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繼承
記得每次父皇喝得醉薰薰的,母后就會親自到葯園裏采來這種草,讓侍女蒸水給父皇喝。
鍾離伊的母后,溫婉而善解人意。
而她,也不知繼承了母后的哪一點,總是冷傲而不懂得體貼人。
以致,楚商凌一直沒有對她動過情。
而她,終也是很木訥的女子,不曾艷裝盛裝過。
“天氣寒冷,鍾姑娘還是回宮吧。臣知道怎麼做的。”關尚在淡淡地道,目光如同一道光芒,一直隨着鍾離伊的身子。
鍾離伊福了福身,“拜託關將軍了。”
她轉身,衣袂輕飄,髮髻上點綴着點點瑩白雨絲。
美人如畫,轉身便遠遠地消失於關尚在的視野里。
關尚在輕輕嘆息,這個是皇帝的女人,卻也有着那麼複雜的背景。
他一早就聽說楚商凌奪權,殘殺鍾離一家,沒料到鍾離伊恰恰就是那個皇后。
如此說來,鍾離伊不可能是昭國的細作。
關尚在的心微微放鬆了一些,只要鍾離伊不是細作,那麼他也可以將剛剛的她們的對話,深深地藏在心裏。
鍾離伊回到宮中,有些恍惚。
楚商凌會在這裏過上半個月。
在這半個月裏,又將有什麼意外會發生呢?
他不可能不會再利用她的,他想要的,能利用她的,一定會利用她到達自己的目的。
鍾離伊玩弄着護甲,驀然冷冷一笑。
好,楚商凌,你想玩,本宮就陪你玩到底!
細雨飄灑,金陵殿中,花草被潤濕,桃花正盛開,朵朵傲然立於細雨中,嫩粉花紅,一片春色。
殿中大道略有些潮濕,侍女跪着,一點點地將潮濕了的地方擦乾。
太后坐於榻上,望向窗外,透過細雨,看到走廊中有侍女跪着,略有些不悅。
“驚鳳,勿擦了,如此天氣,潮濕就潮濕吧!”
那個擦地的侍女抬首對上了太后那關懷的眼神,笑得極璀璨。
太后素來愛仆如子女,溫和大方,極得人心。
如今,驚鳳的內心裏更是感激連連。
“太後娘娘,這地方不擦,會讓太后的身子沾上濕氣……”
“傻丫頭,這些細雨綿綿,你又怎麼阻止得了?若能讓老天停止,你這才叫盡職盡責呢!”太后笑道。
她剛剛病好,臉色略蒼白,驚風也不忍讓她擔憂,便收起毛布,回到殿中陪她。
沒坐多久,賢妃來定省求見。
太后從來是沒什麼架子的人,這些嬪妃的定省,她也素來不放在心上,甚至將此條規定給廢了。
如今賢妃求見,定然是有事。
太后宣了,賢妃緩步而入,她裝扮得體,不妖媚也不冷清,很合太后眼光。
“臣妾見過太後娘娘,太後娘娘萬福安康!”
賢妃福身行禮,太后連忙讓其到身邊坐下。
後宮三千佳麗,個個得不到獨孤冽的寵愛,太后亦是極內疚的。
“賢妃今日來見哀家,可是有急事?”
太后淡淡笑着,淡定而自然。
賢妃淡淡一笑,略有些憔悴。
“太後娘娘,臣妾悶於太福宮裏甚是無聊,所以上來看看太后。”
“孩子,你真有心了。是哀家教子無方,哎,讓你們都獨守空房了。”
太后眼中有些濕潤,賢妃連忙搖首道,“太后勿自責,後宮三千隻因不合皇上喜好而已。昨晚得一見鍾姑娘的舞技,方驚覺臣妾舞技不精而丟人,所以才不得寵愛。”
鍾離伊的舞,乃是昭國前皇后獨創之舞。
昭國前皇后,多才多藝,樣樣技藝皆通,不僅僅會跳史上名曲,還會自創曲舞。
而鍾離伊正是受皇后感染,自小得真傳。
而皇后的驚艷之舞,也只給鍾離伊的父皇看過,其他人除了鍾離伊之外,從來不曾有幸親自賞過那舞兒。
所幸,鍾離伊的一舞驚宮,讓暗暗嫉妒她的嬪妃也不得不從心服了她。
太后微微一笑,“賢妃,你可是想讓哀家為你求情,讓鍾姑娘教你那些舞藝?”
賢妃意外地怔了怔,溫婉笑道,“太后猜對了臣妾的心事,如果臣妾能學會了鍾姑娘的舞,臣妾就算得不到寵愛,臣妾亦心滿意足了。”
太后眼中掠過一縷異樣的光芒。
她輕輕地抿了一口花茶,輕聲嘆息道,“鍾姑娘個性其實很冷傲,雖然……宮中最近風傳鍾姑娘為惑世狐狸精,不過哀家還是很喜歡她。”
太后所言,全是真心之言,只要獨孤冽高興,她便什麼都忍受下來。
賢妃怔了怔,連忙笑道,“素來聞太后菩薩心腸,如今臣妾更為心服口服。宮中傳言並不可信,臣妾亦很喜歡鐘姑娘呢。”
“那好,既然賢妃如此有誠心,那哀家就為你捎幾句好說話吧!”
太后淡笑着,賢妃一聽,歡喜謝了恩,爾後陪太后再坐了一個時辰,方才離開。
正是細雨時節,太后透過那菱花窗,望着一片霧陰陰的雨,輕聲嘆息。
她有些疲倦地閉上眼睛,靠在卧榻上。
眼前,又浮出了很多年前的那一幕。
那個時候,她似是螻蟻,任人擺佈,任人凌辱。
她是個可憐的女人,嫁給了瑖國先皇,沒料到先皇身子實是弱,加上皇兄毒害,不到十年便一命嗚呼。
而後,六皇叔即凌皇大權在握,而她一個苦命女,本來得成為陪葬品,然,凌皇貪戀她的美貌,不捨得將她處死,於是赦免了她的“罪”。
就這樣,太后和獨孤冽都得以活命。
在那十年裏,她吞下所有的屈辱羞辱,將獨孤冽牢牢地保護在自己的翼下。
然,就在第二年,凌皇不報自來,在她的殿裏強要了她。
那是第一次沒有被召到凌皇的殿去,她躺在男人的身下,極盡嫵媚,努力為自己和皇兒的生命爭取更多的保障。
然,亦是那一次,被突然而至的獨孤冽撞見了。
也許自幼於獨孤冽的心中,她永遠是一個溫婉美麗又恪守婦道的母后,加上父皇對他的寵愛,獨孤冽終是無法接受,發瘋地沖了出去。
那一次,凌皇幾乎虐死她,幸好,在最後,她和他的搏弈中,她贏了。
然而,獨孤冽,再也沒有正眼看過她。
再也沒有叫她一聲母后。
可是,她還怕什麼呢,現在的他,終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再也沒有人欺負到他們。
所有的艱難心酸,所有的凌辱賤行,皆是有價值的。
一個冷冷的笑意浮在太后的唇邊,又瞬間,消失不見。
正月十八日夜。
天氣終是有好轉,梅雨停了,正午之時還出現了薄薄陽光,晚上的時候,竟然能看到一輪圓月斜掛於夜空之中。
獨孤冽又開了盛宴接待二國之帝,鍾離伊這一次沒有到場,她以身子不適為由,推去了這一次的晚宴。
只是,能避得一時,又能避得開以後嗎?
楚商凌是不會放過她的。
鍾離伊坐於御花園的花容亭中,蝶兒在一邊為其泡茶,一邊喋喋不休地說這說哪。
“主子,賢妃正午之時來了,看來太后的話主子不得不聽?”
“主子,賢妃在後宮裏名聲極好,脾氣亦很好,應該可以當作朋友交心的。”
“主子,奴婢是不是說多了?奴婢只是聽宮中傳言,不知道賢妃是否真的如此和善,主子還是小心為好。”
見鍾離伊沒有回應,蝶兒有些不好意思,自從跟了新的主子之後,雖然鍾離伊無名無份,但是得到皇上的寵愛,她蝶兒在姐妹中也極得追捧。
只是鍾離伊沒什麼性子,蝶兒有時太寂寞了,有時倒是說太多了,她有些怕引起鍾離伊的不快。
鍾離伊回過神來,剛剛一直在想着應付楚商凌的法子。
“賢妃,你說賢妃如何了?”
蝶兒驚詫地掩嘴,原來主子一直沒聽到她的話。
“主子,您這兩天都精神恍惚的,是不是身子不舒服,不如讓蝶兒去請……”
“不必了,太後為賢妃捎來好話兒,蝶兒,你覺得太后……對我沒有什麼意見吧?”
鍾離伊漫不經心地問道。
今日早時,太后託人捎話來,說賢妃欲求她教導舞藝,鍾離伊反正也閑着,亦看着太后的面子上答應了。
正午之時,剛剛用了午膳,賢妃就來了。
鍾離伊對賢妃的印象並不深刻,因為她就算是來到她的殿中,亦很少說話。
當然,賢妃並不如其他嬪妃一般刻薄,鍾離伊對她的印象還是極不錯的。
“太後娘娘向來都是菩薩心腸,不管是誰說了些很過分的話兒,太後娘娘都和善地對待那人,也從來沒放到心上。主子和太后是同一性子的人,太后怎麼會對主子有意見呢?”
蝶兒笑盈盈地道。
鍾離伊淡淡一笑,望着外面鋪滿月光的地面,花影綽約,桃花於風中搖曳着。
“主子,有人來了。”蝶兒聽到了腳步聲,回頭一看,卻見一男子緩步而來。
待那人走近,蝶兒才看清了,那男子卻是昭國初明皇。
鍾離伊怔了怔,臉色瞬間冷了下來。
他不是和獨孤冽於陵皇殿中用膳嗎?怎麼會無端端的走到這裏來了?
楚商凌見了鍾離伊,有侍女在一側,他倒沒有很放肆。
“鍾姑娘在此,本皇打擾了。”
鍾離伊亦是淡淡不識君的表情,冷然道,“初明皇客氣了,您是瑖國的貴客,除了後宮,隨處可去,此處乃大眾之地,初明皇還真有雅興來此賞月?”
鍾離伊實是不想見到楚商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