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1632年之塵埃落定

十二月初，捷報傳至貴陽，崇禎這才心頭的大石頭落了地，陸遙便問：死了這麼多人，值得嗎？朱由檢道：先生有所不知啊，如今看來確實是死了幾十萬人，甚至整個西南都被打的一團糟，但是最起碼土司勢力被一掃而光、連根拔起，今後在西南推行改土歸流的政策也會事半功倍，倘若不如此，只怕整個西南都永無寧日，若想往日一般兩年一小叛，三年一大亂，死的人又豈止幾十萬，況且西南之地，物資富饒，只有邊陲穩定，才是大明之福啊。

陸遙沉默良久說：或許你的選擇是對的吧，也但願你的選擇是對的，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朱由檢道：如今西南雖然戰事已了，但是接下來的分拆、建府，才是重中之重，不單單是將雲貴拆分，更是牽扯撤昆明、貴陽兩府，另外，巴州位置緊要，我的意思是在巴州設重慶府，以為西南監視。陸遙便問：你既然想的明白，那便推行下去也就是了。朱由檢笑道：此事可不是那麼容易的，我現在愁的是由誰來主持此事。陸遙便道：你如今不就在貴陽，如何主持不得？朱由檢笑道：一來若我直接主持，中間沒有緩衝，若有問題，只怕難以收場；二來此事干係重大，必得找一個上上下下都拿的穩的才行。

陸遙便問：王鐸如何？朱由檢搖搖頭說：他雖說身世背景過硬，但是資歷太淺，不能服眾。陸遙又問：秦良玉呢？朱由檢道：她雖說久在西南，資歷定是沒問題的，不過一來畢竟是個女流之輩，二來西南還得用她，若因此事得罪了雲貴上下，今後如何做事？兩人正發愁的時候，忽然兩人相視一笑，同時說：朱舜水！

朱由檢笑道：這真是英雄所見略同了，他果是最合適的人選，資歷高、背景深，又是我潛邸出身，忠實可靠，又有京城工作經歷，又有地方大員工作經歷，況且主持內廷多年，對各級官員底細也摸的清。陸遙也笑道：我也是想到這裏了，況且他如今在甘肅，又離得不遠，正是不二人選。

想到這裏，崇禎便對王承恩說：立刻去甘肅傳旨，命朱舜水即刻來貴陽見駕，不可遷延懈怠。王承恩便忙着去傳旨，不多時，許士揚進來道：啟稟陛下，翰林院安排雲貴各級官員及張獻忠等降將本月十日至貴陽見駕，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崇禎想了想說：雲貴、昆明、貴陽凡正四品以上官員可來貴陽，各州可暫令州丞代政，翰林院務必撥出官舍，好生接待，且不可妄自尊大，目中無人。許士揚忙下去準備，自十二月二日至十日，西南各正四品官員陸續到了貴陽，等着崇禎皇上的召見。

十二月九日，朱舜水風塵僕僕，從甘肅到了貴陽，來不及歇息便到貴陽行宮面見崇禎，崇禎便笑道：本來應該讓你歇息一夜的，但是明日便是廷議的日子，只怕是來不及。朱舜水忙起身道：皇上此言，令臣惶恐不安，為陛下分憂，豈敢言累。崇禎又問：跟程國祥配合的可好？他畢竟是幾朝的元老了，又素在京里任職，便是有些脾氣，只須面上敷衍過去，也便是了，且不可讓外人覺得督撫不合。朱舜水笑道：程閣老入閣的時候，我才不過是個小小的翰林，尊敬還來不及，怎麼會起爭執，便是有些小摩擦，自有布政使從中擔待。崇禎笑着揮揮手說：滑頭，你若覺得他礙事，朕就把他調回京里，本來朕也是怕甘肅新建，你自己一個人不好彈壓，派他下來壓壓場子的，你既然心裏有了更合適的，朕心裏也有數了。

朱舜水也笑道：皇上言重了，我對閣老斷斷沒有不滿，不過若陛下執意，臣自然是不敢置喙的。君臣兩個打着哈哈完成了甘肅人事的交易，彼此心裏有了數，朱舜水這才道：不知陛下喚臣來，可是有什麼要緊事？崇禎便道：朕決意將雲貴拆了，同時撤昆明、貴陽兩府，在巴州新建重慶府，但是隨朕過來的並無朝里的大員，朕再三思量，從京里在派人過來，只怕來不及，你雖人在甘肅，但畢竟還是翰林院掌院，過來處置此事，再好不過的。

朱舜水心中道：我就知道過來沒有好事，若不是得罪人的事，也想不起我來，不過我越得罪的人多，皇上的恩寵才會越多，又想到謹貴妃和朱慈煥，若自己表現的好，妹子在後宮裏邊越是得意，只盼着將來朱慈煥能登上大寶，那朱氏滿門才算妥了。想到這裏，朱舜水便笑道：臣這幾日倒是也琢磨着這些事呢，心裏倒是有個了章程。崇禎便笑道：朕就知道，愛卿不愧是“萬花筒”，心裏自然有打算，不妨說說。朱舜水便道：萬歲且容臣稟，其實西南一地大大小小的官員，可分為三類，一是原有的官員；二是投降之人；三是原來的土司知州，臣覺得可以區分對待，對原有的官員，可盡量按原職安排，能不動的就不動，實在必須要動的，最差也要平級調動，能升的絕不降級使用，對於投降之人，又分為原來是我大明官員，先降叛賊后又投降朝廷的，這些人不論在那裏，基本已經算廢人了，也不論什麼職位，隨便安排也便是了，還有一些是一直跟隨叛賊的，且不可安排在重要職位上，最好是將過去的土司知州安排在他們近前，讓他們互相仇視監督，陛下想，若不是這些叛賊，這些土司們如今還當著他們的土皇帝呢，現在成了泡影，豈不是要恨死他們了，這樣一來，基本西南大勢可定。

崇禎不由得拍案叫絕道：好！好！好！只是張獻忠此人，素來狼子野心，必是留不得的，朕想着先將他放在重慶，以後尋個借口處置了也便是了。朱舜水便笑道：那不如趁跟萬歲討個機靈，此人雖說心狠手辣，但還算是一員猛將，不如把他放到甘肅，用他收服哈密等衛，事成后在行處置也不遲，陛下以為如何？

崇禎笑道：那真可謂物盡其用了，只怕你彈壓不住他。朱舜水笑道：臣聽說當初勸張獻忠下決定的一人，名劉洪祖，不妨也派到甘肅。崇禎便道：他二人沆瀣一氣，若到甘肅，豈非如虎添翼？朱舜水便道：那就得靠陛下了，可以如此這般...崇禎聽后笑着罵道：這些下作點子，你都是從哪裏學的。朱舜水便道：前些年，京里風靡的話本，名《三國演義》，臣因要往西北，只怕發閑，便尋了一套帶過去，看后甚有啟發。崇禎便道：哦？朕竟不知。陸遙也道：這可是後世的四大名著呢，其實我覺得筆錄編譯司一直以編譯教材為主，不妨也搜羅一些民間的話本，整理出版，只怕又是一筆不小的營生呢。朱由檢便道：既然先生如此說了，想來總是錯不了的。

崇禎便道：若果然是有趣的，那朕回京必尋來瞧瞧，此外還有幾個臨陣脫逃的，愛卿還有什麼章程。朱舜水便道：對於此類，陛下必要嚴懲，西南之地，政治環境過於寬鬆，才導致多年來，烽煙四起，必要重典不可。崇禎也都一一允准，君臣二人又討論半晌，最後崇禎便道：既然談的差不多了，那還得辛苦愛卿今夜與隨侍眾臣在擬出細本出來。朱舜水應了，這才款款退下。

第二日上午，朱舜水等人又拿着詳細的奏本交崇禎過目，崇禎又略改幾處，商議了細節，賜了午膳，才命眾人午後至行宮覲見。

首先覲見的便是原來雲貴、昆明、貴陽的官員，一入大殿，眾人便發現皇上盤膝坐在軟榻上，微閉雙目，王承恩和王拱極侍立兩側，其他隨侍大臣更下立在一側，當頭的不是別人，正是朱舜水，眾官員心中不由很是狐疑，一一參拜過後，便立在另一側，因為早已與秦良玉等幾人通過氣了，他們倒是不甚驚訝。

只見朱舜水笑吟吟的出列，面向眾人道：諸位同僚，如今戰事已了，整個西南幾為碳土，正是需要諸位同心戮力的時候，不知諸位同僚可有什麼看法？眾人有的面面相覷，有的小聲議論，有的則抬眼往崇禎這邊看，只見崇禎仍是閉目養神，不發一言，眾人心裏更是狐疑，只能是不發一言。

只見秦良玉首先出列道：啟奏皇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但有皇命，臣等唯有遵命而已，不敢妄加置喙。王鐸也道：內相大人若有章程，只管說了便是。朱舜水這才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便直言不諱了，這兩日我跟許大人、方大人、郭大人、練大人、魏大人、趙大人等商議許久，初擬將雲貴分為雲南省和貴州省，分別以昆明和貴陽為省會，同時將原巴州增設為重慶府，不知諸公以為如何啊。一語即出，石破天驚，一片嘩然，朱舜水咳嗽幾聲接著說：過去西南之地僅有一省兩府，官府之力所不能逮，才有連年禍事，此次拆合，亦是為了加強管制而已，對於諸位同僚，原則上是以平級調動為主，以升調為輔，絕不會降級使用，諸位可以安心。

此言一出，眾人才安靜下來，朱舜水環視一圈又道：初擬秦良玉大人為貴州總督、普名聲大人為貴州戍衛軍總兵、王鐸大人為貴州巡撫、黃成大人為錦衣衛貴州鎮撫使；徐可求大人為雲南總督、彭萬里大人為雲南戍衛軍總兵、史永安大人為雲南巡撫、齊昌國大人為錦衣衛雲南鎮撫使；秦世英大人為重慶知府、丘瑜大人為重慶戍衛軍總兵、林增志大人為重慶布政使、劉應襲大人為錦衣衛重慶鎮撫使。

話音剛落，普名聲便道：內相大人但聞，下官不求別的，只求還讓我回臨安便是了，總兵之職下官實不敢當。朱舜水笑道：普名聲大人平叛有功，本官怎麼忍心讓大人仍回臨安？況且臨安如今與焦土無疑，若允了大人，外人豈不說朝廷賞罰不明，況且本官與諸位大人商議，不在設臨安州，臨安州都沒了，大人又要回去哪裏呢？普名聲面色蒼白，這招名升暗降實在巧妙，自己的勢力被一掃而光，如今到了秦良玉手下，她的威望如日中天，自己今生只能夾着尾巴做人了，之前想着替安武功求情的話也再也不敢說了，只得強裝笑容說：內相思慮的是，是下官孟浪了，下官孟浪了。

朱舜水笑着點點頭，繼續說：雲南暫設昆明市、大理市、昭通市、曲靖市、文山市、紅河市、麗江市、迪慶市、怒江市、保山市、德宏市、臨滄市、普洱市、楚雄市、玉溪市十五市；貴州暫設貴陽市、遵義市、銅仁市、凱里市、都勻市、畢節市、安順市、六盤水市、興義市九市；重慶暫設巴州、武勝州、涪陵州、榮昌州、綦江州五州。又一一將各州市長官唱名，殿內各官員要麼是原職不動，要麼是平級調動，要麼是升半品留用，總之都是歡喜萬分。崇禎這才道：方才內相所言，朕心甚慰，不加更改，一應照準。當即便命用印、謄副，發下明旨。崇禎又道：朕知西南百姓苦久亦，特准雲貴兩省將稅銀提留增致五成，用於西南百姓民生，各級官員務必勤儉愛民，若有不法，兩省御史、按察使、肅政廉訪使當檢行不法，一律從嚴從重從快處置！眾人便跪倒在地，口稱皇上聖明。

處理完這批官員，外邊才令張獻忠、宋萬化、劉洪祖、陳其愚等降將入內，眾人進了殿，跪倒在地，崇禎並不理會，朱舜水亦不理會，只是厲聲道：將賴垓、高崇德押上來！士兵將兩人押上殿來，朱舜水便道：此二人身為朝廷命官，望風而降，致使昆明失守，罪不容赦，特判斬立決，押下去立刻執行！士兵將兩人押下去，不多時，兩顆血淋淋的人頭便被捧了上來，唬的眾人心驚肉跳，朱舜水便道：這便是貳臣的下場，拿下去，掛在城門示眾三日！

接着又道：將白王廷、盧寶忠帶上來！兩人被押上來后，朱舜水又道：白王廷身為昆明知府，臨陣脫逃，念其並未降敵，減一等判絞刑，留個全屍。白王廷聽後身子一軟，嚇昏過去，直接被拖了下去，朱舜水又道：盧寶忠身為學政使，不以身垂範，反而望風而逃，實在是天下讀書人的敗類，不過皇上聖明，不忍加血光與其上，特判絞刑，以為天下讀書人戒！

兩人被帶下去后，朱舜水又命人帶上安武功、安位，朱舜水道：安武功實為賊首，安位實為幫凶也，當為西南幾十萬冤魂負責，特判極刑，凌遲處死！普名聲面色蒼白，嘴角動了又動，求情的話終於還是不敢說，安邦彥機關算盡，後路留盡，卻還是高估了人情，落了個滅門絕後之禍。

處理完了這些人，深深的震懾了張獻忠等人，宋萬化嚇的渾身發抖，陳其愚更是冷汗直流，倒是張獻忠表面上沒有波瀾，崇禎突然道：來人，將張獻忠拖下去砍了！

張獻忠一時手足無措，高聲喊道：罪臣實在冤枉，實在冤枉！朱舜水便忙道：且慢！陛下，臣有一言。崇禎才道：說來。朱舜水便道：張將軍雖有罪，但此次西南戰事能以平息，張將軍也確實有功，不如將其發往甘肅，將功補過，求萬歲給臣這個恩典。崇禎便道：此賊狼子野心，只怕不肯敬服，來人，賜劍！只見王拱極捧出一把寶劍，崇禎道：朕將此尚方寶劍賜給愛卿，若此賊但有反心，愛卿可先斬後奏，即刻斬殺之！朱舜水接過寶劍，謝恩不止，張獻忠留了一條性命，也忙不迭的說：罪臣萬死，一定好生為陛下效勞，萬死不敢再有反心，多謝陛下不殺之恩，多謝內相救命之恩。朱舜水收服了張獻忠，又對其他降將一一安排妥當。

朱舜水最後說：原貴陽知府趙烈，守土有功，特升為禮部右侍郎。崇禎也都一一照準，最後崇禎說：行了，西南之事已了，朕不日也要返京了。不免又叮囑眾官一番。

退到內室，陸遙頗不解的說：只有一事我沒太明白，就是對趙烈的處置，連我都看得出來，知府和禮部右侍郎的權力可是天差地別，看上去是陞官了，但其實是在懲罰，這是為什麼。朱由檢笑着說：因為他是吳家舉薦的，若他一直在西南，我還是不能安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