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林花謝了太匆匆

【一】《蜀道難.其一》李白.樂府古題

噫吁嚱，危乎高哉。

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

四川盆地周圍都是崇山峻岭，道路險惡，交通閉塞，古稱“四塞之國”。

在四川的東南方的那條山脈叫烏蒙山，烏蒙山脈貫穿着整個威寧城境，其間屹立着四座2800米以上的高峰；城境中部開闊平緩，四周低矮，峰壑交錯，江河奔流，是“四江之源”。

【二】《蜀道難.其二》李白.樂府古題

蠶叢及魚鳧，

開國何茫然！

爾來四萬八千歲，

不與秦塞通人煙。

西當太白有鳥道，

可以橫絕峨眉巔。

地崩山摧壯士死，

然後天梯石棧相鉤連。

第二天早晨，汪壽昌帶着孛羅、護衛和熟悉路徑的衙兵等二十多人離開了威寧城，朝着烏撒部的山寨方向走去。

他們沿着狹窄崎嶇的山路艱難地登山而上，經過近一天的跋涉，才到達烏撒蠻族主山寨的山腳下。

烏撒部主山寨建在山之山上。騎馬根本就難以通行，汪壽昌與護衛不得不棄馬匹徒步登山，只留下兩名衙兵看守着馬匹。

【三】《蜀道難.其三》李白.樂府古題

上有六龍回日之高標，

下有衝波逆折之回川。

黃鶴之飛尚不得過，

猿猱欲度愁攀援。

青泥何盤盤，

百步九折縈岩巒。

捫參歷井仰脅息，

以手撫膺坐長嘆。

天色黑了下來，他們來到了半山腰，距離依山勢建在山頂的山寨還有近一個時辰的路程。沒有月光，山裡一片漆黑，遠遠的群山間回蕩着狼叫聲。

護衛與衙兵們都點亮了隨身攜帶的火把，另一隻手按在身上的佩刀柄上，準備隨時應付着這山林中可能出現的突發情況。

“大人，我們還是先住在山腳下吧，明日天一亮再上山！”梁捕頭建議道。

“我們呆在山下，也無法就寢，還不如趕路為好。”汪壽昌拍着梁鋪頭肩膀說道。

梁捕頭的眼力不需藉著火把的亮光便可清晰的看清路面，他邊走邊說，一邊還在極力地聽着周圍的絲毫動靜。可其他人，藉著火把閃爍不定的亮光，想要看清腳下的路都很困難，他們緊緊地跟在梁捕頭的身後，生怕掉隊。

“大人，烏蒙境內蠻民四部雖然難以成大氣候，可如果他們紛紛據險而守，朝廷想要拿下他們，也要付出相當的代價！今天我們貿然登山，要是被扣做人質，那可怎麼辦？”孛羅擔心地說道：“大人，不如先回去。待回去請命派兵大舉圍攻，那時候他們自然而降！”

汪壽昌說：“左丞說的不無道理，不過蠻民也是大元子民，何苦再有殺戮呢？”

梁鋪頭領着他們穿行在林間的灌木叢中，有許多荊刺都刮到了他們的身上。大約行了三四里，有的衙兵和捕卒漸漸跟不上了，汪壽昌停下了腳步說：“好了，大家休息一下，集中到一起來。”他突然停下腳步，是因為他好像聽到了山上與他們行走的小道兩側已經有了動靜，似乎是集群潛伏者簌簌的腳步聲，這說明有很多人正有組織的向他們靠近。

這些人一定是蠻族兵，汪壽昌小聲地通知了孛羅他們保持警惕，並告訴他們遇到蠻民士兵，不要與之發生衝突。

汪壽昌找了一塊光滑一點的石頭坐了下來，接過了衙兵遞上的水，猛喝一口，讓水嗆的咳嗽了幾聲。他站起身來，兩隻耳朵仔細的搜索着周圍的細微動靜，他問梁鋪頭：“你能否看清前面小道上的情況？”

梁鋪頭眼睛穿透過黑夜裏樹葉枝叉間的空隙，落在遠遠的崎嶇小道上：“好像不大對勁……”

“那你上前查探一番，看看前面的羊腸小道上是否有草皮鬆動過的痕迹。”汪壽昌說道。

梁鋪頭沿着小路，細細查看，發現了異常，便隨手撿起一塊狗頭大小的石頭，猛的掄起右臂向前方小道上拋去。石頭落地，接着傳來“轟隆”一聲悶響，小道的中央塌陷出一個大坑來，露出了裏面的陷阱。陷阱內足有數十根削尖的毛竹，根根如長矛一樣垂直挺立。

梁鋪頭立刻轉身回報：“大人神機妙算，果然是一個大陷阱，真是好險！”

汪壽昌急忙擺了擺手，讓身後護衛和衙兵不要出聲，他提高聲說道：“蠻族兄弟們，我是朝廷欽差，今日特來拜訪省參知政事祿余土司，山下沒有驛站了，我與兄弟們想在山寨借宿一晚。還請蠻族兄弟們給通傳一聲！”話音剛落，前方隱隱出現了數十個人影，有的從遠處的樹上沿樹滑下，跳躍到近前；有的從灌木草叢中潛出，一桿桿長矛與短弓瞄準了汪壽昌與護衛衙役們。

孛羅見蠻民突然出現且人多勢眾，抽出身上佩刀，正要大呼上前，卻被汪壽昌制止了。

汪壽昌壓低了聲音說：“左右少說也有兩百支短弓，我們這幾把刀能做什麼？想要活命的，都必須按本官的要求去做！”

此刻，正前方的數十名長矛兵讓開了被占的小道，一名蠻民頭目緩緩靠近，“你就是欽差大人？”那名頭目站在陷阱的上側問道。

汪壽昌底氣十足的說：“正是！今夜汪某正是受土司之邀，前來有要事相商，還請這位小兄弟通傳一聲。”

蠻民頭目對汪壽昌說：“讓你的人都放下武器！”

汪壽昌身後孛羅與梁捕頭同時小聲的提醒汪壽昌，“大人，不可！”

汪壽昌心中有數地說道：“這位兄弟，這滿山遍野的都是蠻族精兵，汪某隻是帶了些衙兵隨從，我乃一介書生，全靠屬下隨行照料。就這二十幾把佩刀，砍個狼還行，怎擋得住你們的短弓攢射。我看，還請兄弟先行通報為好。”

那名頭目轉身與身後兩人小聲嘀咕幾句，回身道：“欽差大人等着，我們這就通報土司老爺！”那人說完，轉身消失在黑暗之中。

【四】《蜀道難.其四》李白.樂府古題

問君西遊何時還？

畏途巉岩不可攀。

但見悲鳥號古木，

雄飛雌從繞林間。

又聞子規啼夜月，愁空山。

汪壽昌又坐回身邊的石頭上，招了招手，示意孛羅、梁鋪頭等護衛靠近自己坐下。

汪壽昌小聲的說：“土司定已知道我們今日上山，這些陣勢僅僅是嚇嚇我們的。土司對我們這點人上山，也有懼備。看情況，土司不會放我們二十多人同時進山寨！”

“那怎麼辦？”孛羅問道。

汪壽昌吩咐道：“如若祿余只允許本官一人前往，諸位即連夜下山，退出山腳我們放馬的地方等待便可！”

“大人，我一定要留在你身邊！”孛羅看着汪壽昌說。

汪壽昌拍了拍孛羅的肩傍說：“如果一會兒祿余只讓我一人進寨，你們一定要聽從梁鋪頭安排，因為梁鋪頭對此地形熟悉。你還年輕，先跟他們退至山下，給我留一名護衛照顧我便可。”

孛羅便安排一名武功最好的護衛留在汪壽昌的身邊。

【五】《蜀道難.其五》李白.樂府古題

蜀道之難，

難於上青天，

使人聽此凋朱顏！

連峰去天不盈尺，

枯松倒掛倚絕壁。

飛湍瀑流爭喧豗，

砯崖轉石萬壑雷。

隨着一陣騷動，面前閃開了條小道，那名通報的頭目回來了，他向著已經站起身來的汪壽昌抱拳道：“土司老爺有請欽差大人，請欽差大人進寨！不過大人所帶的衙役，只能在此處等待。”

汪壽昌小聲的吩咐梁鋪頭一定要按自己先前的安排去做，繞開陷阱位置，退至山下。汪壽昌指了指身邊的護衛說：“祿余土司不會連伺候汪某的一個隨從都不讓帶進山寨吧？”

蠻民頭目表情很為難的搖了搖頭說：“欽差大人，小的只能按土司老爺的吩咐去辦！這個隨從進不得山寨！”

“哦，那你跟着他們回去吧。”汪壽昌向著護衛揮了揮手，護衛立即退了回去。尾隨着已經開始撤離的梁鋪頭一行人下山去了。

【六】《蜀道難.其六》李白.樂府古題

其險也如此，

嗟爾遠道之人胡為乎來哉！

劍閣崢嶸而崔嵬，

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所守或匪親，化為狼與豺。

汪壽昌跟着那名頭目及四十名族兵一路前行，他們來到了山頂之上的一片較寬闊的平地。

以蠻寨所處的山勢，這樣平整的山頂極為少見。蠻寨所在的主峰與整條山脈的連接僅僅是西北部山腰位置，正北部是一面近似懸崖的峭壁，其餘三面山腳都是地勢起伏不大的地帶。蠻寨據險而守，藉著陡峭的山勢建寨，就以汪壽昌的目測，這一路走來，山寨中的族兵應該不會少於兩千。

蠻寨中的房屋用的主要材料都是竹子，土司的住所外圍有一道低矮一些的竹柵欄，裏面便是竹樓、竹廊與竹梯。一眼望去，整個蠻寨的最中心位置的竹樓錯落有致，通過竹廊與竹梯進行連接。

【七】《蜀道難.其七》李白.樂府古題

朝避猛虎，夕避長蛇；

磨牙吮血，殺人如麻。

錦城雖雲樂，不如早還家。

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

側身西望長咨嗟！

汪壽昌隨着引路的蠻兵頭目沿着竹廊進了一間稍大一點的會客廳。

廳內放着幾把很大的椅子，有一個人正靠在主人的位置坐着。此人臉黑無須且長得粗壯，他的一隻腳高高的擱在一旁的另一把椅子上。

“汪大人，呵呵……有失遠迎！”祿余土司直到汪壽昌踏入會客廳內才站起身來說。

汪壽昌一拱手說:“不必多禮！”

祿余對着汪壽昌道了一聲“請”后，似笑非笑的說：“汪大人，不是在下不相信你所說的話，現在我族與官府勢同水火，恐怕不會如你所想那樣善了了吧。”

“哈哈，土司大人，自大元統一江南七國后，南蠻各部族皆歸於大元版圖。皇帝寬仁，自不會置南蠻各部子民於水火之中。現在正值大元修養生息積聚國力的時候，府縣的一些苛捐雜稅，都是一方貪官無法無天、肆意胡為。這些事朝廷一旦得奏，查有實據，定會從重從嚴處置。如果這樣，土司老爺還不放心，那就是存心要反叛朝廷了？”

祿余急忙說：“汪大人，本部絕無反叛朝廷之心啊！劫獄之事……實在是迫不得已，如若不救回我兒，他就會遭那幫狗官的毒手，成為要挾我烏撒部數萬百姓的人質。”

汪壽昌安撫道：“土司大人，我今日獨自一人前來，可見對你還是放心的，不然憑我一介手無縛雞之力的儒生，怎敢獨闖你這千軍大寨？本官可是險些喪生於貴部的捕獸陷阱啊！”

“不敢，不敢，本部不敢妄為，還請汪大人放心。只是這稅收……”祿余土司說著抬起頭雙眼偷瞅着汪壽昌。

“稅收之事，本官已如實奏明朝廷，很快便會有回復。本官會竭盡全力，為南蠻的百姓着想，我已奏請朝廷，減免南蠻各部捐稅。”

祿余土司目光中仍然充滿不相信的神色，說道：“可否煩請汪大人在小寨駐留幾天，我們靜等朝廷的好消息如何？”

汪壽昌心裏明白，自己已成人質，只好說：“好！那麼土司大人，我山下兄弟的吃喝也一起管了吧。”

祿余笑着說：“好說！好說！”祿余土司坐正了身子，斜着眼問：“汪大人，你果真能制約的了諸王嗎？”

汪壽昌知道祿余還是不相信自己，斬釘截鐵地說：“我是皇帝的欽差，不是諸王的欽差！我為陛下辦差，土司大人定可放心。”

祿余土司將手中緊握的茶杯“緩緩地放回茶几之上”。

【八】《元日》王安石.詩

爆竹聲中一歲除，

春風送暖入屠蘇。

千門萬戶曈曈日，

總把新桃換舊符。

二十天以後，朝廷果真頒佈了詔書：“免去了雲南全省三年的賦稅。”

祿余非常高興，把山下汪壽昌的隨從全部請到了山寨，大擺筵席表示感謝。

汪壽昌對祿余說：“土司大人，你最好把各部的土司都請來，我們一起商議一下保境安民的辦法。”

祿余欣然同意了。

壽昌在酒席上先宣講朝廷威德，然後說：“我這次下山後，首先要撤回各地的大軍，停止進剿，然後出榜安民，慰撫百姓，並撤辦一些貪官污吏、奸滑豪強。”然後汪壽昌又勸說各部土司保境安民。

汪壽昌回到昆明府後，趕緊督辦在山寨答應各土司的事情。待地方稍稍安靜后，又發府庫，賑濟夷人，修橋築路，重設驛站，開通貿易。不過數月，人心漸定。

祿余等蠻夷首領，見汪壽昌確有招撫誠意，遂紛紛表示願意歸附朝廷，不再生事。但要求居地改屬汪壽昌主管的四川行省，道：“若得明公蔭庇，我蠻夷之人才得自安。”

汪壽昌乃將實情上奏朝廷，請赦免祿余等罪過。朝廷見不費張弓支箭，使得蠻夷誠心歸服，自然依從汪壽昌所請，並將蠻夷之地的烏蒙八部改為永寧路[府衙駐地在四川筠連州]管轄。

從此以後，這些劃歸四川管轄的雲南人便自稱“小雲南”。

汪壽昌處理好了雲南之事後，便急忙趕回成都和柳好好成婚去了。

至此，持續了數年之久的雲南戰亂，到元統元年[1333年]的春節前夕，方告平息。

和暖的春風吹來，伴着陣陣轟鳴的爆竹聲，人們歡樂地暢飲着新釀的美酒，迎接着新的一年的到來。

初升的太陽照耀着千家萬戶，他們都忙着把舊的桃符取下，換上新的桃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