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1632年之西南叛亂（十三）

卻說安武功見宋萬化等逃回畢節，不禁大怒道：人家的影子都沒見着，你就嚇得跑回來了！本大王臨走的時候是怎麼說的？你好大的膽子，來人啊，給我拖下去砍了！宋萬化嚇的連連求饒，王定國忙道：且慢，且慢，大王且聽我一言，宋將軍雖丟了赤水，但畢竟未損一兵一卒，保留了實力，況且依我看，赤水城池窄小，之前能擊退秦良玉，一是得了天時地利，二是秦良玉等驕兵必敗的緣故，這次她親率五萬大軍而來，且又步步為營，赤水是必定保不住的，還望大王看在宋將軍功勞的份上，饒了將軍。

安武功這才稍稍平靜了一些，這時有探子來報說：大王，秦良玉率軍已過了阿落密所，已經逼近層台關。王定國揮揮手，探子便退了下去，安武功不由得皺眉道：沒想到秦良玉的動作這麼快，如今咱們當如何？王定國想了想說：大王以為畢節能守住否？安武功便道：怎的？難道畢節也不要了？我父子二人經營畢節多年，怎能輕易放棄！王定國道：非也，非也，看來大王也是知道的，畢節是萬萬守不住的，畢節如今乃四攻之地，若堅守，只怕不但城池不保，身家性命亦難保也，還請大王明察。

安武功沉默半響道：依軍師看，當如何？王定國指着輿圖道：大王請看，納雍以南的流官市，只有一個普安州，安南州、鎮寧州、安順州土司都還在搖擺不定，若咱們大軍南下，一路橫掃過去，這些土司自然不敢不從，只要拿下普安，便可進入雲南，聽說雲南實力最強的臨安土司普名聲跟皇上過從甚密，若能與普名聲聯手，旁的不敢說，自大理至昆明以南的十幾個州便唾手可得，這些地方南邊是緬甸、南掌，都不在朝廷直轄範圍內，背靠南疆，方能以此為根據地，與朝廷對抗，若再能與安南聯合，那便更是萬無一失了。

安武功便道：那皇上那邊是否要知會一聲？王定國便道：大王可以寫一封密信給皇上，告知計劃行程，若皇上得便，自可率軍一路西進，與大王匯合，只是到時候大王還是得聽皇上的，不比現在自在就是了。安武功又道：既然如此，那本王就寫信給皇上，至於怎麼辦，就憑皇上自己決定吧，對了，聽說張獻忠率了七八萬人攻貴陽，快一個月了，還沒攻下來，可有此事？

王定國笑道：正是呢，他也是法子用盡了，但最終都功虧一簣了，聽說他將貴陽團團包圍，直等貴陽彈盡糧絕呢，只是可惜了這七八萬人啊，只怕白白的沒了。安武功便道：這是怎麼說的？王定國便道：但凡圍城，必得是以全局對一隅方可，但張獻忠卻是以一隅對全局，唯一的方法便是速戰速決，但現在他卻用圍城之計，實在是匹夫之謀也，不過匹夫有匹夫的好處，他的那幾萬大軍也自有好處的。

安武功便道：哦？軍師的意思是？王定國便道：只許派一得力的人，前去遊說張獻忠，令其放棄貴陽南下，歸順大王，若大王得了這七八萬人，豈不是如虎添翼？安武功便搓着手來回踱步，最後說：若是旁人，我不放心，只能勞軍師走一趟了。王定國便道：大王放心，我必說的他來降，大王也好早做南下的準備吧。安武功便道：那本王就在普安等軍師的好消息了。

王定國便即刻打點一番，一路往東，朝貴陽張獻忠大營趕去，安武功便令宋萬化、劉洪祖等整頓軍士，又多多派人往城內劫掠百姓，充作軍用。

王定國快馬加鞭，一日便道了貴陽，張獻忠得了報告，忙請進去道：聽說皇上封了大王，我還未得恭賀，倒是勞先生過來了。王定國便道：好說，好說。張獻忠便問：先生此來何干？王定國便道：我是來救將軍的。張獻忠便笑道：先生說笑了，本將已困貴陽多日，不過幾日貴陽唾手可得，等得了貴陽，便請皇上移駕而來，定都封府，放是正經，何來救不救一說。王定國冷笑道：敢問將軍，如今貴陽未下，若楊一鵬率軍自開陽南下，猛攻將軍，將軍如何自保？我未見以一隅對全局者採用困城之計而勝利的，還請將軍教我。張獻忠便道：實不相瞞，本將已經給安南黎氏寫信，聽說黎氏手下有一支象軍，若有他相助，便不怕楊一鵬。王定國又道：請將軍想一想，莫說安南如今還是朝廷的管轄，便是如今安南乃一屬國，他是會傾向朝廷還是傾向將軍呢？說不定他們跟朝廷早就達成了什麼妥協，便是有象軍，只怕也是來打將軍的。

張獻忠兀自不信，此時一個探子進來跟張獻忠耳語幾句，張獻忠先是一驚，然後臉色一沉，揮揮手讓那探子退下，沉默不語，王定國見如此情形，心中也明白了幾分道：如何？莫不是被我說中了？張獻忠一拍桌子道：嗨！我聽說崇禎小子是個重視聲名的人，不想竟然封了安南黎氏為越南國王，這麼大的一個臉面他都不要了，看來傳說不實。王定國一拍大腿道：哎呀！那便更是真真的要壞事了。張獻忠道：先生嚇了我一跳，如何？王定國便道：崇禎小兒在安南這裏丟了臉面，必要在旁的地方賺回這臉面，只怕......

張獻忠想了片刻道：請先生教我！王定國便示意張獻忠屏退左右，又將安武功的計劃說了一遍，最後說：只要將軍能與大王一道佔住雲南，朝廷攻幾次不得，亦不會過於深入不毛，到時候便可與朝廷請和，安南都復了國，也不在乎多一個屬國，便是最壞的打算，也不過如烏思藏一般，做個都司，也是如皇帝一般自在的，到時候將軍可是擎天一柱，大王還能虧待將軍嗎？張獻忠又道：那皇上那邊？王定國說：將軍不必多慮，大王已經給皇上寫信了，皇上不日便會率軍與咱們匯合一處的。張獻忠這才放下心來道：既然如此，就請先生不必回去，與我一道南下。王定國真有此事，便說：敢不從命。

再說安武功給安邦彥寫信，卻故意讓人將信送到了奢崇明那裏，奢崇明得了信，不由得大怒，心想：好你個安邦彥，我這邊給你拼死拼活的賣命，你們父子兩個倒是想拍拍屁股跑了？越想越氣，便召集兒子奢寅和女婿樊龍商議，奢寅便道：爹爹莫氣，我早就看那老東西不順眼了，如今他們要撇了咱們跑，不如一刀兩斷，咔嚓了他。樊龍也說：說的對，如今都勻的兵大部分都讓張獻忠帶走了，等咱們結果了他，就燒了都勻，去找張獻忠，反正都勻早晚不保。奢寅又說：是啊，聽說湖廣的兵已經壓過來了，鎮遠、思州都丟了，今天上午剛來的軍報，黎平也已經失守，若不是有群山峽谷阻隔，都勻也危在旦夕了，如今他們做事不密，將這麼重要的消息泄露給了咱們，咱們不如來個先發制人，等與張獻忠匯合了，便可吞併安武功他們，咱們倒是做個自在的，豈不比寄人籬下的好。

兩人來回攛掇，奢崇明才下了決心，當天夜裏，奢寅騙開土司城城門，奢崇明和樊龍率軍“呼啦啦”殺了進去，找遍整個土司城都不見安邦彥，奢寅便拉過一個內侍道：說，皇上那裏去了！那內侍哆哆嗦嗦的說：自從進了書房，便不見出來。奢寅一刀砍了內侍，率人進了書房，遍尋不得。奢崇明道：安邦彥老奸巨猾，屋內必有夾牆。說完，便派人以巨木敲擊四處的塢牆，果然在後邊一層發現了夾牆，軍士將夾牆砸開，安邦彥果然躲在裏邊，樊龍上前抓住安邦彥的頭髮便把他扯了出來，安邦彥喊道：別殺我，我給你錢，數不清的錢！奢崇明從一旁陰森的說：你死了，錢還不都是我的，我的好妹夫！說著遞了一個眼神給樊龍，樊龍二話不說，一刀下去，將安邦彥人頭砍下，又縱兵將土司城劫掠一空，安邦彥積累幾十年的財寶都被搜刮一空，樊龍又一把火燒了土司城，火光衝天而起，照亮了半個都勻的天空。

奢崇明等便率兵連夜離了都勻，往北尋張獻忠去了，急行軍了一夜，第二日晨才到了張獻忠營帳，張獻忠和王定國正商量南下的事，聽到外邊報說奢崇明來了，張獻忠便道：他不在都勻待着，怎麼跑這裏來了？王定國自是知道內情的，便道：只怕都勻有變，將軍可要想清楚啊。張獻忠便點點頭升了帳，見奢崇明等人進來，張獻忠便道：大人怎麼到這裏來了？奢崇明便將安武功的書信交給張獻忠道：將軍請看，安氏父子竟要南逃，之前將軍不就勸過我的嘛，所以這次我一不做二不休，將那老賊砍了，盡得其寶，如今都帶了來獻給將軍，咱們合兵一處，佔了雲南自己做王，豈不更好。

張獻忠便假意道：那老賊一向鬼頭滑腦，早就該死，大人殺的好，這一路顛簸，着實辛苦，我自該為大人接風洗塵。說著，便忙命人準備宴席，籌備妥當，便請了帳下將軍和奢崇明等人入宴，奢崇明在左，王定國在右，酒過三巡，奢崇明便起身問：這位將軍看着面善，我老眼昏花，卻是不記得了。王定國便起身冷笑道：我乃羅甸大王座下軍師，大人有禮了。奢崇明不由的大驚失色，眼睛看着張獻忠，手卻指着王定國道：你，你，這，這...

王定國將手中的酒杯一扔，只聽“啪嗒”一聲，從後邊湧出無數軍士，將眾人團團圍住，奢崇明便道：將軍這是為何，將軍！張獻忠面無表情的站起來說：奢崇明以下犯上，皇上有密旨在此，命本將誅殺叛臣，來人啊，與我拿了！那軍士便紛紛圍上來，奢寅、樊龍等人便持刀反抗，但寡不敵眾，紛紛被擒，張獻忠便道：將亂臣賊子押至轅門外斬首！奢崇明長嘆一聲道：可恨啊！可恨啊！恨我識人不明，張獻忠，你必不得好死！

奢崇明幾人先殺安邦彥，后被張獻忠所殺，真可謂報應不爽啊。張獻忠殺了奢崇明等人，將其所帶的財寶也盡數收入囊中，同時又命軍士着素衣，為安邦彥舉哀發喪。

王定國見張獻忠殺了奢崇明，心裏的大石頭也算是落了地，知道張獻忠是死心塌地的，便道：如今將軍又得了一批軍資，可喜可賀啊，是否要準備南撤了？張獻忠便道：便是要撤，也未必要這麼直接的撤，我倒還想在搏一搏。王定國便點點頭道：我也正有此意。張獻忠便道：哦？那先生不妨說說。王定國笑道：如今貴陽疲敝，聽說城內糧草用盡，已經快到了人吃人的地步了，不妨留下一路人馬，強攻一番，若城破，則可在劫掠一番，以為軍用，若不破，也算將軍盡心儘力了，如何？

張獻忠哈哈大笑道：先生果真乃當世諸葛也，先生有如此大才，而不得朝廷重用，可知其昏聵也，有先生在，莫說雲南，日後便是佔了巴蜀之地，倒攻中原，亦未可知也。便將王賀錦、劉希堯、王藺養、王國麟叫來，留了一萬人馬，命其第二日猛攻貴陽。

當天夜裏，張獻忠、王定國率江鼎鎮、龔完敬、王尚禮、馮雙禮、馬元力、張化龍等部六萬五千餘人悄悄往南撤去。

十月十四日上午，王賀錦等人率軍猛攻貴陽，貴陽城如今已是彈盡糧絕，城中士兵僅剩二千餘人，史永安便對士兵說：失去了城池，我們將死於法，進攻敵人，我們有可能死於敵，同樣是死，何不與敵拚死!眾人不由痛哭流涕，秦世英持刀說：我自與諸位同生共死！

貴陽城最後一戰，也是最慘烈的一戰開始了，由於許成名已死，史永安便臨時守南門，趙烈居中四處應援，劉錫元把守東門，身中數箭，舊傷未愈，又添新傷，劉錫元卻一直堅持在東門上，一手持寶劍，一手持大旗，擊退了敵人的進攻；王三善守西門，被射來的火箭燒傷，眾人將他身上的火撲滅，他仍起身繼續殺敵，此時有敵人用雲梯爬上來，王三善忙去用手推雲梯，想將雲梯推倒，結果一個不留心，被敵人用大鎚砸破頭顱，頓時後腦上被砸的塌了一角，腦漿四溢，王三善大叫一聲，拼了最後的力氣將雲梯推倒，自己也一翻身掉下了城牆，以身殉國。王三善，字彭伯，歸德府永城人，萬曆二十九年進士，初授荊州推官，後任吏部主事，泰昌元年升任太常少卿。天啟元年十月升任右僉都御史兼貴陽布政使，貴陽保衛戰中殉國，終年六十七歲。

從清晨戰至黃昏，敵軍未入貴陽城半步，王賀錦也不由得敬佩不已道：罷了，罷了，攻了一天了，仍未攻下，撤吧。這才鳴金收兵，在貴陽城南安營，當天夜裏，王賀錦等率部南下，貴陽城解圍。

敵人收了兵，劉錫元仍站立在城頭，史永安等過去查看，才發現劉錫元早已死去多時，史永安不由得嚎啕大哭，命人收拾了劉錫元遺體，好生安葬。劉錫元，字玉受，長洲人。萬曆三十五年進士，初任貴州提學僉事，平奢崇明叛亂時有戰功，以軍功進右參政兼貴陽府學政使，貴陽保衛戰中殉國，終年四十五歲，著有《掃余之餘》三卷、《城守驗方》一卷、《歸塗閑紀》一卷傳於世。

第二日一大早，史永安等人登上城牆，見敵人已經撤的無影無蹤了，史永安便痛哭道：玉受兄！彭伯兄！你們看見了嗎？咱們贏了！咱們贏了！趙烈便命黃運清立刻派兵從開陽過來，協防貴陽，防止再生變亂，一面向朝廷寫摺子。

同日，崇禎在襄陽召見台南港府述職官員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