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陣潰（上）
一壺茶漸漸地見了底，雖然不知會等待多久，南宮練卻沒表現出絲毫不耐，反而是不知從何處掏出一本古籍開始細細地研讀起來。
曹忘始終正襟危坐，彷彿從到這南宮館那一刻起便從未放鬆過神經。
與這二人的氣定神閑相比，吳粲倒是在一旁呆得抓耳撓腮，不住地向夏寒跑去的方向張望。
“稟，稟告少爺，我們可否解開陣型稍事休息一下。”趙子昂等一干少年維持九城紈絝陣已久，體力已漸漸不支，故而試探性地向南宮練請示道。
“唔，倒是忘了你們。那就歇會兒吧，不過任何人不得離開館門，隨時準備結陣禦敵。”南宮練頭也不抬。
“禦敵？哪裏還有敵人？”趙子昂有些不解。
南宮練似笑非笑地望了曹忘一眼，回答道：“你們只管聽從便是。”
待趙子昂喏喏退下后，他合上那古籍，《玉宵聖法》四個篆書大字赫然映入曹忘與吳粲眼中。
“哎，這都好幾柱香的時間過去了。你們如此信任的夏寒還沒回來，讓人有些淡淡的失望啊。”南宮練站起身踱了幾步，搖頭晃腦的說道。
“可兒，在你館裏還好吧？”曹忘忽然開口問道。
南宮練微微一怔，隨後正色道：“我已經說過，可兒姑娘到我館上是客，我南宮練沒有不善待客人的道理。”
“那樣最好。但凡她受到一點傷害，我都會讓你後悔……”
“曹忘，”南宮練竟猛然打斷了曹忘的話語，“在這方面我想我和你沒有兩樣。”
他凝視着身前這個面容冷峻的少年，字字鄭重：“另外我還想告訴你，即便你現在是最珍愛她的，但終有一天你會需要一個代替你的人，你也必將會被代替。”
良久的沉默。
曹忘緊緊盯住南宮練的瞳孔，慢慢地站了起來，一雙拳頭青筋暴顯，無聲的怒氣滔天而起。
“南宮小賊，你丫的胡說八道些啥，茶都快喝乾了，還不叫人去添一些。”吳粲好似渾不知覺兩人之間劍拔弩張的氣氛，兀自晃蕩着茶壺想倒點茶來喝。
南宮練忽地不屑地笑笑，重新坐下道：“你不明白我不怪你，跟你這樣無趣的人最是難打交道。”說罷回身招呼趙子昂重新添茶置杯。
趙子昂連忙上前正要聽他吩咐，眼神卻倏然越過南宮練緊盯其背後，繼而眼眶越張越大，驚慌的神情爬滿面部。
南宮練等候片刻不見趙子昂動身，有些疑惑地看向他，卻發現面對自己的所有少年們此刻全都呆若木雞滿臉驚恐。
南宮練心頭暗叫不好：“看這樣子，夏寒這小子竟然真的去而復返，我倒是看走了眼。”同時卻發現趙子昂一隻手臂微微有些顫抖地指向自己背後，當即不再猶豫回頭看去。
只見確如他所料，夏寒從御道街的那一頭狂奔而來，但他身後不到兩丈之外卻緊緊跟隨着一片黑壓壓的身影。
雖然剛有半壺茶下肚，南宮練卻一下覺得嗓子有些發乾，他使勁地揉揉眼，再定睛朝夏寒身後竭力看去。
夏寒身後的人群尖叫着四散狂奔，小攤被毀壞，店鋪被蹂躪。那一片黑色的身影有着極為矯健的動作和難以置信的速度，一口血色尖牙格外顯眼，充滿獸性的咆哮在街道的這一頭都能隱約聽到。它們嗜血的爪牙卻並不為周圍唾手可得的普通百姓所停留，只牢牢緊跟夏寒，好似最忠誠的衛隊，又如最守序的死神。
那是黑豹，成群結隊三十餘只的黑豹。
“瘋了……夏寒他瘋了……”南宮練在霎那間也成為了呆若木雞中的一員，但潛意識裏卻有一股力量迫使他做出正確的反應。
“還愣着幹什麼！等那群黑豹衝過來了我們全都完蛋！重新佈陣，馬上重新佈陣！”南宮練回頭朝那幫少年們急切大喊，同時自己也閃身加入陣中。
另一邊，曹忘見到這般駭人情形也不敢稍有輕視，立即拉上兀自看着熱鬧的吳粲退往一旁，避免成為群豹的攻擊目標。
吳粲卻渾不在意，還以為夏寒就是群豹的領頭羊，興奮地大喊着：“夏寒你小子可以啊，怎麼做到把這些大黑貓當小弟使喚的？”
南宮館的朱門越來越近，九城紈絝陣中少年們驚怒的神情也越發的一清二楚，夏寒腳下始終保持着狂奔不敢鬆懈，聽到吳粲的喊叫也無暇回復，只能擺動着一隻手臂示意他們二人躲到一邊。
眼看着夏寒“率領”着群豹逐漸逼近，趙子昂一陣發虛，看着南宮練挺得筆直的後背顫聲問道：“少，少爺，我們真的要正面硬剛這，這群豹子嗎？”
南宮練頭也不回，稚嫩的童音中帶有肅然意味，清晰地傳到每一個少年耳中：“我知道你們害怕。說實話我也很慌，不過不要緊，我們都是有瞳力的人，並不必要與這幫動物短兵相接。依靠好陣型，它們沖不破的。”
“那夏寒怎麼辦？”
南宮練眉頭微蹙道：“如果他是豹子們的首領……那自然是擒賊先擒王了。”
話音剛落，豹群已緊隨夏寒越過了方才南宮練與曹忘飲茶之地，一副桌椅被撞得東倒西歪，最終散落在地變得粉碎，傳來“噼啪”的聲音。
那個先前被南宮練踹飛過無數次的身影再度躍起在南宮館的門楣下，所有的黑豹也以一個與之相似的姿態一同縱身攀上半空，好似簇擁着它們的戰神臨世！
“南宮練，準備好迎接我的軍團了嗎？！”夏寒自喉底迸發出連自己也覺得陌生的冷傲話語，右手緊緊捏住胸前的引獸珠，以萬分力氣激發出銅黃光網，一頭扎向九城紈絝陣的人堆里。
“擋住他們！”南宮練有些聲嘶力竭，再度抬起灌滿瞳力的右腿直逼夏寒。
沒有再聽到預料當中的吃痛聲，南宮練只覺自己彷彿一腳蹬在了牆垛之上，反震之力使整個腿部一陣酥麻。
夏寒在銅黃光網的庇護下猛撞在南宮練身上，強烈的衝擊力使兩人剎那間退出好幾步，繼而一同栽倒在地。
“吼！”黑豹們的咆哮近在咫尺，它們健壯的身軀與少年們以瞳力凝聚的陣型轟然相撞，登時雙方便各自有實力較弱的成員被震得倒飛而出。剛跌落在地的黑豹在矯健的體魄支持下很快便翻身而起，再度揮舞着利爪撲上前來。
由於夏寒的捨身衝擊逼退了南宮練，九城紈絝陣的中央處出現一個較大的漏洞，少年們分出大量的人手彌補此處，卻哪知黑豹們的目標正在那漏洞背後，盡皆悍不畏死地向此處發起攻擊。
一眾少年們在對於猛獸天然的畏怯之下被動地艱難防守，過半的成員已然被抓破了衣袍。
“啊”的一聲，卻是那雲洋在連番激斗中體力瞳力均消耗殆盡，眼下又窮於應付發瘋般的豹群，略有不慎被一隻黑豹劃破了小腿肌膚，頓時鮮血淋漓，禁不住慘叫出聲。
黑豹們驟然嗅到血腥氣息，更顯狂暴，冒着被人類瞳力擊傷的危險毫不停息地反覆發起突擊。甚至還有數頭黑豹因為戰團擁擠而找不到發泄的目標，竟一下子盯上了避開在一旁的吳粲與曹忘，齜起尖牙便猛撲上去與二人纏鬥在一處。
三十餘黑豹與二十餘少年之間的激烈交鋒還不到一柱香的時間，雙方已各有損傷。
好幾個少年衣襟之上血跡斑斑，張着有些空洞的雙眼在戰團外虛弱地喘氣；被少年們加持瞳力的攻擊所命中的黑豹同樣傷痕纍纍，卻憑藉遠超人類的體魄和嗜血的本能，在稍稍被打出戰團外後下一刻又嘶吼着捲土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