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1632年之西南叛亂（二十）

卻說劉希堯回到昆明，先單獨見了張獻忠，張獻忠便召集眾手下商議，劉希堯對眾人道：崇禎小兒不準咱們的降表，還出言侮辱將軍，是可忍孰不可忍。王賀錦也道：咱們誠心投降，朝廷既然不準，那便只有拚死一戰了！

張獻忠猶自拿不定主意，來回踱步，劉希堯上前說：只有集合所有兵力，拚死拿下蒙化，打通通往滇南的要道，還有一線可能，將軍不能在遲疑了！馬守應、王藺養、王國麟、江鼎鎮、龔完敬、王尚禮、馮雙禮、馬元力等也紛紛附和，張獻忠彷彿下了很大的決心說：立刻傳令張化龍，命他率軍往東與我軍夾擊蒙化。然後又起身道：眾將聽令！立刻收攏各自所部，西進蒙化！

眾人忙紛紛去準備了，單有劉希堯留了下來，張獻忠便道：我自起兵以來，收斂的財富自不待言，如今奈何？劉希堯便道：昆明以南有一大湖，名滇池，將軍可將其密封沉入湖底，待大功告成，在取便可。張獻忠便道：也只有如此了，此事交先生去辦，務必秘密進行，不可令外人得知。

三五天功夫，張獻忠便收攏了七萬大軍，浩浩蕩蕩往蒙化殺去，不知怎的，馬祥麟和盧光祖的部隊竟然不堪一擊，一觸即潰，馬祥麟退回大理，盧光祖一路南撤，張獻忠則率大軍後邊一路緊緊追隨，沿途所過順寧府、鎮康州、孟定、勐緬、威遠、孟璉等土司俱殺了個精光，張獻忠一路追殺盧光祖部到了孟艮，卻忽然不見了盧光祖的蹤影，馬守應便道：大帥，再往前就是緬甸了，不如大軍直取緬甸，咱們也趁機在緬甸為王，豈不快哉。

張獻忠便道：本將軍正有此意，不過咱們之前掠來的財物都留在了昆明，若沒有錢，便是佔了緬甸，也不過是一群叫花子，有什麼意思？如今既然滇南已無敵手，我的意思是，先北上拿了臨安，等我抓住了普名聲老賊，咱們在奪了他積年的財物，一路押運過來，豈不快活！馬守應又說：只怕夜長夢多。張獻忠便道：放心，咱們速戰速決，老賊必然不察，外邊都吹噓野戰軍如何厲害，如今咱們擊潰一軍，如驅趕禽獸一般追殺一軍，可見外邊傳聞不實。

馬守應無話可說，張獻忠便當即傳下令來，大軍即刻北上，一路過車裏、鈕兀司、元江，逼近臨安府，卻說普名聲自以為平啊無事，忽聽探子來報說，西南方向出現張獻忠大軍，不由得大吃一驚道：之前聽說他們佔了孟艮，難道不是要出了國界，往緬甸去嗎，怎麼到了臨安了！

普名聲心想：大事不好，來者不善！便一邊命令集合部隊迎戰，一邊又派人急忙給何騰蛟求救，何騰蛟接了求救信，便對來人說：請回去告訴土司大人，讓他先抵擋一些時候，待我整頓軍馬，即刻便去相救。等人走後，何騰蛟便命人收拾行裝，大軍開拔，悄悄往南而去。

卻說普名聲糾結了四萬大軍，與張獻忠在紅河對峙，

劉希堯便道：將軍請看，此地西北高東南低，紅河大裂谷把境內地形分為南北兩部份，南部為哀牢山余脈，山高谷深坡陡，地形錯綜複雜；北部為岩溶高原區，山脈、河流、盆地相間排列，地勢平緩，其內大小河流眾多，不利於騎兵作戰，且他們素在此地，佔了地利，將軍以為如何？張獻忠便命騎兵下馬，將馬匹遠遠的朝普名聲部隊放了出去，同時又命馬守應和王賀錦各率五千人從兩翼包抄過去。普名聲的部隊見遠遠的跑過來幾千匹戰馬，誰還顧得排兵佈陣，忙不迭的各自搶馬去了，普名聲亦控制不住，正在此時，只見兩側殺聲震天，馬守應和王賀錦率軍殺了過來，普名聲部隊一時間大亂，被砍殺無數，更有被自己人踐踏而死的，普名聲見勢不妙，便忙率軍後撤，張獻忠大軍便趁機掩殺過來。

正在此危難之時，只見身後塵土飛揚，普名聲只以為是敵軍，卻見一人高坐在象背之上高喊道：大哥莫急，我來救你！普名聲抬頭看去，不是別人，正是自己的結拜兄弟，元謀土司吾必奎，率領着自己的戰象兵來了，當即大喜道：兄弟來的正是時候！

吾必奎不加寒暄，率領着一千戰象迎着張獻忠部衝殺了過去，張獻忠的部下正一路追殺，忽見無數只大象沖了過來，不禁氣勢上便矮了一頭，有的被象牙戳死、有的被大象踐踏而死、有的被戰象背上的弓弩手射殺而死，馬守應便被亂箭射死在亂軍之中。

普名聲的部隊此刻也回過神來，隨着吾必奎的部隊一起衝殺了過來，張獻忠部隊一時間成了敗勢，死傷無數，張獻忠忙鳴金收兵，退回紅河南岸，請點下來，不但折了一個馬守應，還死傷了一萬餘人。

劉希堯便道：早聽人說戰象威力頗大，今日一見，果真如此。張獻忠便道：這大象皮糙肉厚，甚是為難。劉希堯便道：咱們的主意，是要盡量消滅他們的有生力量，依我看來，不如避其鋒芒，紅河南邊有地名叫虧容甸司，可以繞道而行。

張獻忠便命王賀錦率五千人留在紅河，吸引普名聲和吾必奎的注意，自己卻率五萬餘人偷偷從虧容甸司渡過了紅河，一路往東殺遍新安所、安南司、文山，一直殺到西疇才又調頭往西，過硯山，朝阿迷州殺奔過來。

卻說普名聲和吾必奎在紅河，不見張獻忠出來挑釁，本就生了一些懷疑，卻有探馬來報說：老爺，不好了，張獻忠大軍一路殺往西疇去了！普名聲不由得頓足捶胸道：啊呀！東邊可是我臨安最為富庶的地方啊，狗賊素以劫掠為名，這下可怎麼得了！中了狗賊的奸計了！

吾必奎還比較清醒，問道：狗賊現在到哪裏了？探子便道：已過安南司。吾必奎仔細一想便道：大事不好！把普名聲嚇了一跳，普名聲問：兄弟如何這麼說？吾必奎說：我猜狗賊用這金蟬脫殼之計，不單是要繞過咱們，若是他佔了阿迷州，臨安豈不危在旦夕了。普名聲“啊呀”一聲跌倒在地說：如今我手足無措，兄弟快快救我。吾必奎便道：大哥莫要驚慌，他們便是從安南司去攻阿迷州，尚需要非些時日，咱們立刻撤軍，回防臨安城，才是正經。

普名聲和吾必奎便忙率軍回撤臨安，王賀錦便率麾下兵馬一路跟隨騷擾，每每吾必奎想要滅了他們，他們便躲進山裡，令人不勝其擾。兩人率軍回到臨安，卻不見張獻忠部隊的動靜，在細細打探過去，才知道，張獻忠並沒有從安南司北上，而是一直殺到西疇，普名聲不禁心疼的要死。普名聲便道：何將軍的部隊怎麼還沒到？手下便說：早就派人去催了，說是已經離了新化，就快到奉化了。普名聲便道：如何如此之慢！不是說什麼急行軍一日幾百里嗎！這都多少天了，竟然還沒到奉化！真是混賬！我必要參他一本！

時間已經到了十一月十八日，張獻忠的部隊終於過了阿迷州，逼近建水，普名聲、吾必奎，還有趕來救援的王弄土司沙源的部隊，共計六萬餘人駐紮在建水，張獻忠部隊也有將近六萬，後來稱為“建水之戰”的最大一場戰役拉開了序幕。

雙方從清晨戰至日暮，足足戰了三天兩夜，日夜不眠不休的屠殺、攻掠，對戰雙方各自傷亡人數都以萬計，王藺養、張化龍、王國麟、王尚禮等張獻忠手下大將先後戰死，最後還是王賀錦出奇兵，率麾下五千人從背後突襲普名聲等，張獻忠這才取得了勝利，普名聲、吾必奎、沙源率不到一萬的殘軍退回臨安城，張獻忠這才收攏部隊，進駐建水縣，請點下去，竟然只剩了不足兩萬人。

張獻忠在建水修整不到一日，便催動大軍圍剿臨安，王賀錦拜倒在地說：將軍不可，普名聲經營臨安幾十年，城池堅固，易守難攻，如今咱們疲憊不堪，軍心潰散，若此時放棄臨安，繞道南下還有一線生機，否則全軍覆沒就在眼前！張獻忠不由得勃然大怒道：好大膽的賊人，竟然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動搖軍心，我如何能饒你！便號令刀斧手拉下去轅門外斬首，劉希堯只是一旁冷眼看着，並不相勸，龔完敬、馮雙禮、馬元力卻是跪倒在地，哀求不已。張獻忠這才撤了王賀錦軍職，貶為小兵在軍中效力。

張獻忠大軍便一路殺到臨安城下，沙源見張獻忠來勢洶洶，不由得害怕的說：這次咱們損兵折將，幾乎把老本都搭進去了，他們竟然窮追不捨，這可如何是好？吾必奎反而笑道：他們不過一萬多人，想頃刻間拿下臨安？豈非痴人說夢，只要咱們閉城不出，耗也把他們耗死了。

卻說到了夜間，只見有幾道黑影閃過臨安城門，守城的侍衛不知不覺的被殺死，有人打開城門，又舉起火把在門口晃了晃，張獻忠此時已經整軍在外等候，見了信號，便大喊一聲，一馬當先率軍奪了城門，殺進了臨安城，是見屋就燒、見人就殺，一路往土司城殺過去，城內頓時成了一片火海，哭叫聲不絕於耳，普名聲等人在土司城中被驚醒，三人騎着一隻戰象，只帶了幾百侍衛，倉皇往通海逃去。

張獻忠拿了臨安，逐漸消滅城內守軍，但是還有近萬人龜縮在土司城，負隅頑抗，這土司城乃是城中之城，雖然普名聲等人逃了，但是士兵大多數沒有跟着跑，張獻忠只好圍攻這一萬餘人，要說蠻子戰鬥力確實強悍，直殺到次日清晨，張獻忠以一萬兩千人傷亡的代價終於攻佔了土司城，王賀錦也死於此戰當中，徹底佔領了臨安，張獻忠便命人將普名聲歷年積累的財物一掃而光，修整兩日後便率領着最後僅存的七千餘人出了臨安。

如今的張獻忠，謀士只有劉希堯，將領只剩了江鼎鎮、龔完敬、馮雙禮、馬元力等，士兵只有七千多人，還分了一千人押送從普名聲這裏搶來的財物，一行人離了臨安，朝石屏而來。

石屏此地峽谷高聳，地勢險要，張獻忠大軍到了一地，但見崇山峻岭，好不險要，便派人打探此乃何地，探子打探後來報說：啟稟將軍，此地名玉碎谷，北邊的高山名玉碎山，此谷故而得名，其南有一大湖，叫異龍湖，深不可測，山湖之間唯有此谷同行。

張獻忠沉吟良久，最後命江鼎鎮等人率軍前行，自己與劉希堯押着財物在後殿陣。兩人在後邊緩慢走着，看着眾人走入玉碎谷，張獻忠長嘆道：玉碎，玉碎...劉希堯便道：將軍後悔了？張獻忠便道：八萬人換我一條命，值嗎？說完后，他又咧嘴一笑道：值！真值！我自起兵以來，便有諢號殺人魔王，此生無憾了，痛快！痛快！劉希堯看着似乎瘋魔了的張獻忠，不由得搖了搖頭。

眼看着大軍進了谷，張獻忠和劉希堯等卻未跟上，押送財物的一個小兵便壯着膽子上前說：將軍，咱們不跟上嗎？話音剛落，只聽得谷中發出了“轟隆轟隆”的巨大響聲，緊接着便是慘叫聲不絕於耳，有一隊軍馬從山上“呼啦啦”奔過來，直殺進谷去了，單有一位將軍騎着馬笑眯眯的走了過來，不是別人，正是何騰蛟！

何騰蛟笑道：我等候將軍多時了，如今將軍立下不世之功，皇上必定重重有賞。

剩下的押送財物的兵丁這才明白，原來這一切都是早就策劃好的，什麼不準投降，什麼南下攻城，都是為了既消耗這支八萬人的隊伍，又消滅了滇南的土司勢力，就是為了換張獻忠一人的榮華富貴，真可謂是“一將功成萬骨枯”啊！

自崇禎六年九月九日，孫金鼎被殺開始，至十一月二十五日，玉碎山一戰，張獻忠部全軍覆沒為止，歷時近兩個半月的安邦彥叛亂終於以這樣一個結局落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