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遇人不淑,良善待沽

第9章 遇人不淑,良善待沽

再次見到橫玉時,他正在和臨風手談一局棋。

我自然是看不懂的。

現在這些個文人騷客什麼事都得講究個風雅。不染什麼煙火之氣,但他們忘了,人本就是生於煙火之中。

莫以詩債換酒錢,無用。不想很快便被打臉。

次日醒來時,天已大亮,雖是秋天但微風不燥,陽光正好。

唯一出了點小意外就是,將將才穿戴好衣衫,橫玉就推門而入。

真是沒禮貌。剛想出聲罵他,餘光掃到他的身旁的身影,便換了個說辭。

“公子可知何為君子所為,君子所不為?”

橫玉臉色也變換了下,道:

“適才是在下莽撞,然昨日與姑娘談了一談,感受甚多。今日乃是與姑娘有個問題想請教一二,不知姑娘可否方便,與我聊聊?”

一身白衣,一頭已經束好的烏髮,微風吹起他額間的碎發,衣擺亦微微起皺,此刻他頗具君子風度。

我便也笑笑,“無妨,你既有與我探討此事之心,我也不便拒絕,恰巧今日無事,閣下可願與我去流羨閣一談?”

“自然可以。”

於是,我們就在流羨閣生生談了一上午,從坊間傳聞談到了一方霸主,再從一方霸主談到了家國天下,又從家國天下談至兒女情長。越談便越覺得眼前的人滿腹經綸,才華橫溢,又語帶機鋒,面上淺笑,目光顧盼。

有匪君子,如琢如磨。

亂世流年裏,能多碰點風花雪月便多碰點吧。

我於是也認真起來,不顧身後跟着的尾巴,竟與他認認真真地討論詩歌起來,一時忘了時間。

在回醉仙樓的路上,察覺那尾巴消失之後,長吁一聲。

“這人也忒敬業了,跟了我們一上午。”裝文人裝的好辛苦。

耳邊傳來橫玉清清朗朗的笑聲。

“若不是他這一番跟蹤,本公子還不知雙梨你有這般學識。”

我立馬呵呵假笑道:“公子說笑了,不過是前幾年,與師父遊歷天下之時,跟着浮生郡主學了七八個月爾爾。”

咱要低調,要謙虛。

橫玉把玩着手中的摺扇。

“浮生郡主?那位可是名滿天下的才女,天下無人能出其右者。能得她教誨,乃是此生之一幸事。只是不知你這個樣子,是否對得起她曾經的指點?”

雖然有些憤怒,但是咱得有格調,得有風度,忍。繼續客套。

“雖及不上閣下少年丞相一般,卻也比尋常人通透許多。”

橫玉嗤笑,“只是通透?丫頭悟性竟是這般差?”

果真是忍字頭上一把刀。得,不客套了,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

“白袍子,並非所有人都喜歡站在金錢權勢之上,也不是所有人都想名揚天下,我知道你想幹什麼,只是不想被捲入其中,成為權力的奴隸罷了。我只求平淡如水度此生。”

權力之爭,向來不缺性命。我很愛惜生命的。

“你一個小小年紀如春花兒般的女孩兒,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不過,如此說來,我竟不是得滅一滅你的口了?”

橫玉停下腳步,轉頭看着我。

大事不妙。

“然後呢?然後呢?他吻你了?!”

千衣衣一下子站了起來,在滿滿都是人的樓下大廳里。

連忙將她扯坐下了,“噓~小點聲。”

面前的紅衣女子激動的說:“你且說是也不是。”

這個真瘋子,然後用幾乎微如針掉落的聲音“嗯”了一聲。

回憶起前天那恍若蜻蜓點水一般的吻,其實壓根沒有千衣說的什麼羞澀難當,更好像是風把樹葉給吹臉上去了。再者說,街上那麼多的人,都是行色匆匆,也沒有幾個會注意到我和橫玉。

只是那天近在咫尺的容顏,他身上冷冽的氣息,撲面而來。和被霧化的人群現在想來依然清晰如昨。

橫玉用摺扇輕輕地敲了敲我的頭,耳邊傳來清朗的男聲:

“竟不知道要閉眼么?別愣着了,我不過是做個樣子給別人看。”

被死死釘在地上的腳這才提了起來,緩慢地跟着橫玉走。

別人?尾巴都回去復命了,哪來的別人?

甩甩頭,收起了腦子裏的紛紛亂亂的思緒。

“依你之見,跟蹤我和橫玉的會是何人呢?”

千衣可能過於激動了,以至於沒有聽見。

“那冰塊兒居然親了你這樣一個貌不驚人的毛丫頭,這是什麼世道啊!”面上很是失望痛心。

看來從此處是得不到什麼結果了,不如去問問臨風罷。

沒想到平時淡如水的臨風也是一副見了鬼的樣子,

“那位江公子當真輕薄了你?”

我:“……”

江公子?明明是個登徒子。得,是本姑娘失策了,一個個都抓不住重點,咱有緣再會。

回到房中,一陣幽香飄來,窗外的桂花已半開了,才過中秋,桂花怎麼就開了。又想起前天的事兒,一陣子鬧心。

要不,去找找白袍子?他總歸不會是這個樣子。

不行不行,他雖然不在意那個吻,但是我介意啊,我一個還未出嫁的女兒家,就這樣被人污了清白,名聲受損,實在是有失顏面。

可倘若我已嫁做人婦,與他這般行為,豈不是紅杏出牆?

完了完了,之前還覺得沒什麼事,忍忍便罷了,然而此時,真真是忍字頭上一把刀,忍一時越想越氣,越忍越不平。不行,我得找白袍子算賬。

正欲起身,千衣一腳踢開了門。

這陣子怎麼老有人看我的門不順眼?

千衣提着兩壇酒,誰知道她一個沒學過武功,只會賣布的纖弱女子怎麼拿的住。

“咱們喝桂花釀去吧。”

於是我便跟着千衣上了燕京城中最高的樓頂。這時已經是傍晚了。

說起來,此次來燕京竟沒有與千衣喝過一次酒,這五天裏,有三天是和橫玉待在一起的。

也不記得喝了多久,聊了些什麼。只是依稀記得千衣嘟囔了幾句話。

“你說都有人親你了,怎麼沒人對我耍流氓啊?”

這時千衣已經有些迷糊了,她酒量向來不行,但是酒品挺好。

“是真的沒有,還是你不喜歡那些對你耍流氓的公子哥啊?那些張家公子,李家少爺的,不都很喜歡你嘛。”

千衣臉上被城中晚霞染了兩片紅雲。

“不,不,他們都不是真的喜歡我。”

說完,千衣便輕輕的靠着我的肩頭,慢慢地飲酒。

“你希望誰來輕薄你?易寒?”

“嗯…也不是,你說我都這麼漂亮了,他怎麼還是這個樣子?”

千衣確實很美,屬於那種唇不點而朱,眉不畫而黛,膚如凝脂,面若桃李的美艷女子,就像…就像這燕京城的萬家燈火的輝煌,美的耀眼。

沒有像成緣姐姐一般清清冷冷的氣息。

“小挽挽,你都不知道,自從你走了之後,他這幾個月都沒理過我,連我那個一身風流債的表兄都不知道怎麼辦。他怎麼能這樣。”

千衣低下頭,神色委屈地嘟囔。

“你表兄?你何時有個表兄?”

“我表兄就是易寒啊。”

“嗯?”我眼睛一眯,身旁着紅衣服的傻子才反應過來。連忙用手捂住了嘴。

可惜為時已晚。

我放下了桂花釀,

“千衣,你是不是有事瞞着我,或者說,你有件事騙了我。”

千衣原本還想再掙扎掙扎,見我這般語氣,便頹了氣。

“小挽挽,你真當是一點兒都不像表面上的良善可愛好欺負。”

我不為所動,千衣又給自己灌了一口酒,卻好像不勝酒力,倒在我懷裏了。

這女人就會這一招。

誠如千衣所言,我確實不如表面看上去那般軟弱可欺。在浮生郡主求學的七八個月裏,浮生郡主實際上只教了我兩三個月。

其中緣由……浮生郡主曾說只能教我自保之法,不能教以謀權御權之術,這可能與我在楚水之地流浪過,從而導致的心性有些關係。

是以,除了這兩三個月,其餘時間我都在喝酒醉生夢死。就算在這兩三個月裏,閑暇時間我也在草里捉蛐蛐。

師父每每瞧見后,也曾和浮生郡主說過幾句話。

“你看小挽兒現在這個樣子,成天不做一個正經女兒家該做的事,每日裏不是喝酒便是逛街,這樣遊手好閒的,你就算是教給了她平生所有,也未必能學的會。”

浮生郡主雲淡風輕地笑了笑,

“阿挽同你年少時很是相像,也是這般年少輕狂,但她與你不同,她的心性雖然比起那時的你來要良善許多,可若是教給了權謀之術,難免不會步你的後塵。到時候落得個神魂俱滅的下場,你可就沒這個乖徒兒了。”

“她如今只是一個凡人,你怎的如今連凡人也不能左右?”

浮生郡主好久才回:“非也,她的命運早在因果輪迴之境化成之前就註定了,豈是你我螻蟻之力所能撼動,我如今也不過是以世俗因果來佑她平安罷了。”

師父亦是沉默了一會兒,

“你的意思是,不入因果輪迴?”

“不錯。現下你已無路可走,可否認輸一回啊?”

“哈,是我大意了。”

彼時我正在樹上喝酒,浮生郡主和師父在下棋,迷迷糊糊之間,聽見了這一番對話,嚇得猛然清醒,神魂俱滅?說笑呢吧?我一介凡胎,又不修仙,哪裏來得神魂?

不過師父他這個老神仙居然有過神魂俱滅的經歷么?真是有趣。

就這樣過了兩三個月,師父帶我離開了雁城,去了燕京裏頭最大的酒樓醉仙樓,我便是在這裏與千衣臨風所識。

只是不過短短兩個月便回到了東杏山。而這兩個月裏也不過是天天和千衣閑逛喝酒。所學沒有用武之地,回了竹塢就更無用處了。

再然後,過了一年多,我下山賣藥材,又因流年不利遭遇了一系列變故,認識了白袍子,幾經輾轉又到了燕京。

真是人生難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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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柯,湘上情絲千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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