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佚名“佚名”
別克轎車狹小的車廂里,思源和明少坐在後排座上,她緊靠着右邊的車門,正襟危坐,大氣不敢出,生怕一個逾越,惹怒了明少。空氣里淡淡的古龍香水味兒飄飄洒洒,在這曖昧的氛圍里,讓人有一絲的意亂情迷。
思源就在這迷情的深海里越陷越深,彷彿隨時都有窒息的可能。好在明少開口,打破了這死一般的沉寂,“季晨,天鵝閣!”又回頭對思源說:“陳小姐想必沒有吃晚飯吧?可否賞臉陪我共進晚餐?”
這是約會嗎?她很是受寵若驚。雖然心裏早已經答應了千百遍,但是與生俱來的矜持又在提醒她,女孩子要委婉含蓄,要端莊文雅。可是看到明少俊秀帥氣的臉龐,什麼矜持,什麼素養全部拋到九霄雲外去了,“能陪明少吃飯是我的榮幸!”便是她最終的心聲。
他嘴角上揚,露出一個玩味的笑,“我很喜歡陳小姐的直白!”
這是讚揚嗎?她滿面緋紅。忽然想起最初的目的,便正色說:“明少,你留給我的便簽不小心遺失了,我怕會給你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他淡淡的說:“一個號碼而已,沒什麼麻煩。”語氣中頗有點笑她大驚小怪的感覺。
季晨說:“在這上海灘,還沒有誰敢找明少麻煩的!”
天鵝閣,明少最喜歡的西餐社。歐式風格的裝飾,紅白格子的桌布,水晶吊燈散發出銀白色的光芒,猶如一室月光,柔和浪漫。
美食依次上桌,都是思源沒有見過的菜式。明少將一份覆蓋著蘑菇與淡黃色湯汁的麵食推到她面前,說:“陳小姐,嘗嘗這裏的招牌菜雞絲焗面。”
她拿起叉子,勉強挑起幾根,細細品嘗,確實和普通麵條不一樣,有一股濃濃的奶香味兒,吃起來,真是別有一番滋味。
明少又介紹其它的菜式和湯類,每樣吃了幾口之後,她便推說吃飽了,其實她離真正意義上的“飽”還差着十萬八千里。
初見這些美食,她恨不得手腳並用,風捲殘雲。只是在明少面前,她不得不隱藏自己的粗俗和貪吃的模樣,再加上不趁手的餐具,也只能望“美食”而興嘆了!
雖然肚子裏空空如也,但是眼裏心裏已經滿滿的全是明少的身影。
幾天後,在李太太所說的那個神秘人送菜的日子裏,思源早早下班,“蟄伏”在房間裏,等待着他的自投羅網。
下午四點,李家響起了敲門聲,一個男人提着雞鴨魚肉,時令果蔬走進來,將它交到李太太手裏。
竟然是他?思源想過無數種可能,卻沒想到竟然會是他。她衝出房門,大喊:“沈凌風!”
凌風聽到喊叫,很是驚訝,但他處變不驚,馬上從“蓄謀”變成了“偶遇”,“嗨!陳小姐,真是巧,原來你也在這裏!”
思源冷笑,“沈先生,你的演技真的很拙劣!”她把東西塞回他的手裏,“沈先生,我雖然不是高尚的人,但是不為斗米折腰不受嗟來之食的道理我還是懂的,這些東西請你拿回去吧!”
“不是的,陳小姐,我想你是誤會了?我是來看錶姐的,而且你說的那些大道理用在這裏好像不太合適吧?”他察言觀色,見思源臉上陰晴不定,一時拿捏不准她究竟相信了幾分。“我真是來看錶姐的!”說著,沖李太太使了個眼色。
李太太看看思源,又看看凌風,尷尬的點了點頭。思源一言不發,轉身走出了院門。
他放下東西,追了出去。“陳小姐!”見她不理不睬,索性繳械投降,“好吧,我承認,我說謊了,她不是我表姐!”
思源停下腳步,看着凌風很認真的說:“我一直以為這是楚先生的意思,卻沒想到是你在暗中接濟,沈先生,謝謝你的好意,只是我承受不起!”
“其實,這就是天楊的意思。你也知道我和天楊的關係,你不接受他的饋贈,我就只能一幫到底嘍!”
“我為什麼要接受他的贈予?”
“你救他一命,他贈你萬貫家產又有何不可?”
“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再說,我救他也是無心之舉,算不上什麼大事!等我發了薪水,我會把這些天的伙食費還給他的。”
“別,這點錢對他來說就是九十九牛一毛!你要是還給他,那就是打他的臉!”他比劃了一個左右開弓的動作。
“他那麼有錢啊!”思源拖長了音調,“那我就還給你吧,反正東西是你買的,也是你送來的,冤有頭債有主,這筆賬我就記到你頭上了!”
“怎麼聽起來不像是還債,倒像是來討債的!”凌風打趣說。
兩人走走說說間,已經走出了大安里。
凌風看看天色,夕陽西下,繁星四起,便說:“索性在我頭上再記一筆賬吧,我請陳小姐吃晚飯。”
思源思索片刻,說:“好啊,等領了薪水我回請你!”
“成交!”
“我告訴你,我可是很能吃的!”思源亮出了自己的底牌。
“那我就帶你吃遍整個上海灘……”
李記生煎。
嘈雜的街邊,幾張方桌,幾條長凳,一對飽經風霜的老夫妻,組成了肉香四溢的李記生煎。
兩盤外焦里嫩的生煎端上了桌,思源迫不及待的夾起一個,凌風剛說“小心”,思源便“啊”的一聲叫了出來,她吐着舌頭,用手不停地扇着風,“燙死我了,燙死我了!”
“快喝水!”凌風遞給她一杯涼白開,還不忘數落她,“你呀,就是餓死鬼轉生的!”
含着一大口涼絲絲的白開水,思源口齒不清的說:“我哪知道裏面還有湯啊,人家又沒吃過生煎。”
有了第一口的教訓,餘下,她便小心翼翼的應對。只是,這生煎的味道只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嘗。到最後,她索性扔下筷子,直接雙手並用,吃的那叫一個暢快淋漓!十幾個生煎下肚,思源臉上手上油汪汪一片。凌風示意她拾掇拾掇,她卻兩手一攤,表示沒東西可擦。
凌風無奈掏出自己的手帕,一副生無可戀的表情,“連手帕都不帶,還叫女人嗎?”
思源接過手帕,沖他擠眉弄眼,“我不是,你是啊!”
柔軟的手帕在鼻翼間穿梭,一股熟悉的味道四散開來。她忽然想起,那天和明少在車廂里,周遭也瀰漫著這種味道,只是此味道非彼味道,而彼味道似乎欠缺了點什麼。對了,是煙草的味道,明少的古龍香水裏沒有煙草味兒,可是佚名先生……
她心念一動,試探着問:“你去過梧塘嗎?”
“什麼?”一輛汽車駛過,呼嘯的聲音遮蓋了思源的問話。
“沒什麼。”她自嘲一笑,“我是說手帕洗了以後還你。”
他把手帕從她手裏抽回,“這是你們女人該做的事嗎?”說完,自覺失言,“呸呸呸!”作勢扇了自己一個耳光,“我是說,這點小事就不勞陳小姐大駕了!”
思源忍俊不禁,看他一臉嗔怪,索性放聲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