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流年

清晨，空蕩蕩的街上，一個人順着街道緩緩走來，她步子很小可步伐輕快。黑髮披散在肩上，卻不見一點風中散亂的痕迹。她不緊不慢的走着，最終停在了街角一間店鋪前。這是一間大門緊閉的店鋪，就算是平時街道熱鬧的時候，也從沒開過門。

古色古香的木門完全阻隔了門內的景象，搭配門頂空蕩蕩的牌面，總是讓人誤解，甚至早早就升起了“這裏還未竣工”的想法。那人站在門前，微微抬手，在木質的門框上輕輕的敲了三下。看似不大的力道，可清脆的響聲卻回蕩在整個街道上，隨着一聲比一聲更重的敲擊聲，濃霧漸起。白霧徘徊上旋，那間店鋪再次回到了最初大門緊閉的平靜。

直到煙霧散盡，程香君出現在門前。

“應該就是這裏。”程香君一邊說著一邊打量着眼前的緊閉的木門。在她肩膀上空，飄浮着還處於二頭身大小的林清辭保持着目不斜視的狀態，如果仔細觀察，還能看到他耳朵上的一點紅暈。

今天的天氣尤為悶熱，明明是一個艷陽高照的好天氣，卻不見半點清風。

程香君穿了一件V領短袖，潔白的脖頸和鎖骨露在外面。林清辭在事務所看到她這樣出現的時候，連忙用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稍稍詢問過後他才明白，這不過是現代人習慣的穿法。只是他不能接受這樣的穿着打扮，所以只能一直保持着目不斜視的發獃狀態，畢竟他只要一低頭，就能看到一些不一樣的景象。

“要不你進去看看？”程香君低聲對着林清辭說道，她微微側頭，耳邊垂落的碎發掃過林清辭的臉。

林清辭聞言立刻飄起來，直接飄向木門。可就在這個時候，門開了。

“這……我明明還什麼都未做過。”林清辭有些詫異的看着門后的景象，進入眼帘的不是店內的佈置，而是一個巨大的隔斷。鏤空雕花圍繞着中心的三個大字——浮生閣。

“沒事，看來有人很歡迎我們。”

程香君看着眼前眼熟的“浮”字，就知道自己找對了地方。她直接繞過隔斷入內，隨着她進入的腳步，店鋪的大門再次關閉。店內的擺設十分簡潔，除了擺在中心的桌椅和一個緊貼着牆壁的檯子，就是檯子兩邊，兩個頂着天花板的黃木架子，架子上每一格都擺着一個做工精緻的首飾。

“這裏，看着十分眼熟……”林清辭的聲音響起，他皺眉打量着店裏的擺設。

“怎麼個眼熟法？你以前來過？還是在什麼地方見過？”程香君順着林清辭的話問道。林清辭聞言搖搖頭，他皺眉看着擺設輕聲說“說不上來……”

聽了他的話，程香君微微皺眉。她幾步上前，目光迅速掃過柜子上的飾物。這些首飾形態各異，就連樣式也囊括了許多時期，甚至有的都是很久以前的古董。這些首飾上都有一種淡淡的香味。繁雜的味道交織組合，又組成了另外一種味道，濃郁卻不會刺鼻。程香君被柜子上的一朵鳶尾花吸引，她下意識的伸手去拿，卻突然被一道聲音打斷。

“未曾遠迎，望請見諒。”

程香君轉身就看到一個穿着明制漢服，面帶輕紗的女人站在她身後。她完全沒有聽到她的腳步聲，餘光看向林清辭的時候，卻發現林清辭也是滿目驚訝。

“你就是店主？”程香君沒有跟她繞話，直白的問道。女人輕笑了一聲，似乎很意外程香君會有這麼直白的提問，她抬手做了個請的動作，說“不錯，小姐過來坐吧，我們要談的事情很多，一直站着會很辛苦的。”

“程姑娘……”林清辭有些擔心，這個女人給了他一種很危險的感覺。他剛剛開口，流年卻突然看了過來，說“既然請你們來，我如今便是沒有惡意的。”

“你看得見他？”

“人活得久了，總會懂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流年說著，眼中浮現出一絲感慨。程香君坐在了流年的對面，在剛剛的對話之後，兩個人相對無言，誰都沒有率先開口發問。林清辭的目光遊走在兩人之間，看着寂靜的場景，他也乖乖的坐在了桌子上。

流年擺弄着茶盞，為程香君斟茶。寬大的衣袖絲毫沒有影響到她的動作。時間一點一點的流逝，杯子裏的茶已經快涼了，可流年依舊沒有說話。程香君微微嘆氣，她可以猜到比耐心，她肯定比不過眼前這個奇怪的女人。

“你說你叫流年？這兩個字怎麼寫？”程香君說著有長嘆了一口氣，她拿起茶杯輕輕聞了聞，清冷的茶香縈繞在鼻尖，卻沒有入口。

“似水流年的流年。”流年回答道，話音一落，她就一手微微掀起面紗，一手將茶杯送到嘴邊。全程沒有看程香君一眼。

“我應該並不認識你，為什麼會夢到你？”程香君的話有些猶豫，但語氣十分懇切，她的話得到了流年的認可。她們確實不認識，可認可后，流年卻話鋒一轉說“不認識很正常，因為現在的你還沒和我做過交易。”

“交易？買首飾嗎？”程香君順着流年的話問道“我好像不記得我以前買過你家的首飾，而且我也不是很喜歡首飾。”

“現在不喜歡不代表以後不喜歡，現在沒有交易過，不代表以後不會。這是未定之數，你就不想問點別的？”流年問出了整場對話中的第一個問題，她平靜的看向程香君，似乎她問不問對她都不會產生什麼影響。

“你會回答？”程香君有些質疑流年的話，但這是她來的目的，所以她也不得不問。她眼珠一轉，突然笑道“我的意思是，說真話的那種回答。”

“可以。就當售後服務。”流年點點頭，直白的說“你問吧。”

“你為什麼會出現在我的夢裏？”這是程香君很關心的一件事，當然夢裏的那隻不知道是鬼還是怪物的東西，她同樣在意。

“售後服務。”流年整了整衣袖，很自然的回答道。程香君聞言愣了一下，隨即深吸了一口氣，平靜了一下心裏的不滿說“為什麼要假扮初靈？”

“售後服務。”還是剛才的那一句，流年連目光都沒有改變。

“為什麼要我來這裏？”

“這個解釋起來有點麻煩，不過我有不麻煩的解釋就是……售後服務。”

連續三遍的“售後服務”就算性格溫柔的林清辭也動了一絲怒火。於是在程香君繼續提問前，他搶先說道“姑娘就沒有別的解釋可以說了嗎？既然找我二人來到此地，想必姑娘不是為了消遣我們，而是卻有要事吧。”

程香君沒想到林清辭會突然出聲，有些詫異的看着他。流年似乎也沒有想到他會這麼說，只是目光打量着林清辭時，突然輕笑了一聲，周身溫婉的氣質驟然破裂。隨着她的笑容，她頭上的步搖輕輕擺動，發出悅耳的聲音。

“不好意思。”流年擺擺手，收斂了笑聲說“沒辦法，程小姐問的我只有這麼個答案。不如你來問我？”

林清辭沉吟了片刻，說“那個骰子是你做的？我家的事，現在的事，都是你弄出來的？”

“不錯，玲瓏骰子是我做的，可現在的事……”流年停頓了一下，半真半假的說“你要拿出證據，畢竟人證應該已經不好用了。”

程香君聽到這裏明顯愣了一下，流年竟然清楚繆可的事情。但她並沒有傻到直接問出來，畢竟就算問了流年也不一定會說。不過既然提到交易，程香君下意識想了吳銘送給初靈的那條項鏈。

“你是不是賣出過一件紫色桔梗項鏈？”

流年眨眨眼，她思索了好一會，手中的茶盞已經空了。她看了看空蕩蕩的茶杯，說“這個我我得查查。”

說著流年起身，順便帶走了桌上的茶壺。沒一會，她就回來了，回來時手上不僅有茶壺，還有一本十分厚重的本子。本子上佈滿了灰塵，上面標註的字跡，連林清辭都看的一臉疑惑。流年當著程香君的面翻看了起來，看着厚重的本子，程香君有些疑惑的說“你為什麼要從頭翻？”

“很久以前的東西了，當然不能從近期查看。”

很久以前？程香君突然愣了一下，她看着流年專註的目光，便知道她不是在開玩笑。她沒有繼續詢問，而是等着流年查看。這個空檔，程香君聯想了很多，比如近期的事情，比如一直以來圍繞在她身邊的案件，委託，以及一直跟在她身側的初靈。

其實，她最不想懷疑的人，就是初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