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牧羊人之死
那些一心想要躲避世事紛爭的人們,又總是難以避免的被世間之事左右着一生。
在孑域這個世外一角的冬季末,伴隨的底色總與傷感并行。
沒有太多春季的青蔥與生機;也沒有太多夏季的熱情與溫熱;更沒有太多秋季的收穫與快樂......
為什麼會這樣呢?
冬季究竟有什麼特殊的元素能夠左右着這個世界的傷感,只因寒冷么?還是別的什麼?
一生只求吃飽不餓的村民們自然不會知道。
為什麼會這樣呢?
老太兒也許能給你答案,老太兒的書——《巫語》裏也許也有答案,但此時此刻除了敏感的小沫和外來的羽兒外,沒有人會思考這樣的問題。
因為生活里的一切都過的順理成章、理所應當、合情合理。
至少,在以往的日子裏,對於村民們而言是這樣的。他們只知道:
一日三餐,朝九晚五,男耕女織,僅此而已。
直到,葬禮結束后的第二天醒來:
“老麻子!老王!快起來,快起來!看看,看看,後院裏羊咋都死了!”後院突然響起爺爺的呼叫聲。
如往常一樣,他在啟明星剛升起時便起了床,他習慣性的去河邊逛了逛,哪怕沒有了魚可以抓也一樣...
從河邊回來時,爺爺卻驚覺院落後的死寂有些不同尋常,從灶房右側繞到後院后,發現所有的羊——大的、小的、老的、少的、黑的、白的......無一例外,全部死了。
幾乎所有羊的死像都一樣:四腳朝天、四肢僵硬,羊頭別開,眼睛煥然的看向在前方。
它們分分躺在東院前的廢墟里錯落有致、延綿不絕,直至白色土培牆的後方......
朝露沁濕了它們的毛髮,在一片焦灼的炭黑里,廢墟看起來一片驚悚。
爺爺話音剛落,在灶房睡覺的老王便驚醒過來:“啥?”老王從灶房的柴堆里做起,透過窗戶看了看話音的方向,而後便立即朝院后狂奔而去。
身旁的張老頭也被吵醒了:“嗯?啥情況?”只見張老頭嘴巴里含着一根黃色的干麥條,恍恍惚惚的眯着眼睛,目送着老王的背影向門外走去,又恍惚間感受到了什麼似的:
“呸”張老頭突然奮起,把麥條吐掉,跟了出去。
見到眼前凄殘景象的老王霎那間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無語凝噎......
三個老頭就這樣站在了東院的廢墟里看着死去的羊群,各有所思。
“噠吼吼——”日出還未升起,便聽到了村落里公雞的鳴叫。
“噓——”最東邊的哨兵也又早早的站起了崗。
......
良久后,老王才喃喃自語道:“記得以前老太兒人常對我說:‘好牧人要懂得為羊捨命’,此情此景,我老王若不捨命又情何以堪......”
說罷,便毫不猶豫的一頭撞死在了一旁的大樹上。
眾人來不及反應,便在“砰”的一聲中看到了老王頭破血流,緩緩的癱倒在了他旁邊的大樹下。
“咦,我的乖乖,一直聽說老王是老太兒里一個忠實門外學徒,沒想到,這人咋越學越傻哩!哎!何必因為一群羊就自殺啊!傻不傻!哎!”張老頭看着老王倒地,簡直難以理解,腦袋如同被轟炸般,蹦出一連串亂七八糟的惋惜。
爺爺也自言自語的感慨起來:“老太兒生前,常聽老太兒說:‘人活着要有個准。’,可啥是准呢,這麼多年也沒認真想過,難道老王這就算有準了么?”
“准?咦,算了吧,那東西我也常聽,文縐縐的人好喜歡說啥‘信仰?’,要我說,那東西都唄瞎聽,也唄瞎想!這年頭活着都不容易,還信仰哩,我看是信球貨!”張老頭像是一個被惹毛的猴子,手舞足蹈,高談闊論起自己的見解,極力強調着自己的正確,還帶着犀利的要讓爺爺必須相信自己似的口吻,生怕爺爺與老王一樣一走了之。
也許那所謂的信仰,真的是張老頭嗤之以鼻的東西吧,一個大半輩子都遊離在生存邊緣的浪子,活着,自然就成了最大的信念,如此一來,那些把生命都能褻瀆的所謂信念也當然要被他摒棄了。
兩個老頭兒的影子不知覺間已經逐漸變得明顯,並被拉的好長,覆蓋在老王的屍體上,影子的盡頭處卻不知何時站着了一個人。
“哎!中啦!老太兒剛死,又有個老王,恁就別在這傷春悲秋里多愁善感啦,一大把年紀嘞跟個娘們兒們似哩!還像話不!”那是奶奶,奶奶口氣哀怨,一副無奈的表情說道。
只是特別的是奶奶手中多出了一條權杖。
權杖由一根枯木枝做成,端處自然圈出一周木條,形成一個球形,最上方又有一束青絲被一個珍珠似的白色球狀珠子鑲嵌。
那是老太兒封存多年的法器,說是法器,其實在外人看來也沒有什麼特別之處...
“是是是,姐姐說哩對!那你看老王咋弄?”張老頭看着奶奶恭敬的問道。
“送回去吧,他家裏不是做棺材裏么,估摸着他自己也留得有自己的棺材,送回去吧,回去后把實情跟他兒子說清楚就行了。”
“嗯,行吧!那姐姐,你看要我說咱還是趕緊走吧!帶着孩子們趕緊出去,孑域我看是不能待了!”張老頭正經的說道。
奶奶聽罷,若有所思的回復道:“嗯,老張,你們還是趕緊走吧,老王的事讓小偉去送就好,他跟老王熟悉,辦事兒方便。”
“哦?我是說要不咱還是一快走吧?”張老頭疑惑道。
“不行,這我得留着,恁去三里塘弄清楚情況,再回來就是了,沒啥大不了哩事兒!”奶奶加重了語氣。
“對,對對對,差點忘了,你不是說三里塘村有個叫啥,啥...”爺爺忽然想到了啥,連忙插話道。
“三里棺材鋪!”張老頭補充。
“對!咱們去那具體看看啥情況!在說!”爺爺堅定的說道。
因為爺爺知道,去那裏需要路過好幾條河流,而他這麼多年裏始終對河流有着難以言表的情愫。或許在他內心深處真的想通過河流逃離這個地域吧。
只是奈何,他又放不下奶奶和小沫,以及自己的大家庭。矛盾里就這麼過了這麼多年。
“哎!行啦,帶住老王回屋吧,拾到拾到,帶點花生跟麵餅,叫上兩個孩兒恁就先走吧,唄忘回信。”奶奶叮囑到。
“回信?我沒聽說過咱這還能送信啊,再說我也不會寫字,咋寫信。”張老頭聽罷疑問說道。
“恁有所不知,老太兒一直都養有信鴿,只是她不想讓這個世外世界被外界元素干擾,所以除了我知道外,沒人知道!至於信,讓那個叫羽兒的孩子寫吧,那個可憐哩孩兒,在外漂泊那麼多年,應該啥都會些。”奶奶一邊走着,一邊對身後跟着的二人說著。
日出在他們說話間已經由紅色逐漸變白,冷氣漸漸消散,他們沒有注意到的是,羽兒早已經起來了,並一直站在屋頂,透過枯樹枝,看着他們三人,他們的談話也聽得清晰。
他總感覺,一切都沒那麼簡單。
“羽兒哥哥,你在上面幹什麼?”只幾天的時間,小沫現在起床的第一件事已經不在是找爺爺,而是找羽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