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老太兒的身世
伴隨着哭鬧,棺材被穩穩的放在了墳坑的正中央,那送別的人,也逐漸多出了些陌生的面孔。
“俺里奶奶哎...你咋就走嘞哩...嗚嗚嗚...”小沫的大娘也突然跪在了墳坑前哭喪起來。
孓目聞聲立刻向他媽媽望了過去,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在他記憶里,他媽媽對奶奶家的人都是嗤之以鼻的。
他很想找個人問問媽媽是怎麼了,可是爹爹正在墳坑裏忙着修整墳墓,頓時間,他發現自己在這個都是親人的葬禮里,竟找不到可以聊天的人。
百無聊賴。孓目獨自往回跑出葬禮,想着回村裡找小孩兒玩耍,並在一路上,時不時的便抬腳踢起麥地里的土疙瘩,不知是腳力足還是角度好,很多次都踢出數十米遠,也不知都落向了何處...
“啪——啪——”孓目不知走了多久。踢起的硬土塊,開始不斷的落在了另一個墓地里的石板上,不停的發出啪啪的聲響。
卻又驚醒了墓里的人。
“瓜娃子,今兒個咋恁不安生,鳥不拉屎的地方咋還就斷不了動靜了!”黑大漢在墓底藉著燭光走到墓口的石塊下抬頭望着上面,滿口埋怨的自言自語道。
“怎麼了?爹爹,又有什麼人么?”同時,墓深處傳來了一個女孩的聲音,聽起來似乎跟小沫年紀一般。
“木事,木事啊閨女,你好好躺住休息,晚上爹爹再帶你去看看哈,唄亂動,爹爹守住這哩,唄怕哈。”黑大漢聲音頓時溫柔了許多。
同時孓目路過這裏時,還特地的去墓地找那些墓碑一個挨一個的踹上了幾腳,似乎可以用來發泄對葬禮的埋怨般,毫不留情。
並越來越用力!
“哇——好痛——好痛啊——嗚嗚嗚...”小小的孓目,踢起來不顧後果,結果最後最猛的一腳,把自己的腳給踢傷了,頓時坐在了地上,捂着腳哭了起來。
位置剛好是羽兒帶小沫到過的地方。
黑大漢有些忍無可忍,用力推開了石板,直接掀翻了正坐在上面抱腳痛哭的孓目。
“瓜娃子!滾一邊哭去!再來就揍你個龜孫兒!”缺了門牙的黑大漢,看起來面目有些猙獰,嚇壞了孓目。
“哇——”孓目驚魂未定,看到黑大漢的瞬間便哇的大哭出聲,一邊哭一邊拔腿就往家裏跑去,腳上的傷也毫不在乎了......
“瓜娃子,跑哩還怪快!看來這裏也待不了太久咯!”黑大漢看着孓目狂奔的背影,又自言自語道。聲音里卻又多了一絲哀愁。
同時,也對面前的孓目有了想法。
天色又漸漸暗了下去,夕陽的餘暉,透過松樹的縫隙,照射在了黑大漢的臉上、鬍子上......使這個看起來極其不體面的黑大漢又多了些可愛的氣息。
“閨女,太陽又要落山咯,來,爹爹帶你出來看夕陽咯!”黑大漢看到夕陽后,立刻便轉身進洞呼叫起了女孩。似乎已經習慣了似的。
“嗯,爹爹,這裏的夕陽是什麼樣子的?”女孩天真的問道。
“閨女出來看看就知道了嘛”
“嗯,爹爹,我忘了問你,昨天晚上我們來這裏時,你怎麼會知道這裏有洞穴呢?”女孩依舊天真的問道,有種喋喋不休的感覺。
說話間黑大漢便走到了女孩跟前,一邊抱起了女孩一邊回復道:“因為,爹爹年紀比閨女年紀大呀,早就來過這裏咯”語調溫柔。
奇怪的是女孩似乎聞不到口臭似的,很享受被抱着的過程。
女孩被抱出墓室的那一刻才算露出了模樣,胖乎乎的臉蛋,五官精緻,皮膚白嫩,估計是常年在外不行走的緣故吧。
夕陽里的二人,背影被拉的好長好長,在麥苗的承載下又顯得格外的生動。
......
而遠處老太兒的下葬,也已經在漸漸暗下的黃昏中,準備就緒。
奶奶看着老太兒的棺木緩緩下落後,表情便一直凝重異常。
她時不時的就往身後的羽兒和小沫投來深沉的目光,眼神里有一絲憐憫,又有一絲堅定......
爺爺也總是同時望向小沫,眼神里有一絲擔憂,也有一絲不舍。
羽兒看在眼裏,他似乎感受到了,這個葬禮絕沒有那麼純粹。
陽光不知覺間已經從頭頂划向了西側的天邊,初春季節空氣里陽光給予的溫熱逐漸褪去,出現了冷意。
羽兒握着小沫的手,不捨得丟下,微風吹拂,留海遮擋着他的眉眼,小沫側仰看着眼前的哥哥,也出現了一絲莫名其妙的情愫,難以言表,只好又主動的用被輕握的小手緊緊的抓握了下羽兒的手掌。
羽兒似乎感受到了什麼,低頭之際,二人對視,眼神里傳達的信息似乎沒了往日的純粹,有些複雜,他們也說不清楚了。
......
老太兒的墳坑直南直北呈現出矩形,挖的很深很大,長、寬、高各有約莫三米,坑邊上又緊帖着土壤用石磚和泥堆砌,作為石壁,最終形成了一個小小的墓室,值得一提的是,靠北側的石壁留有一個約莫高兩米,寬一米的空蕩,似乎是留給放門用的。
墳坑四周的麥田依然錯落有致,延綿不絕,這是最讓羽兒費解的地方,因為遠處看來這就是一座孤墳——一座被麥田包裹的孤墳,如同浩淼星空裏孤閃的星,給人一種隨時都有可能在無人知曉時便消失不見的錯覺。
填坑本沒有太多繁瑣,直接填上土壤便是了,因為村裏的村民都是這麼做的,可由於奶奶堅持在上方約莫一尺處做一個封頂,以此留給墓室足夠的空間,她說這是對一代巫師應有的尊重。
沒人見過她的什麼巫術,哪怕他念咒語時就在你身邊待着,大多時候你也看不出任何特別現象,但大家對老太兒的傳說卻深信不疑。
說到老太兒,可能要追溯到公元1832年了,1832年9月9日——清宣宗道光十二年,老太兒降生。
降生在一個書香世家,其祖父是乾隆年間的進士,一生求學,風流倜儻,藏書無數:易經,九陽算法,地藏菩薩本願經...等等不論宗教與門派,甚至當年將將問世的佈道書——《勸世良言》也被其祖父收錄家中......
接受了太多截然不同的,甚至理念與本質都背道而馳的,所謂真理的洗禮后,老太兒對世界的理解與態度便有了偏差。
後來在二八年華之際,便自己悟出了只適合女子進修的《巫語》一書,而後獨自逃離家庭與世俗,開始了隱士生活,聽說她剛到這裏時,這裏一片荒蕪,什麼都沒有。
即便如此,也或許正因如此,她決意要在這裏了卻一生。
所以這裏的一切大都是她給予和創造的,她的離開似乎給了一個特殊的地域和時代畫上了一個不太圓滿的句號。
而那一絲不太圓滿的殘留卻與另一個墓室似乎又有着千絲萬旅的聯繫。
回家時,天已經黑透了,眾人走在前面,都急忙着回家,做飯的做飯,下棋的下棋,剝花生的剝花生。然後睡覺......
星光和着麥田裏的蟲鳴,觸使羽兒有意拉着小沫的手放慢了腳步,走在了最後面。
“小沫,冷么?”
“不冷”
羽兒看着小沫紅彤彤的臉頰,像是一個朝霞下的水仙桃般,玲瓏剔透。
他還是脫下了那件爺爺的黑外衣,披在了小沫的身上:
“披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