應該是被自己人射殺。誤殺？還是報復他殺？但那種場合，向上射箭的人很多，誤殺並非不可能，誰能想到公孫子都呢？

小人，是不能得罪的。因為，小人時刻在琢磨着暗算別人，各種卑鄙的手段都不在乎，讓人防不勝防。所以說，‘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一部《春秋》史，也是一部小人史，順便，也可以了解幾位小人的嘴臉。

許國攻下來了，穎考叔卻死了，鄭莊公的內心，非常傷痛。潁考叔並非普通戰將，他的孝心感動天地，並且讓鄭莊公避免了‘不孝’的惡名，這大恩，無以為報。

從內心來講，鄭莊公對穎考叔充滿感激，想替他報仇，找誰呢？痛惜之餘，由於無法立刻查出兇手，過後，鄭莊公命令一百名士兵，出一頭公豬，二十五名士兵出一隻狗和一隻雞，詛咒暗算穎考叔的兇手。

據說，現在的非洲還有詛咒術，被咒之人跑到天涯海角，也難逃一死。

鄭莊公的做法後人多有猜測：一者當時確實查不出誰射死穎考叔，戰場人多手雜，射箭的人多了，只能用這種原始的方法，詛咒兇手。在《東周列國志》中，公孫子都被詛咒而原形畢露、跪地求饒，但那是小說，包含了作者的愛憎。

另一種猜測，當時已經知道是公孫子都射死穎考叔，但是沒有直接證據，詛咒只是掩人耳目。因為公孫子都是鄭國宗族，這種做法也是為了保護他。

無論如何，《左傳》中明確記載：子都自下射之，顛。如果沒有確鑿證據，相信史冊也不會如此記載。

穎考叔死了，死的很冤。之後，公孫子都也淡出歷史舞台，直到三十五年以後，鄭厲公報逃亡之恨，直接殺了他，也算替穎考叔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