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似二陸初來俱少年,有筆頭千字,胸中萬卷
兩人同行,來到盧學義的住處。盧學義打火,點燃桌上的燭燈。塞外早秋,夜間清寒。盧學義又取出自己平日溫酒所用的小爐、銅盞等物什,打火、蓄水,燙上一壺酒,然後,兩人圍着小桌,相對而坐。
一時之間,兩人都深深地陷入在自己的思緒里,默默無語。
這一位鄭姓女子,名字叫做鄭文潁,她有一個哥哥,名字叫做鄭文達,在州府學院讀書的時候與盧學義是同學,他倆都是屬於成績優秀的好學生,可是,州府書院在考核學生的時候,非常強調德才兼備,認為只有同時具備這兩種優秀素質的學生,才是真正意義上的棟樑之材,完成學業之後,可望在州府裏面獲得最好的職位,也擁有最為遠大的前程。
鄭文達,當年就被視為是這樣的德才兼備的好學生(可是,人生的際遇無常,誰又能逃得脫命運的捉弄呢?想到鄭兄後來的遭遇,盧學義不覺唏噓感慨)。盧學義呢,則被評判為極有才華,可是,在品德方面,這位同學卻並沒有展示出什麼令人深刻的印象。甚至有的老師對他的品德還頗有一些微詞呢。
盧學義與鄭文達,還有同班的五、六名同學,平時的志趣相投,聊天也很談得來,所以就經常在一起玩耍。因為經常在鄭文達家裏聚會,所以,盧學義很自然地就認識了鄭文達的這個小妹妹,但也只是如此而已,並沒有更多的交往了。
完成學業以後,同學們分配進入了不同的部門。鄭文達理所當然地進入了州衙,盧學義被分配進入了軍事部門,這個安排也算是很不錯的了。當然,工作以後,同學之間仍然維持着聯繫,這就不僅僅是出於個人友誼,而是有了更為現實的考慮了。所以,成年以後的同學聚會,談論的話題更多地集中在有關於州府的重大軍政問題上。漸漸地,鄭文達與盧學義都發現,他們在許多問題上都有很大的分歧。
現在想一想,那已經是十多年以前的事情了。
鄭文達認為:按當時的邊塞形勢來看,匈奴遠遁,已經無法對州府構成威脅。至於北邊的諸胡雜部、以及山外荒野的蠻人們的力量更為分散、更為微弱,今後只要加強對他們的羈縻教化,就足可以把他們變為州府的牢固藩籬。所以,這些問題都不重要。而最重要的,恰恰卻是內部問題。到那時為止,因為持續數十年的外患戰亂,州府不得不維持一支龐大的軍隊,諸將驕矜,擁兵自重,戰亂時候或許不得不容忍他們。但是,現在既然形勢安定下來了,如果再容忍武人們的放縱不法,恐怕漸成尾大不掉之勢,所以,當務之急,是要收回兵權。首先,應該收回州府內地的兵權,然後再逐次收回廣野邊郡以及西山諸寨的兵權,到了那時候,才算是真正的太平盛世呢!
可是,在這個問題上,盧學義卻有完全不同的看法,也許是因為職務的不同。盧學義並不同意老同學對於外部威脅已經消除的樂觀看法。但是,這還不是爭議的全部,甚至不是主要的分歧。盧學義認為,削奪諸將兵權不但非常困難,而且十分危險。竭力想要說服鄭文達放棄他的觀點。
可是,鄭文達這個老同學太可氣了,年輕的時候,這個傢伙就有一種自恃在道德上高人一等的窮酸派頭,雖然從沒有明顯流露出來過,但是比較親密的同學們都是感覺得到的。在州府里工作了這幾年後,職位也晉陞得很快,老鄭的這種自視清高的氣質就更明顯了。
鄭文達對盧學義的觀點不屑一顧,認為那是代表了他們部門的利益,是為諸將們做說客的。這個嘛,倒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的。
盧學義屢次三番地隱喻暗示,旁敲側擊。不知道老鄭是真的沒有聽懂呢,還是故意裝糊塗,從來沒有認真回應過。直到有一天,盧學義終於忍不住了,對他說:“鄭兄,你很久沒有讀《漢書》了吧?”
鄭文達冷笑一聲,“老盧,我當然明白你的意思。捨生取義,我之願也!即使落得了漢晁錯的下場,我也不後悔。”
盧學義聽了這話,瞠目結舌,講不出話來。從此以後,因為彼此都知道無法改變對方,漸漸地就交往得越來越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