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對不起，向南
李巧和顧佳妮約的時間是上午九點半面試入職，李巧早晨要照顧小朋友，所以無法到達時間太早。
顧佳妮按照正常上班時間，她應該先上早班，下了早班略微休息一下就可以開始面試。
只是李巧一大早就收到顧佳妮的微信，她說家裏有事，可以無法到職。連帶早晨的兼職都要辭掉。
李巧有些擔憂，打電話過去的時候已經關機。
公司資料上登記的住宅地址離KFC很遠，周圍員工也沒有離得比較近的。
李巧只好發了微信詢問，等着顧佳妮回復。
李巧這邊在試圖尋找顧佳妮，另一邊的顧佳妮跟着梁雲顧昊一同踏上了回家的火車。
火車外倒退的風景有時美麗，有時很蕭瑟，顧佳妮從上了車以後就不再開口。梁雲心有愧疚，自然也不想再找麻煩，靠在座椅上閉目養神。一旁顧昊倒是沒心沒肺玩兒着手機遊戲。
顧佳妮的家鄉是一個四線城市，距離A市動車需要大約4個小時。顧昊連續玩了兩個小時的遊戲，手機沒電，便去戳身邊坐着的顧佳妮。
顧佳妮扭頭看他，顧昊笑着伸手：“姐，手機借我玩玩。”
“我手機關機了，你休息會兒吧，別玩了。”顧佳妮扭過頭，倚在窗戶上目無焦點的看着窗外。
顧昊被拒絕，臉色就已經不太好。
他看着顧佳妮的側臉。
他其實和這個姐姐是真的不親厚，小時候記事的時候就已經是姐姐在帶自己了。理論上應該是親一些的，但是從小被灌輸的思想，在他心裏，姐姐不算姐姐，更嚴格來說，像是保姆。一個可以任意差遣指揮的保姆。
不用錢，還可以要錢的那一種。
他心裏對這個姐姐沒有起碼的尊重，不能說全是他的錯，更多是來自於家庭對顧佳妮的不尊重，造成了現在的局面。
顧昊伸手想去拿顧佳妮懷裏的包，被顧佳妮一巴掌揮開。顧昊臉色一變，怒道：“你幹什麼？！別搞得自己受了多大的委屈，全家都要看你臉色是嗎？！”
顧昊的聲音不小，四周都看過來。
也吵醒了梁雲。
梁雲看向顧昊：“你幹什麼？”
顧昊伸出手背，讓梁雲看被顧佳妮打紅了的地方，道：“我就是手機沒電了，想借一下我姐的手機，結果她不給我就算了，還打我。”
梁雲伸手把顧昊的手放在手心摸了摸，看了顧佳妮一眼，她不想在公眾場合太難堪，只是眼神暗含警告，道：“你弟弟借你手機，不借就好了，動手幹什麼？”
顧佳妮隔着顧昊看着梁雲，餘光還能看見顧昊得意洋洋的表情，她咬咬唇，轉頭看向窗外。
顧昊一看顧佳妮這個態度，頓時不高興，張口想再說話，被梁雲拍了一下。
顧昊看一眼梁雲，只得生氣着忍了下去。
火車上三個人各懷心事，接下來的兩個多小時都沒有再進行過任何的交流。
車站出來，人流推搡着顧佳妮，踏在故鄉的土地上卻沒有絲毫的雀躍之心，她第一次感覺這裏是一座無形的牢獄，緊緊抓握自己，根本不是歸處。
顧佳妮的爸爸的顧立強來車站接的他們。
顧佳妮很久沒有回家，也沒有見過爸爸，但是顧立強也並沒有表現出太多來自於父親的寵愛和想念。
她已經習慣了。
上車坐在後座，與顧昊之間有一個人的距離。
其實如果不是梁雲告訴自己，家裏出了這麼大的事，她在父母身上是根本看不到絲毫的壓力。
梁雲坐在副駕駛，使了眼色給顧立強，顧立強從後視鏡看了看自己的女兒，道：“妮妮，晚上想吃什麼？爸爸帶你去吃。”
顧佳妮沒有看後視鏡里的顧立強，只是歪着頭看着窗外，道：“我想先去醫院看看那個被打的孩子。”
顧昊臉色一緊，他看了看顧佳妮，道：“你幹什麼？看他幹什麼？！”
顧佳妮坐直，冷冷的看着自己這個親弟弟：“你說幹什麼？你把人家打的到現在都昏迷不醒，不應該去看看嗎？顧昊你到現在都不知道錯，是不是？！”
“他當時也在打我啊！姐，你跟我們家是一條心的嗎，你一直偏向外人！你是不是特希望躺醫院人事不省的人是我啊？這樣你就好跟別人要錢，然後享福了是嗎？！”
“顧昊！”顧佳妮發怒。
梁雲終於忍不住，轉過身冷眼看着顧佳妮，道：“爸爸媽媽知道這件事做的很欠考慮，愧對了你。但是你別抓着這件事不放，咄咄逼人！你弟弟怎麼不知錯，他在派出所拘留的時候有多可憐你知道嗎？”
顧佳妮看着梁雲，心底一片寒涼。
顧昊之所以變成現在這樣，三觀嚴重出現問題，全因為他有這樣一對父母。不止溺愛，是從根本上意識不到錯。
自私自利造就現在的局面。
顧佳妮甚至能想像，父母在出了這件事之後在受害人面前會展現什麼樣的嘴臉。
她抿了抿嘴，沒有再說話。
顧立強伸手拍了拍梁雲，然後開車朝醫院方向駛去。
顧昊很排斥醫院，死活不肯下車。
梁雲和顧立強也有為難，都不想再跟對方糾纏。
顧佳妮背着背包，自己下了車，對顧立強道：“你們先回家不用管我，我自己從醫院坐公交回去。”
顧立強應了聲，沒有再說其他，開車離開。
顧佳妮站在醫院門口，抬頭看着燈火通明的住院部。
醫院人很多，無論是病人家屬還是探望的人。顧佳妮買了水果，站在電梯口等了近十分鐘的電梯才上去。
顧佳妮按照梁雲給的信息，順着指示牌找到神經內科，最後來到受害人的病房。
他和顧昊是一樣的年紀，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叫向南。顧佳妮站在病房門口，看着家屬圍在床邊暗自垂淚，病床上的向南被各種儀器圍繞，形銷骨立，已經全然沒了少年人的精神。
向南的媽媽開着手機播放着什麼，掛着眼淚還在向南耳邊喃喃自語。
顧佳妮鼻頭髮酸，緩慢的走了進去。
“阿姨。”顧佳妮聲音暗啞，帶着哽咽。
向南媽媽抬頭，收了手機站起來：“你是？”
顧佳妮把水果放在病床邊的柜子上，開口艱難：“我是顧昊的姐姐，我叫顧佳妮。”
她話音一落，向南媽媽臉色陡然變了，繞過床抓起顧佳妮的水果，連帶着顧佳妮一起推了出去。
她在病房裏始終顧念着向南，咬着牙一聲不吭。
一直到把顧佳妮推出病房，才聲嘶力竭的吼了一聲“滾！”
水果灑了滿地，在走廊里咕嚕的滾着。
四周病房家屬有的駐足，有的從病房裏探出頭，護士站的護士和醫生都走了過來。
顧佳妮抽噎起來，她想伸手抓握向南媽媽的手，被她躲開，她道：“阿姨，我剛剛知道這件事，我趕回來就想看看向南，再向您道個歉。我知道這都沒用……但是……我、我還是想做點什麼。”
“做什麼？！做什麼？！做什麼能換回我兒子？！你們家手眼通天，找了多少人來堵我們，強迫我們同意私了。我們同意了，錢呢？！只給十萬，剩餘的呢？！”向南媽媽哭得崩潰，指着顧佳妮鼻子罵的時候滿眼憎恨。
手抖到無法控制。
顧佳妮忍不住哭起來。
護士走過來先安撫向南媽媽，道：“別激動，別激動。先照顧好自己。”護士攙着向南媽媽進了病房。
四周幾個人自發的把水果都撿起來，遞給顧佳妮。
“你們家人，送錢就行了，人別來了。上回鬧得人家姥姥心臟病都犯了……”
四周的人七嘴八舌的小聲勸解，更多的人是看着顧佳妮和她的家人不同，至少看着善良一些。
所以也就多嘴了幾句。
顧佳妮哭着把水果遞給一邊的護士，道：“阿姨不收，你們就幫我送一下。就說是你們自己買的，不用提我。對不起，對不起。”
顧佳妮離開病房，壓着情緒不讓自己嚎啕大哭，電梯實在是等不下去，順着樓梯，一層層的朝下跑。
一邊跑一邊哭。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生長在這樣的家庭，不知道為什麼有這樣的弟弟，看着向南這副模樣還能稱斤輪兩的討價還價。
若是沒有顧昊來做比對，倒還可以原諒。
可顧立強和梁雲有和向南一模一樣的孩子，就是設身處地也能體諒對方。
可是呢？
但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