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血腥氣
那秦尚長相併不俗,只是眉眼油膩、神態猥瑣,叫人看了吃不下飯。秦夫人嬌艷嫵媚,嫁了他當真是可惜了。
“一畫妹妹,你便跟了我,如何?山海閣在這四海之上唯吾獨尊,水上、島上的弟兄們年關時都要上我這兒來磕磕頭,我保他們來年風調雨順。你若跟了我,在這四海之上定是無人敢欺,你這小嫩身子也不會再受傷了。”
我渾身一陣哆嗦,一股暈船的噁心感直衝喉頭。
烏鱘幫之人一想,覺得不對,這尋仇的事兒怎麼往邪道上去了,於是群起而叫囂道:“秦閣主,這妖女是我們烏鱘幫的罪人,您如何……如何能要她跟了您?”
秦尚冷冷瞥他們一眼,“我便要了她,你們欲如何?我還願幫你們將小美人抓來不過是看洪繼禮這奴才從前也還算周到懂禮,否則你們一幫武功盡失的廢人如何能上得我天海閣的船?”
我大驚,“武功盡失?他們如何武功盡失了?”
烏鱘幫眾人面色蒼白地垂下頭,無人敢言。
秦尚怒道:“我的一畫美人問你們話,都啞了嗎?”
一大漢咬牙道:“是古墨少主。”
“古墨少主?他廢了你們武功?”
那大漢全身骨骼繃緊,隱隱作響。“從前江湖傳言,違寄歸令的門派會遭古墨少主廢盡滿門武功,即便是初學武藝只懂得扎馬步的孩童也不放過。我本以為那不過是流言,不能當真,豈料......豈料......就在前日夜裏,我幫中闖入一行黑衣人,他們人人手中一枚猩紅扳指,都是古墨少主的手下。他們輕功了得,鬼魅一般繞近我們身旁,幾掌便斷了眾人習武之命脈經絡,將我們都變成了廢人!連我那八歲的孩兒都遭了罪,從此習武之事休得再提!”
我聽見他將牙齒咬得咯咯響。
“他古墨算什麼武林至尊!手段這樣毒辣!日後我定要替你們出這口惡氣,非得廢了他古墨的武功不可!”
秦尚將團扇扇得輕快,“一畫人兒莫生氣,莫生氣,當心氣壞了身子。”
莫桓遠遠冷笑道:“他們要奪你性命,你還要替他們出氣?”
我心頭一陣酸涼,“你也要奪我性命,如若有一天你受人欺侮,我也願替你出氣。”
莫桓亮着一雙眼,沒說話。
秦尚不耐煩地搖搖團扇,“莫長老此番辛勞,我會記在心上。你向來不愛拋頭露面,這次卻為烏鱘幫的仇恨親自出手,當真難得。不知長老你是與洪繼禮情誼深遠,還是......”他停住口舌,意味深長地瞥我一眼。
莫桓道:“我對世人從不存情誼,不過是驚聞逍遙派重現江湖,一時好奇,忍不住去瞧了個熱鬧。”
秦尚笑道:“我聽聞從前那逍遙二子都是絕世俊美的男子,多少女子見了他們,匆匆一眼誤終身,可惜我生得晚,那時尚是個孩童,無緣得見二子風采。今日見到我的一畫人兒,感嘆逍遙派上下竟都是些精美人物。”
我還來不及問那逍遙二子究竟是何許人,秦尚忽地湊上我面前,“如何,一畫人兒,你便跟了我罷。他古墨雖在中原大陸上稱主,可這茫茫四海終究是我秦尚的天地。山間古墨,水中秦尚,我們二人在江湖上齊名,你若跟了我,我保你不受他欺負。”
我狠狠瞪着他,“我便是被那古墨抓去抽了筋剝了皮也不會跟了你。我從來只知道武林至尊須以德服人,卻不想如今江湖竟平分在你們二人手中,真是可笑至極。”
“以德服人?”秦尚輕狂大笑,“我的小美人兒,你說得那都是老黃曆了。劍尖刀口下苟且,武功愈高愈是為尊。德行殺不了人,也防不了身,要它作甚?”
我知道他所言不虛,眼下江湖道義果真散漫縹緲得緊。
“我的小美人兒,你見我為人不端,卻不知古墨其人更要比我兇狠十倍。你可知他那些使者都是如何擇選出來的?”
我膽戰心驚地搖搖頭。
秦尚握着團扇坐回了金榻子上,徐徐卧倒,用手背撐着腦袋,“想成為古墨門下使者,要經過重重考驗。至於究竟是些怎樣的考驗,從未有人走漏風聲,因為通過考驗的人都成了古墨最忠心的信徒,而未經受住考驗的可憐蟲,”他陰測測笑了一聲,“都成了孤魂野鬼,再也開不了口。”
“雖是如此,我秦尚耳朵伸得長,還是聽到些說法。我也不說那些血淋淋的故事來嚇我的小一畫,只撿個輕鬆的說與你聽。想拜在古墨門下,要先過一關,叫豹子洞。”
“洞裏有一隻剛產下幼崽的母豹,和一群毛茸茸的小豹崽子。古墨將來投奔他之人分別關在一個這樣的豹子洞中,洞口由巨石封死,洞內既無水源,也無食物。想要活命,不但要斗過那頭因護子心切而異常兇猛的母豹,還要尋到食物和水。”
“一群嗷嗷待哺的小豹眼睜睜看着母親倒在血泊里,還試圖鑽進她懷中,吸出溫熱的**。你當著它們的面,生咬着母豹的皮肉,喝它的鮮血當作水源。”
“小豹子斷了奶,餓得骨瘦如柴。初時,它們活潑可愛,眼睛又亮又圓,四隻爪子四處亂刨。過不得幾天,它們已奄奄一息,而你也已啃盡了母豹的骨頭,紅着一雙眼,將小豹子拎起,看它們天真無辜地在你手掌里掙扎,然後重重將它們摔死在地。”
“你吃着小豹子,活了下來。洞門開了,第一關便算過了。而你,再見到洞外的陽光,已是人不人,鬼不鬼。”
秦尚邊說,邊懶懶打着哈欠。
屋內一片死寂。
我裝作鎮定,可皮囊里的血肉已在劇烈顫抖。古墨模糊的影子在我腦中幻化成了一團森森鬼影,風吹鬼影,飄來一陣血腥氣。
秦尚問:“你不害怕?”
“我害怕,怕得不得了。但總有一天我要讓古墨血債血償。”
莫桓從面具後向我投來陰影般的目光。
這目光,似乎也帶着一絲鮮血的腥甜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