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5章母親的傷李木的選擇

第025章母親的傷李木的選擇

素素這才覺得自己興奮過頭了,忙站起來說道:“哎吆,一時激動,一時激動,還弄什麼吃的嗎?”

“你看着辦吧,快去弄來。”我又對李木解釋道:“寒橋咖啡館的老闆,素素,我朋友,她與我從不見外的。”

李木眼望着遠方,似在掃描着西湖外的山巒,目光回到我的臉上時,平靜如水:“麥子,過的挺好的吧?”

我點點頭,應該是點頭的,人生有什麼不好呢?或許是童年、少年、青年時期,那些日子太過艱難,再不會那麼艱難了,所以人生已經再不會有什麼不好的了。李木比我大三歲,自從三年前他給母親陶春蘭打電話說決定出家為僧時,李木已經三年不用任何社交軟件,重新換的電話號碼也只是通知了母親陶春蘭,我們兄弟姊妹也都是從陶春蘭那裏得知李木出家為僧的消息。

我記得陶春蘭三年前突然給我打電話,那個秋天,我正在高原山上逗留,手機信號又些弱,重複問了好幾遍,才聽清楚母親的話。母親的話裏帶着極重的傷心情緒,又顯得很是蒼白無力,她知道她無法左右五個孩子任何一個的決定,她也無法理解李木為何會在剛四十齣頭,突然出家為僧,她在電話中一遍遍重複着對我說:“麥子,去看看李木吧,麥子,去看看李木吧!”語氣極盡哀求。

在掛斷母親電話后,我馬上按照母親提供的電話號碼給李木打過去,一連打了好多天,手機一直處於關機狀態,李木彷彿從世界上消失了,沒有人知道他在那裏的寺廟出家,我因此一直未能按母親電話里的哀求去看看李木。

又過了一年,李木才再次打電話給母親陶春蘭,從此他也再不關機,時常給陶春蘭打電話。李木一直在自己的雲遊之中,而我們五姐弟也帶着各自心中的芥蒂,好幾年沒有聚在一起了。

直到年前大雪紛飛時,李木突然給我打電話,問我在哪裏,說能不能在杭州見上一面,這不是上天賜予的巧合嗎?我正在杭州。其實無論我在哪裏,李木打電話,我也願意為了見他而不辭辛勞的,上天或許知道我怕麻煩,所以正好我在杭州。

眼前的李木並沒有帶什麼行李,只背了一個單肩布袋,顯得從容而平靜,我心中已經波瀾壯闊,壓抑着自己的激動說:“李木,你,唉,你知道媽有多傷心嗎?”

李木底下了頭,撥動着手中念珠,唏噓說道:“我知道媽傷心,麥子,我們五個給媽的傷心少嗎?從小到大,媽的傷心太多了。”他抬起頭來看遠方:“特別是爸,唉!他是最讓媽傷心的人。”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李木,我卻知道母親陶春蘭為何而傷心,她這幾年已經傷心到麻木了。陶春蘭四十歲離家遠走他鄉,只為給孩子掙學費,直到她最小的兒子李余工作穩定了,她才終於可以輕鬆下來。這十五年期間,陶春蘭省吃儉用為了她的孩子她的家,當她覺得孩子們都已經能自力更生時,她回到闊別多年的家鄉,本着滿心歡喜的與丈夫李文白享受餘生,卻從此活在了傷心中。

陶春蘭雖然是一個山村婦人,也不認識幾個字,回到家鄉時也才五十五歲,身體康健,體力不減當年,但她是有資格、有條件享受餘生的。她的孩子們個個都已經混得有模有樣,至少再不用為過日子而發愁,滿足她和李文白的富裕生活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可是陶春蘭卻在這個時候傷心了,比從前窮苦時傷心百倍。

當陶春蘭結束十五年的打工生涯,回到家裏時,萬萬讓她想不到,萬萬不能接受的是,她發現從前很聽話的丈夫李文白,與隔壁鄰居家的留守兒媳婦羅元梅有一腿,而且這樣的關係已經很多年了。

羅元梅比李文白小二十多歲,丈夫常年在外做泥瓦工,她在家帶孩子,她與李文白的關係人人皆知。在陶春蘭回家不久后,風言風語很快傳到陶春蘭耳朵里,事情的來龍去脈被聰明的陶春蘭弄得一清二楚,陶春蘭能不傷心嗎?

陶春蘭怎麼也想不通的,她千辛萬苦為之拼搏的家背叛了她,她感到自己為之奮力拚搏的生活變成了一個笑話,到死恐怕也無法釋懷。她不只憎恨丈夫李文白,也責怪她千辛萬苦養育的孩子們,就是為了孩子,自己的生活才變得面目全非,就是為了孩子,才會遠走他鄉。回到家鄉后,從此竟然孤身一人生活,在那個曾讓她衣不能禦寒、食不能果腹的山村裡獨自悲傷。從前三百多口人的山村現在只有二十多人,陪伴她的只有兩條黑狗,連狗都是母的。

三年不見李木,我對他這三年的生活很好奇。

李木曾有着讓大多人羨慕的生活,突然出家了,能不讓人好奇嗎?

當我正準備問李木為何出家為僧的事情,素素端着茶上來,她一邊把電水壺拿到陽台上,一邊說道:“麥子,今天我不營業了,我要陪你們一起喝茶,你必須不能嫌棄我,知道嗎?”

我和李木還沒說話,素素接著說道:“今天初六,麥子,你不是說初六對於你是一個特別的日子嗎?嗯,以後寒橋咖啡館初六都不營業,不管你在不在我都要這樣做,今天正好李二哥在這裏,算是一個見證人,李二哥,你不會嫌棄和你們一起吧?”

李木微微一笑:“我為什麼要嫌棄呢?況且你們才是這裏的主人,不過啊,你這樣說不營業就不營業了,能掙錢嗎?”

素素抬起頭,嫣然一笑,猶如寒冬里的暖陽,她把銀色的外套攏一攏,背對西湖坐下來,一邊倒茶一邊說:“最重要的兩位貴客在這裏,還管生意幹嘛,大師,我知道你們兄弟三年未見,你們說你們的,我就是給你們泡茶的服務員。”

“你別叫我大師,就叫我法號渡遠,你願意坐在這裏,也是我們的機緣。”

“好,嗯,我還是叫你李二哥,對對對,緣分,你們說你們的,不用管我,今天這裏誰也不接待了,我們是:三對西湖寒冬日,各啟心中未了緣。李二哥,千萬別介懷,就當這裏是自己的家。”素素顯得很自在,扔給我們一人一條羽絨毯子。

我希望李木別因為素素在這裏而拘束,轉念一想,李木曾是做夜店的高手,不至於因旁人而拘謹,我提醒素素:“素素,我給你說過的,李木已不是當年的李木,你要是太吵鬧,我得把你趕出去。”

素素可憐樣的看我一眼,似無盡的委屈,小聲說道:“你就能欺負我。”

我給李木解釋道:“這咖啡館什麼都賣得貴,一般的人還消費不起,來的都是熟客,素素才能這樣任性。我們說我們的,素素不是外人,是吧,素素?”

素素低頭垂眉的一個淺笑,柔美而溫婉,一語不發,等我們說話。

李木看待漂亮的女人應該已經與常人一樣了,不然他是不會遁入空門的,家裏的事情先不討論,我知道李木今天來見我,肯定多少還是有些事情的,加上我早上給自己測得一卦,心中大概瞭然。我想先從李木出家的事情問起,他既然來了,應該是要告訴我遁入空門的緣由的。

我的提問並不讓李木覺得例外,素素也細心得害怕聽錯一句。

據李木說,六七年前,在南方某個都市裏,李木聯合幾個投資人創立的夜店正日進斗金,成為夜店娛樂的風向標。突如其來的一場蹊蹺大火,投資幾千萬的夜店燒成一個空架子,死了幾個,傷者近百,李木作為法人因此入獄,經過一番運作,賣掉所有資產,對死傷者進行大量賠付,半年以後李木出獄,徹徹底底變成一個窮光蛋。

小時候的貧窮造就強大的生存能力,李木憑藉自己對夜店經營管理的獨到本領,去另一個城市夜店做總經理,外人看李木似又東山再起了,而李木只不過是用兩年做總經理的時機攢下一筆生活費用,他已再無心浮華的生活,三年前辭工,獨自旅行,在雲南遇到自己的師傅,剃度出家,法號渡遠。

聽起來是一個極其簡單的故事,個中心酸與曲折只有李木自己知道,或許是因為素素在旁邊,李木把他剃度前的事情說的極其潦草簡單,就像在說必須經歷的一件小事,說的過程中,臉上不帶一絲起伏。

說起三年前辭工以後,李木才顯得燦燦生輝。

李木的遁入空門念頭在牢獄時就有了,那日當大火撲滅時,他看到店裏的屍體時,再無心追究災禍為何會發生,心中只有自責和愧疚。耗盡自己所有積蓄,把死傷者安撫好以後,李木又變成了他走出家門時的一無所有。

從一無所有到一無所有,就像出生到死亡的一個完整過程,中間無論經歷了什麼曲折離奇,最後都是回到原點。世界上本沒有一個自己,自己來到這個世界無論歷經了什麼,總歸是要離開這個世界的,死亡以後,世界又沒有了自己,就像自己沒來這個世界一樣,而世界卻是永恆存在的,每一個生命都在這個世界來來去去,各自有着不同的體會和經歷,最終還是歸為空,所以生命殊途同歸,無一例外,這是李木從宗教典籍中悟得的道理。

母親健在,李木不忍心白髮人送黑髮人,處理完火災後事以後,李木想着以後如何活下去,為了母親。

兩年的工作積攢下一筆小錢,李木已經非常知足了,一個人要活在這個世界上,並不需要多少財富。他帶着積攢的錢,一個人進入雲南,去到他多年前旅行時愛上的一個地方—雞足山,雞足山有他多年一直念念不忘的寺廟,選擇在雞足山剃度出家。

李木滿含深情的說:“十年前的中秋節我曾一個人到達雞足山,那時的雞足山還沒有索道上山,從山下到山頂需要五個小時,那是我最艱難的一次登山,卻不想那次登山是為我尋找這輩子最後的歸宿。”

素素終於忍不住問道:“李二哥,十年前去雞足山旅行時,你就知道你自己最後會歸於雞足山嗎?”

李木說:“我當時肯定不知道啊,我要是知道的話,何必折騰呢?當時就直接不走了多好啊!世間的事情就是如此神奇,雞足山的那個僧人,就是我現在的師傅,他當時就知道我早晚還會回去,李木,你不是也知道嗎?你看,從這點看來,你是算得極準的。”

素素看着我,很是好奇:“麥子,你真有如此神秘莫測的算命本事嗎?你十年前就知道李二哥會去雞足山出家?”

素素當然不知道,我給人算命時並非全部說出去的,李瞎子曾教我給人算命時的原則,不可讓人算命后失去了希望。就比如說,有人來算命,通過測算,他已經活不了多久了,而他又不是老人,不管我算的准或者不準,依照師門傳承測算得知,他確是將不久於人世,我算出了結果,卻不能說,一旦我說了,他信了,他將放棄任何希望,所以算命行業不說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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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於19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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