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最般配的數字
洛懷城站在門口，黑色的毛線圍脖完完全全遮住了脖子，如往常一般喊了一嗓子，“小五，快上來，吃春卷！”
“春卷——”一個腦袋從鐵門裏探出，好像從夏小五記事起，春節前半個月，大街小巷裏，就都是春餅攤。人們大多喜歡吃豆沙餡或是鹹菜豆腐餡的，反正沒多少人像夏小五這般缺心眼，喜歡吃春卷皮。
“小五，來，和阿城去裏面吃去。”小五叼着一塊麵皮，扯着阿城的袖子熟門熟路往裏屋走去。不過，今天小五媽也在這裏，這實在奇怪。
“阿城，你這裏的書，也太多了吧。”也就半年時間沒來阿城這裏，這書架上的漫畫書都被換了，“我記得，你以前不是有一整套灌籃高手，怎麼都不見了？”
“我都已經讀高中了，那些書，就用不着了。”
“高中生怎麼了，你不是才上高一，是不是，新學校的壓力太大？”夏小五也了解過一些省立一中的事情，省立一中可是市中心最好的高中，多少人擠破腦袋地想要進去。好在最後一年的全國初中數學競賽中，阿城以二等獎的優異成績提前被省立錄取了。
“我在新學校一切都好，只是這些課外讀物對高考有幫助，是……爸偷偷買給我，讓我好好準備考試的。”夏小五心裏一疙瘩，並非因為這些書是什麼大學的敲門磚，而是阿城的爸爸，他已經好久沒有提起了。
自從阿城初三那年，洛叔叔離開這個小洋樓之後，就再也沒有聽阿城說起過他的事。
“小五，你有想過之後要考哪一所高中么？”
手中的麵皮掉了一半在地上，她支支吾吾埋着頭，“你也知道我的水平，沒你那麼聰明。前三所的重高，我是沒什麼希望。十五中也還不錯，我爸媽和班主任都覺得我應該去那裏。”
“十五中的話……我們就不在同一所學校了。”洛懷城稍稍低沉的語氣說道。
“嗯，這有什麼關係，你看，咱們現在樓上樓下不也挺好的。等到時候，我可是還要借你作業的，這樣咱們兩個學校，更不會被發現了。”夏小五嘴上這麼說，但是離別啊，怎得不會在人的心裏作祟呢，越是掩飾，越是害怕之後的離別。
“阿城，你可不要在省立學壞了，我可聽說上了高中的男生都會學壞。”
阿城微微睜大眼看着她，“學壞什麼？”
那個時候的夏小五早就有了自己的心思，雖然難以捉摸，對於某些事或者懵懵懂懂，但卻也知道不少，“反正，誰要是帶壞你，我可是要揍他的！”
“喂，怎麼說，我也算你哥，你這話，好像是你要管我？”
“咱們就差一歲，誰說你是我哥了。再說了，我最不喜歡，被當成小孩子。現在不都是看，看什麼，心理年齡的么？我覺得我比你大多了。”
洛懷城忍不住笑，隨後撿起地上的麵皮又遞了過去，“吃吧，小五妹妹。”
她清了清嗓子，用她獨有婉轉幾個彎的語調故意說道，“地上的，阿城哥哥，你就忍心給妹妹吃嗎？”說著，她又眨了兩下眸子。
洛懷城終於展顏，裝作無所謂的語氣道，“那算了，我扔了。”
“誒~不乾不淨吃了沒病，誰說我不要吃了。”說著一把搶了過來咽了下去，吞咽的過程忽而飛出神去，“阿城，咱班的井繁花和隔壁班的陸浩澤好了。”
“繁花，不是你那個朋友？”
明亮眸子一閃緊緊盯着那無辜的身影，“……難不成，你也在注意她嗎？”
“你的朋友，我自然是注意過的。”洛懷城不知她在生氣什麼，“陸浩澤，是你小學五年級時候說喜歡的那個人么？”這麼久遠的事——阿城竟然都記得住，難怪成績這麼好。
夏小五漲紅着臉點頭，“是，你也覺得陸浩澤和井繁花，比他和我要配一些，是不是？”
“嗯……”見她的眼神再次透露殺意，阿城清了清嗓子道，“我是說，陸浩澤沒有你好，自然和你不般配。”
夏小五還是頭一回看他八卦的模樣，忍不住笑，“你個呆瓜，你知道什麼是般配嗎？”
“就好像2，3，4，5，四個數字，2，3雖然看着最近，但我們卻不把他們歸為一類。2，4雖然隔着遠，但他們都有着共同的特性；3，5雖然看着孤獨，但他們加起來就成了合數，能夠繼續分解下去。”
洛懷城好似在說數學，好似說的就是般配……
如果阿城說的對，那她和陸浩澤就是那看似接近的2與3，儘管在所有人眼中，他們都是最親近的，可2終究在尋找他的4。那個讓陸浩澤魂牽夢繞的姑娘，不是她，或許這有點遺憾，但他們始終不是一類人。
可孤獨的3啊，他或許也一直在尋找那個和他一樣孤獨的人。
……
孩子們在裏屋看起了電視，這段時間電視機里來來回回都是新年祝語，紅紅火火的喜慶撲面而來。可客廳里的大人，卻絲毫不被這節日的喜慶氣氛所感染。
小五媽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幾次欲言又止，還是看着阿城媽媽的眸子忍不住問道，“素芬，你就真想明白了，讓阿城跟着他爸爸住？”
阿城媽媽點頭，“畢竟，阿城不是我一個人的孩子。那他想要和孩子多待一會兒，我沒有資格去拒絕。況且，阿城也想見他爸爸。”
“也好，老洛起碼不會對自己兒子無情。何況，你現在出去打工，一個人的工資，怎麼供得起這個家的開銷，我看，你還是和老洛要一筆撫養費吧。”
“我們公司這個月工資都漲了，你放心，我供得起阿城讀書的。”阿城媽媽不是個願意服輸的人，可心中還是個柔軟的人，“就是，過了年會有半年時間，見不到阿城，有些捨不得而已。”
“起碼，這個年，能夠好好過。”也不知道大人們為什麼要炸那麼多春卷，好似那是我們完全吃不完的量，可每一次這麼想，最後那個盤子還是被洗劫一空。
……
春節的鞭炮聲在十二點如期而至，夏小五的最後一根煙火棒終於也在這紅紫色的夜空下漸漸熄滅。安靜的夜再次來臨，來年的夏小五，來年的每個人，無論是誰，都要長大了一歲。