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遇人不淑,良善待沽

第8章 遇人不淑,良善待沽

涼風習習,吹到人身上該是十分清爽,只是彼時我和橫玉都是滿腹心事,走在燈火輝煌的街上,對周遭的事物無感。

不知道白袍子此刻心情如何,見到殺父仇人,卻沒有兵戎相見。

我才不信他是個寬厚的人,連殺父之仇都可以不計較,更何況他本就不是個寬厚的人。

橫玉肯定有難言之隱。

“我們接下來要去哪?”

白袍子沒反應。稜角分明的臉似乎是結了一層冰霜,狹長的狐狸眸漆黑一片。他又在想那些我不甚明白的事兒。

這個話題不行,那便換個。

“那個易寒,不是什麼好人。”

“你如何知道他?不是個好人。”

終於出聲了。雖然語氣很冷。

“如你所見,我們在流羨閣時,易寒身邊的青衣女子就是我之前同你所說的千衣。”

“原來如此。”白袍子周身的氛圍依然沒有緩和下來,氣壓低得能死人。

我們一路走,一路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

慢慢的,便到了秦淮河畔,橫玉停了下來,靠着圍欄,倚欄聽風,我亦陪着他。河裏飄着許多各式各樣的河燈,一條黑漆漆的河,此時很是耀眼,彷彿天上墜下的一條銀河。

半晌,橫玉開口給我講了個故事。

“在一座王城裏,有個姓江的大戶人家住在王城裏最為繁華的街道上。做着人人都分外眼紅的生意往來,日進萬金。

“還曾在百姓受災之時,廣布衣糧,任勞任怨,因此受了許多人的愛戴。

“在這偌大的江府旁又有戶人家,與這大名鼎鼎的江府系出同源。雖是住在最繁華的街段,但不如江府風光錦繡。時常陷入困頓之中,江府次次出手相救,只因為兩家主人是手足兄弟。卻不想日日相處之下,那手足兄弟竟生了殺心。趁着江府主人不在時,重金聘請江湖道上一等一的殺手,一夜之間,滅了江家人上下三百餘人口,江家主人也在回府途中被殺害。

“自那之後,那手足兄弟便順理成章地繼承了江府所有的錢財和權勢,成為了京中最大的名門望族。”

我看着橫玉,不知說什麼好。

橫玉冷笑一聲。繼而說:

“可笑他們機關算盡太聰明,依然算有遺漏,江家人被滅滿門那日,正值江家夫人生產,他們以為殺盡了所有人,卻不知道,一個奶娘帶着年僅三歲的江家二公子和那尚在襁褓中的的孩子逃出了王城,一路艱險到了楚水之中,方外之地的渺音寺,那個尚在襁褓中的孩子便在渺音寺長到了七歲。”

我沉默地看着橫玉的側臉,他臉上微微有幾分恨意。

“那個剛出生的孩子便是你吧。”

橫玉笑了笑,

“不,不是我。江家被滅門之時,是安興二十四年八月十五日。”

八月十五,中秋夜,今日也是中秋夜。安興二十四年……無極國先王歸天之年,那一年的秋天,是個多事之秋。

如今已是新王繼位,改年號為新元,現在,是新元十六年。

倘若橫玉是安興二十四年八月十五齣生,那麼到現在,最多也不過是十七歲。但橫玉不是十七歲。

“那孩子七歲時,因貪玩世間新鮮俗物,離了渺音寺,回來時身中奇毒,不治而亡,最後只剩下兩家那個二公子與奶娘苟且偷生。”

橫玉漠然地開口,好似說的並非自己。

心中五味陳雜,不知何故。

“所以,那江家二公子便是你,你便是那無極國權傾朝野的少年丞相,江橫玉。”能從一個僥倖存活的孩子變成今日大名鼎鼎的少年丞相,白袍子所經歷過的,當是很苦。

白袍子苦笑,道:“不錯,我便是那個苟且偷生的二公子,亦是你們口中所謂的無極國少年丞相。”

“所以,那個易寒便是你的仇人之子?”

“不錯。”

雖然橫玉說得十分清楚,但我依然有個地方不明朗。

“既然你都官拜丞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為何不殺了易寒,替你家裏人報仇雪恨?”

他無奈地笑了,轉過頭來看我,

“丫頭,你可知,這天下還有比丞相的權利更大的。”

比丞相有更大權利的…是皇權。難不成……

我看向橫玉,橫玉卻轉過了頭。

“說吧,你又是如何認識易寒的。”

這件事兒,跟白袍子的比起來,缺乏一定震懾力,但,好歹是女兒家心腸不是?

“我和易寒攏共就見過兩面,一面是千衣在七夕節時候拉着我去見的,另一面便是此時所見。”

“那你如何知曉易寒並非良人?”

“直覺。”

空氣沉默了一會兒。橫玉悠悠開口:“你的直覺沒錯。”

我望着遠處的燈火通明,此刻沒有什麼能照亮他孤獨的內心,縱然千家燈火,萬家團圓。

於他,這中秋夜不過是個祭日,他的雙親,他的兄弟,他所有的一切,都在八月十五毀了。

橫玉沉默着,周圍安寧。

燈火漸漸闌珊,天已亮出了魚肚白,遠方重重疊疊的雲海里裹着一輪紅日。

雞鳴聲響起時,落了一場不大不小的秋雨。

都說一場秋雨一場寒,十場秋雨要穿棉。

這雨來的挺及時,結束了橫玉站在橋上的沉思。就是身子有些受凍。

我體質畏寒,現如今秋雨已落,寒冷也是在步步逼近了。

來時路上便知道這天復國處於北邊,特別是燕京,寒氣常年圍繞着京都,故是這裏的花兒不常見。

在寒風中的,只有一朵接一朵的菊花和冬花,也就是金銀花,可以入葯的一種藥材。

回到醉仙樓,發現千衣已經在大廳里了,我昨日讓小廝傳信,信中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寫得是我去找她,怎麼她卻先找上門來了?

慢步悠悠的行至千衣身前,看着她這一身紅衣紅裙,我便氣不打一處來。

“你昨日幹什麼去了?”

“昨夜中秋,自然是待在雲裳坊守着我的鋪子了。”

千衣毫不在意。

“是么,那看來我昨日去流羨閣,看見易寒身旁的那個青衣女子想必不是你了,千衣,你可還有其他姐妹?”

意料之中,千衣臉色一僵,而後大驚:“你,你是如何知曉此事?”

沖站立在身旁的橫玉使了個眼色,橫玉便去了臨風那處。

千衣望向白袍子的背影,眼神發亮:

“那個公子哥,你是從何處得來的?”

“你先回答我上一個問題,你昨日為何會同易寒在流羨閣喝酒?”

千衣收斂了神色,嚴肅起來示意我到樓上坐着。

而後,我與千衣象徵性地互相寒暄了幾句,便正式進入話題。

千衣:“此事說來話長。”

本姑娘:“那你便長歌短唱,長話短說。”

千衣:“你怎的還是這般急性子?你只需聽我說罷了,累的可是我。”

本姑娘:“好說,好說。您繼續,您繼續。”

千衣:“此事說來話長。”

本姑娘:“……”

在我與師父離開不久后,有幫人鬧到了雲裳坊,以千衣所賣的衣料有毒來威脅千衣,讓她交出雲裳坊。

雲裳坊是千衣的心血,無論如何都不可能交出去。但是那些布料卻真的有問題。那些穿過用這些衣料做的衣裳的或者是用手洗過剪過衣料的人,都會中毒。

輕則全身起一個月的紅疹子,重則,全身浮腫,咳嗽出血,氣絕身亡。而且,雲裳坊庫房裏所有的布料都出了問題。

這些癥狀,應當是中了一種名叫越血草的毒,此草可以活血通絡,短時間內療效顯著,但卻含毒,需將毒清了,才能用。

此草長在楚水之地,東杏山地勢險峻的西邊也有。

可雖然越血草不易得,但毒性應當不會如此之大,應該還有其他東西。

就在千衣瀕臨崩潰之時,易寒出現了,救她於水火之中。也便是那個時候,易寒身份明白起來。千衣方知易寒並非尋常貴賈子弟,或許該叫他端木寒。他便是無極國的王子,赤王的庶長子。

聽到此處,忍不住悠悠開口道:“是以,你想對他以身相許?”

千衣搖搖頭,喝下了一杯茶。

“我還未來得及說,他便已經替我把這份恩情說出來了。”

易寒袒露身份后,也沒有客氣,用這恩情讓蕭水住入了雲裳坊,做了雲裳坊的一名貴客。

大紅衣衫的千衣說到此處時,神情淡然甚至有些漠然,彷彿一年多前那個為情所傷的女子從未出現過。

自那以後,易寒便時時造訪雲裳坊,初幾次只是僅僅去看那位名叫蕭水的紅衣女子,後來便漸漸與千衣熟絡了。很少再去拜訪蕭水,但是時常與千衣手談棋局。

昨日我在流羨閣瞧見千衣與易寒一起喝酒,便是因為易寒在異鄉無親無故,於是拉着同樣沒有親人的千衣同飲。

若有所失地看着千衣喝完她面前的這壺茶。

這也叫做說來話長?呵,女人。

不過易寒果然是王室之人么……

“那你可知,究竟是何人陷你於不義之地?”

千衣搖搖頭。有些喪氣。

“我曾托同輩表親兄長替我打探,雖有線索,但卻半途而斷。那些來鬧事的人,在這件事後,也消失的無影無蹤。”

這就奇怪了,若只是尋常下藥鬧事,必不會如此快的銷聲匿跡。

即便易寒是王子,但是這裏終究是天復,是顧長安的地盤,不是他端木青雲所管。

除非……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南柯,湘上情絲千行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台言古言 南柯,湘上情絲千行
上一章下一章

第8章 遇人不淑,良善待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